章73下:黄河水涨龙蛇动,烟火人间多哭声178(1 / 2)

王仙芝转了身,盖洪几个便都捧了过来,都嚷道:“哥哥但有话,死也不敢辞!”王仙芝道:“杀人放心,也得先填腔子!”各人手上着忙,嘴上也没闲着,什主意也说到了。最后饭熟菜熟,拢到一堆,话到少了,只问王仙芝的主意。王仙芝见盖洪脸上似有话嘴却咬着,便问道:“兄弟,你说!”盖洪笑了下,道:“哥哥,我的话不好,水深使船,水浅跑马!”蔡温球道:“这是什话?灯谜?”王仙芝道:“不妨掰开来说!”

盖洪吃尽了碗中酒,道:“哥哥,我是代北人,经的王化少,粗鲁得很。礼義廉耻识不全,但知一个義,什是義?我的羊便是我的羊,分人是義,不分人也是義,谁他娘的也不能来乱主张!”王仙芝笑道:“兄弟,你还说粗鲁,都吃你说糊涂了!”

盖洪点着案上那酒写的義字道:“哥哥,以我的气性,在津头谁敢动我的粮,我便动谁的头!哥哥好義气,兄弟也不敢乱主张。而今大侄陷了狱,兄弟也有想法,可怕犯了哥哥的義气,也不敢乱主张,只说得一句禅语!”楚彦威道:“你这就作怪,哥哥面前什话不好说的!但说来!”盖洪将案子着实拍了两个,道:“水深使船,水浅骑马!太平时日遇着这事,以兄弟的气性,便将狱劫了。现而今这座城子,外有洪水,内有饥民,如何还行匹夫的勾当?哥哥振臂一呼,你我五柄刀一抡,得个千八百人,濮州城便也是哥哥的,大侄还需钱赎买么?”一席话下来,都怔住了。

季逵道:“也罢了么,官抢民,民抢官,扯他娘个平!”王仙芝道:“这不成了水深走马、水浅使船?钱的事说难也难,说易也易的,饭后寻人讨借讨借,不行再想其他的法子。”便都不说话了。六个人飞快吃尽了酒饭,王仙芝吩咐楚彦威、蔡温球两个回家望望,徐唐莒将了季逵去寻里长,若是不需人,一个回家,一个便往他大嫂家看宅。自己携着盖洪到了毕家,嘱咐了几句,便往米店里寻毕师铎。

饥民入城,最喜落脚处便是市坊,自然便合不得市门,只在门口拦了几队明刀明枪的州兵。街面上人杂而稠,年节时也不如。酒肆、食店、米店、鱼店、果子店等,但凡与肚子相关的店肆外面都围坐了一圈两圈的饥民。到了毕家米店左近,见那门早合上了,门外也靠坐了一圈人,门缝里依稀亮着灯。王仙芝踅到后边,门口也围靠着两三个人,见他过来倒起身让了开来。拍着门唤了两声,门很快开了,毕师铎将他往里一扯,将火往后照了照,合了门,大笑道:“二哥,今晚可不能走了,兄弟好几宿没稳觉了,得替我瞪着眼!”便打起哈欠来。脸上也确实疲倦,后面两个持杖的小厮也是倦耷耷的。

王仙芝点头,说他家使了人,便问他伯父现在可在店中。毕师铎道:“他胆小,天还敞亮着便回了宅,店内就我与帐房将了四个伙计!”转进去,到了大堂里,便看见近着柜台一张方桌上坐着个着儒服的,一动不动,过去条凳上坐了,才知是扶额着额肘在桌子上瞌睡,毕师铎笑了下,往门缝里看去了。这人也是毕家族人,姓毕,名慕颜,王仙芝第一次看见他时,还是个一脸书生气,如今看着,倒有七八成的商贾气了,真是世道易污!毕师铎在那里将门板拍了下,毕慕颜唬了一跳,身子一撤,几乎跳了起来。

“毕先生,王二有礼了!”

王仙芝起来揖了,毕慕颜怔了下,流矢还了礼,道:“适才还说念起二哥来,如何便就到眼前了,一路可平安?”王仙芝摇头道:“说不得,一船粮到岸便没了!”毕师铎坐过来道:“没了?卖了还是吃抢了?”王仙芝道:“饥民要抢,我便施散了!”毕师铎到手的酒碗便没端起来,道:“二哥,我不是你!但有人敢犯我,我便与他刀子相见!”毕慕颜笑道:“且歇着去罢,赶着王二哥在!”毕师铎便起了身,很快便有鼾声从墙后传了过来。

王仙芝与毕慕颜低低地说着话,因着黄河汛期说到官府,渐渐说到天下来。在濮州城的熟脸里,便数毕慕颜有学问了,因此王仙芝是很愿意听听这帐房先生的看法。毕慕颜书算都是有的,也往长安考试过,在繁华的红尘里吃了几年残羹腐菜,窝积了一肚子的怨帐,这些年虽在这米店里寻着了饮食,可心里到底不甘心,又素知王仙芝是个正人君子,什么话不往外面说的。

“…官吏贪浊,赋税苛重,赏罚不平,有功者子孙不赦,乱国者世代籓王!兄长,你看着这一屋粮食,门外一街流民是什的?是祸害?不!但得汉刘邦复起,便是帝王之基!当今不是汉末,乃是秦末!秦生一赵高辄亡天下,今国家赵高何其多矣,恨当今无英雄罢了!漫说汉刘邦,但得陈胜、胡广之辈,取天下如拾草芥也!”

王仙芝也不驳他,问道:“陈胜、胡广如何?”毕慕颜道:“以我观之,不及兄长远矣!”王仙芝一怔,吃口酒笑道:“王二只是无赖穷汉,及得谁的!先生可知我寻来做什?毕慕颜道:“莫非欲借本钱再往河北?”王仙芝摇头道:“来借一万赎罪钱!”便把王重隐的事告诉了。毕慕颜道:“员外眼下正需兄长帮扶,这钱不难借的!”王仙芝点头,今年他也不准备往外走了。毕慕颜大概也是一时口快,再没有说起什“汉刘邦、秦胡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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