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情的对面徐芳宴周纵完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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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镜子是英国产的，雕花的，当初一块拍回来的还有一条高背椅，连扶手都没有，但躺上去就是怪舒服。这两件跟着徐芳宴一起漂洋过海地回国后，椅子很快就被他的一个朋友看上了，但这面镜子一直留在自家，就搁在大客厅的壁炉上。

　　每次经过镜子前，徐芳宴总喜欢稍作逗留，有时候不为了整理形象，只是看一看。这面镜子因此被极力爱护，银镜框绽放着一层经年累月擦拭过后才会呈现的柔和细腻的光泽。

　　今天，车子在门口等着，徐芳宴最后看了一眼镜子里的他自己，和以往不同的是，他穿着从未穿过的丧服，有句话叫哀莫大于心死，正适合用来形容眼前的他。

　　车子缓缓向殡仪馆开去。一路上春光明媚，嫩芽初发，却看得徐芳宴越发地疲惫，他于是关上了车窗，一边听着Bill Evans的冷爵士乐，一边把头靠在了茶褐色的玻璃上。

　　他父亲在前几天死了。作为电影圈的前大佬，身兼演员和导演的双重身份，同时又是商海闻名的人物，今天徐熙年的葬礼一定会有很多名人出席。徐芳宴为此忙瘦了几斤，一直到此刻，他的脑子里都还是葬礼的各种细节，既有繁琐的程序，也包括待会儿他要说的话。就这么想着，目的地到了。

　　车子还没停稳，记者已经冲了过来，徐芳宴还没下车，他也不打算下车。

　　“我说了，开到南门。你怎么停在这儿?”南门是殡仪馆的偏门，人迹少至，徐芳宴怪责了司机一句，用毫无表情的侧脸应对镜头，很快车子又开了起来，记者仍在后头跟着跑。

　　因为父亲是名人，所以才有这样的“待遇”。

　　徐芳宴深知这一点，他也早有所备。为了防止接下来还有类似的情形，也许会发生冲突也说不定，他马上发微信给要来葬礼的亲戚们，再次提醒，要绕开记者多的地方，少接受采访，以免信息被恶意扭曲了。

　　谁知到了南门也一样，大批记者蹲在那儿。

　　“哇，人真多。”司机感慨道。

　　简直像看丧尸片。

　　除了记者外，还有影迷。尽管当年徐熙年拿东京电影节最佳男演员，以及最佳导演奖的时候，这些影迷还不知道有没有出生呢，但他们还是哽咽着，那种哀情甚至把徐芳宴都触动了。

　　他一向不太接受这些人，总觉得，有点假。但这一刻他也忍不住想哭，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着转，就像一碗盛得太满的水，时刻就要晃出来。

　　“要不要纸巾。”司机说。

　　徐芳宴深呼吸了一下。他带了手帕，在两边眼角轮流按压着。司机从倒后镜中观察他的表现，其实还是孩子呢，但一举一动都力求完美。等他努力平复情绪之后，才打开车门接受无数的镜头。

　　葬礼正式开始前，来吊唁的宾客也陆陆续续地到得差不多了。

　　九点差五分的时候，一辆保姆车停在了南门。车门打开后，一个身穿黑色西装，戴墨镜的男人被镜头捕捉到，记者都知道他是谁，等候的影迷们也都认识他，跟在他身后的是他朋友——一个叫谢安齐的演员，不红，不过两人的感情很好。

　　“周纵，你认识徐导?”一个记者边拍边问。

　　“作为晚辈，我很尊敬他。”男人只说了这么一句。平时很玩世不恭的人，在这个场合，尽透着克制。

　　“你会不会拍他的遗作?”记者指的是徐熙年生前一直想拍的一部电影，传闻已经到了选角的阶段。

　　“今天不讨论这个。”说完，男人独自走去了灵堂，记者被保安拦在了门口。

　　“谢安齐，周纵会不会拍徐导的遗作?”

　　面对一大堆和朋友有关的问题，反应经常慢半拍，没来得及逃掉的谢安齐很是无奈。周纵也不管他，自顾自就走了。不过，他总算是习惯了作为周纵的朋友而存在，反应也是一如既往的，没有任何新意：“我不方便代表他发言。抱歉，抱歉……”

　　灵堂的门口不大，但花圈已经摆得很长很长。

　　徐熙年生前是不少人的男神。演员里，没人比他会拍戏，导演里，没人比他帅，就连做生意也很有一套，真正当得起偶像两个字。

　　也因此，今天的哭声比一般的葬礼更惊人。

　　来的人真不少，周纵只扫了一眼，已经看到了无数熟面孔，他们也看到了他。有人冲他偷偷地做了个表情，一边不停地拭泪，好像在说，我哭得怎么样?

　　贱精的演技往往特别好。周纵只装作没看到，经过一堆教科书式的表演，在徐熙年的遗像前拜过后，他走向候在一旁的家属们。

　　徐熙年的老婆早就和他离婚了，听说远嫁到了中东，连葬礼也没露面，只有一个儿子徐芳宴为他送终，年纪很轻，才二十一岁，还在读大学。

　　“节哀。”周纵简短地道。

　　“……”徐芳宴没有说什么，消瘦的脸上挂着泪痕，上半身稍稍朝前倾，对他致意。

　　尽管因为要主持父亲的丧事，忙得有些有气无力，且脸色也非常憔悴，但跪在周纵面前的年轻男人的确是一位标准的美人。

　　徐芳宴有一双不算大，但颇具异国风情的眼睛，脸比实际年龄要成熟一些，大概是浓黑的眉毛，紧紧抿着的嘴唇都显得他很有态度的缘故。皮肤则是白净动人，像被人精心呵护的瓷娃娃。

　　周纵刚转过身，正好和好不容易摆脱记者纠缠的谢安齐碰了个正着。谢安齐自悔冒失，却用眼神怒向他，低声地：“你怎么不等我?把我甩给记者，自己走得快!”

　　“怪我，我腿长。”周纵大言不惭地说。

　　“招呼不周。”从他背后忽然传来徐芳宴低闷绵软的声音，而外头竟然又开始下雨了。天气着实喜怒无常，一声惊雷后便是水花，明明刚才还是大大的艳阳天。

　　葬礼进行到一半时，出了一桩让记者喜闻乐见的意外。一个女艺人迟到了，被记者围攻，又不知怎么的扯乱了衣服，进灵堂时已经哭得花容失色。

　　记者也跟在她后头蜂拥而入，虽然最后由广电局的一位领导出面摆平双方的矛盾，但场面还是一度混乱不堪。

　　徐芳宴压抑着怒火，站在灵堂的正中央，对着话筒说他早已经准备好的悼词。那种夹杂着愤然的痛苦，在他年轻的内心和脸上交织混战。他的嘴皮子微微抖动着，念到最后，终于忍不住双眼一闭，泪流了下来。

　　就这么一个瞬间，记者们还在拍，闪光灯是关了，但灵堂的门口明明写了禁止拍照。

　　有些记者是早就混进来的，就像混进春晚的后台一样，他们只要装作是一些明星的助理就行了，这是他们惯用的伎俩，保安也分辨不出来记者和助理有什么分别。

　　“你叫他们别拍了呀……”虽然这不关自己的事情，但毕竟是前辈的葬礼，谢安齐有些看不过去了，用胳膊撞了撞站在自己身边的周纵：“有几个好像和你很熟的。”

　　周纵将手插在口袋里：“他们的工资是我发的吗?”

　　“你……”

　　好在之前出面的那个领导也发现了，又教训了没有规矩的记者们一通，接着开始回忆徐熙年的生平过往，说得在场的人们都哭得停不下来。

　　“我说什么了?用不着我出头。”周纵从厕所回来，身上带了轻微的香烟的味道。

　　他一边听领导讲话，表情还挺认真，一边往他脚边看了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块手帕。他弯下腰，手帕是淡黄色的，触感很滑腻，一角上绣着“fangyan”。

　　“这是谁的?”谢安齐也讨厌领导大说特说，不自觉就把注意力放回到了周纵身上。

　　“嘘。”周纵没事人似的把手帕揣进了兜里，竖起一根手指：“认真听讲。”

　　葬礼还没结束，徐芳宴已经有点站不住了，这连日来的高压，再加上一上午的各种波折，都在考验他的精神和体力。别说他，许多客人也受不了站这么久。都是名人，平常到哪儿都有助理携带着椅子，有的甚至还带折叠床呢，哪儿受过这种累呀?所以在临走前收到徐家的工作人员送来的小点心和水时，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夸赞说，徐导真是教子有方，这么小，做事就这么周到妥帖。连周纵也说了句：“佩服啊。”

　　等徐芳宴看到信息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了。

　　“你的手帕在我这儿。”

　　他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起身，又看了看微信里有没有其他人找他。一只本来趴在他肩头睡得正香的大肥猫被惊醒了，挪了挪身体，见主人没有赶他下床的意思，于是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床非常的宽敞，有点像波斯国王的卧室。床边的窗帘拉得很紧，遮光的材质让房间里暗得如同黑夜。

　　“我说呢，怎么找不到了。为什么会在你那儿?”徐芳宴边回信息，边下床走去了洗手间。

　　浴室的一切都被擦得干净、光亮，洗手池边没有多余的东西，只有一个插着鲜花的玻璃瓶。等他洗完了脸，抖了抖脸上的水珠，看清楚镜子里那个眼皮还有些微微发肿的自己时，才想到现在还很早，撤回信息已经来不及了，希望不会吵醒那个人吧。

　　还好，对方一直没回他。

　　他躺进了放满热水的浴缸里，想起昨天葬礼上的混乱，不知道媒体会怎么写。不过，他现在也不想管那些了。手帕八成就是在那时候掉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