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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杜卿卿

古言5万字连载中2020-0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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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洋洋洒洒的雪花落下,寂寥无声,这是入冬来的第一场雪。

  屋内墙角处的火盆散发着融融暖意,袅袅幽香从镂空梅花铜炉里飘散出来。

  纤长的睫毛翘动,甄玉棠缓缓睁开眼睛,脸色有些苍白。

  “姐姐,你醒了。” 床榻边的小姑娘惊喜的出声,眼眶却是红红的。

  “阿芙,我没事的。” 甄玉棠勉强冲她一笑,声音透着病弱的沙哑,“又睡了这么久,你扶我起来靠一会儿吧。”

  在阿芙的搀扶下,甄玉棠倚靠着床头,她穿一身浅藕色的寝衣,柔柔乌发搭在细肩,虽是在病中,少了些往日的明媚,却像枝头腊梅上的一点素雪,清丽柔弱。

  阿芙关切的问道:“姐姐,你要不要喝盏热茶?”

  甄玉棠浅浅一笑,“不用。”

  阿芙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在她十五岁那年,甄玉棠的爹娘外出做生意却不幸离世,彼时阿芙只有五岁。

  一晃眼多年过去,她嫁人了,阿芙也渐渐长大了。

  她莫名其妙的生了病,这一个多月来阿芙脚不离地的守在她的床榻前。看着她眼底的青黑,甄玉棠很是心疼,“阿芙,这段时间你辛苦了,我没事,你回去歇一会儿吧。”

  阿芙摇摇头,眼眶依然红红的,声音还带着轻微的哭腔,“ 姐姐,我不累。”

  不管多累多辛苦,她只希望她的姐姐可以赶快好起来,她想要姐姐一辈子陪在她的身边。

  听着阿芙说话时的哭腔,甄玉棠心里也不好受,她今年不过二十六岁,一直以来她的身体也很康健,不曾生过棘手的大病,可是不知怎么回事儿,从上个月起,她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请了不少大夫来府里诊治,她也吃了不少汤药,却未有一丝好转。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她的病情越来越严重,甄玉棠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她的妹妹阿芙。

  甄玉棠轻轻开口,“ 有丫鬟婆子照顾我,你千万别累着自己。”

  阿芙挤出一抹浅浅的笑,她不想让甄玉棠分神担心她,“姐姐,你放心,我不累的,小时候每次我生病,都是你在一旁照顾着我,现在换我来照顾你。”

  她又道:“姐姐,外面下雪了,你冷不冷?”

  下雪了?甄玉棠看向雕花窗牖,恹恹的脸上多了些神采,“我不冷,阿芙,你把窗牖开一扇,我想看一看雪。”

  窗外素白的雪花飘飘洋洋,清冽的气息透进来。

  甄玉棠轻轻呼吸,闻到浅浅的清香。这是今年以来的第一场雪,若不是身子突然变得虚弱,她可不愿待在屋里。

  她贪恋的望着窗外,这或许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京城的落雪。

  “阿芙,我本来想着等开年后,给你挑一个如意夫婿,如今怕是不能够了。” 阿芙是甄玉棠一手带大的亲妹妹,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机会看到阿芙出嫁,甄玉棠顿了顿,继续说下去,“我已将你的亲事托付给大伯母,你想要找一个什么样的夫婿,不必害羞,尽数告诉大伯母。”

  阿芙瞬间眼眶涌上泪珠,“来为姐姐诊治的大夫肯定是庸医,医术不精,姐姐的病情才迟迟没有好转。姐夫就快回来了,他之前在信中说会带回来一位两广地区的名医,到时候姐姐一定会很快痊愈的。我不要让其他人准备我的亲事,我只要姐姐。”

  甄玉棠叹口气,不再继续说下去,提起精神安抚她,“好了,别哭了。”

  她又何尝不想操持自己妹妹的亲事,若是可以,她还想看着阿芙出嫁。只是,她的身子一日比一日虚弱,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她怕是不能陪着阿芙走下去了。

  这时,侍女樱桃端着药盏进来,“夫人,汤药好了。”

  阿芙抹掉眼角的泪珠,赶紧将窗牖半阖上,留下一条细缝,接过药碗,朝甄玉棠走去。

  突然,另一个侍女急匆匆进来,欣喜的道:“夫人,大人回府了。大人顾不上进宫面圣,还带来回一位名医,来为夫人您诊治。”

  闻言,阿芙也激动起来,“太好了,太好了,姐姐,姐夫回来了。”

  甄玉棠一怔,随即轻轻笑了笑,并未说什么,原来在她离世前,还可以见一眼她的夫君啊!

  屏风后传来脚步声,一道颀长的男子身影映在屏风上,甄玉棠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过去,她的夫君阮亭回到了京城,而她,已与阮亭数月未见面。

  脚步声越来越近,男子颀长的身影越过屏风,出现在甄玉棠眼前。

  男子身影渐近,大步朝她走来,步履沉稳,身躯修长而清瘦,剑眉挺鼻。他身上披着的锦氅沾了些素雪,点点雪花很快化为水渍,氅衣变得湿润,露着微凉的寒意与赶路的风霜。

  这就是甄玉棠的夫君,阮亭。

  甄玉棠直直的看着他,阮亭清瘦了许多,眉宇间带着淡淡的疲意,却无损其俊逸。

  几个月前,两广地区的乱/党兴风作浪,圣人派阮亭去岭南处理那些乱/党。

  一个半月前,甄玉棠突然生病,写着她病重的书信通过驿站加急传给阮亭。正常情况下,从广州回到京城最快也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而阮亭这次仅仅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就赶回来了,也不知路上跑死了几匹马。

  甄玉棠毫无波澜的心湖微微漪动,阮亭急着赶回来,是为了她吗?

  随即她心里自嘲一笑,即便阮亭急急赶路回来是因为她,这又能证明什么呢?纵然是一只猫狗,相处久了还有感情呢,更何况她与阮亭成亲已有十年时间!

  阮亭快马赶回来,并不是离不开她,也不是思念她、舍不得她,仅仅是因为她是他的夫人,她陪在阮亭身边时间长了些而已。

  漆色的眼瞳落在甄玉棠身上,阮亭眉头微皱,从他认识甄玉棠的那天起,甄玉棠留给他的印象便是骄纵而明媚,正如她名字中的“棠”字一样,时时刻刻似初夏的海棠花般妍丽动人。可是现在的甄玉棠,脸色透着病弱的苍白,不见那些晃人眼的明艳。

  甄玉棠微微一笑,“你回来了。”

  阮亭“嗯”了一声,并未多说什么,“李大夫医术精湛,先让他为你诊治。”

  甄玉棠伸出手腕,李大夫为她把脉之后,眉心拧了拧,看了阮亭一眼,起身离去,阮亭也跟着出去。

  见状,甄玉棠看向一旁立着的阿芙,“阿芙,你姐夫回来了,你先回去吧。”

  阿芙不愿离开,“姐姐,你让我再待一会儿吧,姐夫找的大夫必定不是等闲之辈,我想知道你的病情,这样我才放心。”

  甄玉棠诱哄道:“ 有你姐夫在,你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听话,你先回去,待会儿我派人告诉你一声就是。”

  姐夫与姐姐几个月没有见面,他们两人想必有很多话要聊,她待在这里确实碍事,阿芙乖巧的点点头,“姐姐,那我先回去了。”

  阿芙临出屋前,心里突然慌乱起来,不知怎么回事,她总觉得她就快失去姐姐了。

  她扭过头,不舍的盯着甄玉棠,“姐姐,你会好好陪着我的,是吗?”

  在烛光的映照下,甄玉棠的脸色越发的苍白,唇角漾出一个浅浅的笑,“阿芙,纵然有一天姐姐不在了,大伯母、大伯父还有你姐夫,都会陪着你走下去的。”

  喉咙一瞬间变得酸涩,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儿,阿芙低着头“嗯”了一声,长姐如母,姐姐是她唯一的家人,她已经失去了爹娘,她不想再失去姐姐。

  阿芙离开不久,阮亭的身影重新出现在甄玉棠面前。

  甄玉棠静静看着他,“李大夫怎么说?”

  阮亭神色凝重许多,终是不愿欺瞒她,“李大夫说,你中了毒。” 顿了下,复道:“此毒毒性强烈,加之你中毒已久,未能有药石医治。”

  其实李大夫说的话要直白许多,刚才送李大夫出去,李大夫直言不讳,让阮亭现在就可以准备甄玉棠的后事了。

  许是临死的人都会有不久于世的预感,听到阮亭这番话,甄玉棠并不觉得难以接受,当然,她还是会觉得害怕和恐慌。

  尽管已经有了心里准备,甄玉棠眼眶不可避免的红了起来,她还这么年轻,怎么就中毒了呢。

  她话里带着哭腔,“阮亭,你一定要找出来给我下毒的那个人,为我报仇。还有,好歹咱们两个夫妻一场,你一定要替我好好照顾阿芙。”

  阮亭静静的凝视着她,除了与他同房的时候,甄玉棠很少在他面前落泪,她总是骄纵而明媚,出去逛街都要把所有的胭脂、步摇一股脑买回来,她喜欢将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哪怕与他生气时也是神采奕奕,嘴上不饶人,似海棠花般灵动。

  可是,此刻的甄玉棠,羸弱苍白,纤浓的睫毛圈着眼眶里的泪珠不落下来,一双眸子湿漉漉的,惹人怜惜。

  甄玉棠是他的夫人,当初与她成亲,并非阮亭所愿,这么多年,他们俩也称不上多么亲近。他们二人虽是夫妻,却连举案齐眉都做不到。阮亭惯是冷淡微凉,对于他而言,只要甄玉棠没有过分的举动,他都可以由着她。

  甄玉棠要做生意,他由着她;甄玉棠不让他纳妾,他也由着她;甄玉棠不缺钱,花银子大手大脚,他还由着她。但阮亭怎么也没想到,甄玉棠不能够陪他走下去了。

  没有听到阮亭的回应,甄玉棠视线移过去,对上阮亭的视线,她微微一愣。

  不知是因为烛台的光华流淌在阮亭的眉眼间,还是因为其他缘故,阮亭看向她的目光透着几分温柔。

  甄玉棠很少见到阮亭这样的目光,他的眼瞳总是似水般温凉。

  但甄玉棠知道,可能是因为她快要见阎王爷了,阮亭有一点点不舍得罢了。

  “我都没多少时间了,你不能不答应我,你一定要照顾好阿芙。”

  阮亭应下,“好。”

  “你要给阿芙挑一个好夫婿,不能让她成亲了受欺负,我名下所有的铺子和财产都给阿芙,当做是她的嫁妆。”甄玉棠又道:“还有,咱们两个没有孩子,等我离开了,你可以续娶,你这么年轻,还是圣人面前的大红人,前途无量,不少女子愿意嫁给你呢。你和温如蕴青梅竹马,感情深厚,要不是你被迫娶了我,你就能和她在一起了。这么多年,她也一直没有再嫁人。但是就算我死了,你也不能娶她,我怀疑我中毒和她脱不了干系,与她见面之后,我就开始生病了。若真的是她对我下的毒,你也不能包庇她。”

  说了这么长一串话,用尽了甄玉棠所有的力气,她深深呼吸了一下,苍白的脸色涌现了淡淡的潮.红。

  温如蕴是甄玉棠心里的一根刺,之前她也因为温如蕴而和阮亭闹过矛盾。

  后来,意识到阮亭不喜欢自己后,甄玉棠便懒得在他面前提起这个人。现在她又提起温如蕴,反正她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她才不在意阮亭会不会生气呢。

  阮亭想起来,以前甄玉棠会因为温如蕴而生气,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甄玉棠不再提起温如蕴了。

  阮亭突然意识到,他总是很忙,有太多的公务要处理,留给甄玉棠的时间和精力并不多,不知不觉间,甄玉棠有了许多变化,不再因为其他女子而与他闹矛盾,与他之间的交流也越来越少,可他却一直没有察觉。

  收回思绪,他淡声道:“ 我不会续娶,我会照顾好阿芙,也会找出对你下毒的人。”

  不会续娶?甄玉棠有些意外,但她清清楚楚的知道,阮亭不愿续娶肯定不是为了她,指不定阮亭心里藏着一个求而不得的白月光,对那个白月光念念不忘呢。

  阮亭看着她,“ 你安心养病,不要想太多,我会再请其他大夫,看看有没有医治的法子。”

  甄玉棠恹恹的应了一声,并不抱任何希望,缠绵病榻已有一个半月的时间,她的身子一日比一日虚弱,阮亭请来的名医尚且束手无策,即便再请其他大夫,又怎会有医治的法子呢!

  后面几天,阮亭甚至向皇上求了太医院里的太医为甄玉棠医治,但未有任何效果,甄玉棠还是到了油尽灯枯的那一天。

  最后一刻,陪在她身边的是阮亭,其实甄玉棠不想让阮亭见到她现在这样虚弱难堪的模样,病了这么久,她消瘦而苍白,肯定不好看。

  在阮亭面前,她从来都是打扮的很精致,哪怕是一条裙子上的花纹,不合她意,她也绝不会穿在身上。但是她有些话必须要亲口告诉阮亭,不然她不放心。

  她交代着后事,“阮亭,你要替我照顾好阿芙,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谢谢你。还有甄家,我那两位伯父,贪财逐利,但他们并非奸恶之徒,若他们一直安分守己,日后也要仰望你多加照拂。对了,还有樱桃这个丫头,她侍候我多年,她若是想要出府嫁人,劳烦你多费点心。”

  阮亭沉默的听着她交代的每一句话,甄玉棠话音落下后,屋里的气氛变得静谧。

  几个呼吸之间,阮亭陡然问道:“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甄玉棠费力的吸了一口气,视线落在阮亭的眉眼间,“我当然有话对你说。成亲十年,你我之间的感情如何,我们二人心知肚明。之前你说你不会续娶,其实不必如此。我知道,当初你娶我,乃被逼无奈之举,只是为了报恩。我也没有给你留下一男半女。你若是遇到合适的女子,亦或是心里有喜欢的姑娘,便和她在一起吧。”

  他们二人的眼神交织在一起,阮亭的目光很复杂,甄玉棠看不明白。

  她又听到阮亭道:“玉棠,你就只想对我说这些话吗?”

  不,当然不是。她马上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她想问一问阮亭,到底有没有喜欢过她,她想亲耳听到阮亭的回答。

  可甄玉棠也知道,问这样的问题毫无意义,阮亭肯定是不喜欢她的。

  于是,甄玉棠轻轻摇了摇头,“阮亭,这一段时日你因为我而日夜忙碌,我走后,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甄玉棠的声音越来越轻,她费力的看着阮亭,目光从他的眉眼移到他的薄唇,似是要把他的一眉一眼都记在心里。阮亭长了一幅好皮囊,只可惜以后就看不到了。

  她渐渐失去意识,没了呼吸。

  *

  以前,她以为逝世意味着一切的结束,但她却没想到,她并没有离开,她的魂魄依旧留在这间屋子里。

  最开始,甄玉棠惊讶极了,果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但她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很快就坦然接受。虽然她现在不是活生生的人,别人看不见她,感受不到她的存在,但这也是个非常新奇的经历。

  甄玉棠看到,在她离世后,阿芙、她的两个伯母和伯父还有与她交好的小姐妹们,哭的很伤心。看着这些人哭泣,甄玉棠也觉得难过,她当然也舍不得这些亲人和好友。

  甄玉棠吸了吸鼻子,阮亭会不会也觉得伤心呢?

  她扭头看向一旁的阮亭,不禁撇了撇嘴,这人果然对她没有感情,哪怕她去世了,阮亭还是一幅淡漠冷凉的模样,喜怒难辨,连眼眶都没红呢!

  甄玉棠一直留在她和阮亭的这件寝屋里,她不需要吃东西,触碰不到任何东西,也出不去屋子,唯一陪着她的,只有阮亭。当然,阮亭也不知道她的存在。

  可阮亭白日总是忙碌,也只有晚上歇息的时间才会回到这间屋子里。

  没有人知道甄玉棠的存在,她也会觉得无趣,凝望着烛台上跳跃的火焰,甄玉棠不禁想起她和阮亭这么多年以来的相处,阮亭喜欢过她吗?答案应该是没有吧。

  阮亭的身世比较复杂,在他十六岁之前,他是京城宣平侯府的大公子,可谓是天之骄子,意气张扬,和甄玉棠这样的商户之女完全没有交集。

  可世事莫测,阮亭并不是宣平侯的亲生儿子,当初宣平侯夫人生产时,出了一些问题,两个孩子被抱错了。阮亭实际是苏州府泰和县一位秀才的儿子。

  阮亭的身世揭露之后,宣平侯府将他送回他亲生父母家里,就这么,阮亭从一个天之骄子,成了一个无权无势秀才的儿子,落差不可谓不大。

  阮亭长相俊逸,又才华横溢。甄玉棠的大伯父十分看好阮亭,料定他非池中之物。便打着报恩的旗号,逼迫阮亭与甄玉棠成亲。

  她和阮亭的开端称不上和顺,成亲之后,两人的性情也很难相处在一起。

  新婚之夜,阮亭还很青涩,没轻没重,弄疼了她,第二天又一早去了书房读书。甄玉棠本来就娇气,身子不舒服,又看不到阮亭,自然心里有气。

  而阮亭以为甄玉棠不愿让他碰她,此后很长一段时间一个人住在书房里,不来招惹她。

  甄玉棠从小被宠到大,哪怕后来她爹娘出意外去世,她的伯父、伯母们待她也很亲和,所以,她的性子有些骄纵,不是能藏的住脾气的姑娘。

  但阮亭恰恰与她相反,甄玉棠从来都琢磨不透阮亭的想法,况且,阮亭不再是宣平侯府的大公子,只能从头再来,他要读书,要考科举,后来状元及第后,他初入官场,渐渐又得圣人倚重,整日很是忙碌。

  仔细算一算,哪怕成了亲,甄玉棠和阮亭也没有太多相处的时间。

  他外出处理差事,甄玉棠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他何时回来。甄玉棠拉不下脸向他打听这些事情,阮亭觉得甄玉棠不在意,便也没有告诉她。他们二人虽是夫妻,却一点儿也不亲密。

  阮亭状元及第,甄玉棠从商户之女成了状元郎的夫人,跟着阮亭从苏州府到了京城。

  京城对于甄玉棠来说,很是陌生。可是对于阮亭而言,这是他从小长到大的地方,有许多他熟悉的人,有宣平侯府,也有与他一起长大的世家贵女温如蕴。

  因为温如蕴,甄玉棠没少与阮亭起口舌。还有些京城贵女背地里嘲笑甄玉棠走了大运,攀上了阮亭这个高枝,从商户女成了状元夫人,说的话很是难听。

  再加上阮亭那惹人烦的娘亲和妹妹,总是闹事,甄玉棠和他时常起争执。

  强扭的瓜终究不甜,两人性格差异过大,再加上其他因素,两人渐行渐远。

  外人总以为她与阮亭夫妻恩爱,可是甄玉棠觉得,她与阮亭最亲密的时候,也只有做那种事情的时候了。

  阮亭这人下了榻就翻脸不认人,她连阮亭平日去了哪里、办差事何时归来都不清楚。她生气的时候,阮亭很少来哄她。她与阮亭拌嘴的时候,虽然阮亭没说,但他也会不耐烦。

  阮亭从不对她交心,甄玉棠也有自己的骄傲。与阮亭成亲十年,她也没有走进阮亭的心里。两人还时常因为温如蕴还有阮家人拌嘴,阮亭的亲生娘亲和妹妹并不好相处。

  他们俩很有默契的对外扮演恩爱夫妻,阮阮也尽到了为人夫君的责任,可实际上,他们并没有夫妻之间的亲密与坦诚,不过是一对表面夫妻。

  想到这儿,甄玉棠突然有些难过,嫁给阮亭这么多年,阮亭对她的印象肯定不怎么样,估计在阮亭心里,她就是个没事找事、性情跋扈、花钱大手大脚的女子。

  微风进屋,看着跳跃的烛光,甄玉棠突然又释然了,反正她现在只是一条魂魄,估计要不了多长时间就要消失了,她与阮亭已经没有干系,而阮亭肯定很快就会忘了她。

  若真的有来世,她才不要再嫁给阮亭,她长的这么好看,随随便便就能找一个喜欢她的夫君。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甄玉棠一直待在这间屋子里,出不去,也离不开。当初毒害她的凶手遭到了惩罚,阮亭亲自为她报了仇,阿芙也嫁给了一个如意郎君。

  又过去十几年,阮亭成了首辅,权倾朝野,他一直未续娶,孤身一人。

  这日,甄玉棠正闲着无聊翻看话本子,两个侍女进来收拾屋子。

  这两个侍女都是曾经伺候过甄玉棠的,一个侍女感叹着,“咱们大人对夫人一往情深,这么多年也没忘了夫人,竟然给夫人追封了首辅夫人的诰命。”

  甄玉棠翻书的手一顿,阮亭竟然将首辅夫人诰命给了她,她又不是一个大活人,若是阮亭以后要娶妻,那可就没有诰命了。

  另一个侍女跟着附和,“是啊,夫人与大人的感情可真深厚,夫人离世这么多年,大人一直照拂着二小姐和甄家人。大人身边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也未再娶妻,肯定是心里放不下咱们夫人,像大人这样的男子可真少见。”

  听这个侍女这么一说,甄玉棠瞬间觉得手里的话本子不好看了,阮亭哪是放不下她啊!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待在这间屋子里,阮亭很少提起她的名字,在她离世的时候,看起来也不难过,吃得好睡得好。不管阮亭为何不续娶,肯定不是因为对她念念不忘。

  生前的时候阮亭就不喜欢她,等她死了,阮亭又怎会对她一往情深!

  晚上的时候,阮亭回来,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四十岁就成了当朝首辅,多的是想要恭维他的人。

  成了首辅,阮亭应该很高兴吧!当初他从侯府的公子成了小小秀才的儿子,遭到了不少笑话,现在他手握权势,那些嘲笑过他、放弃过他的人,如今只能巴巴的来恭维他。

  可是,出乎甄玉棠的预料,阮亭依旧是那番沉稳的模样,宦海浮沉多年,加之岁月的流逝,阮亭容貌上没有太多变化,依然俊朗,却也越发的内敛,喜怒不形于色。

  他呷了一盏茶后,走到轩窗前,不知在看什么东西,看的出了神。

  夏季的微风吹来,他身上宽敞的青色锦袍飘扬,他的身躯如山般俊拔,又透着几分寂寥和沧桑。

  甄玉棠静静的注视着他,阮亭终是上了年纪,一个人度过这么多年,他应该会觉得孤独吧!

  甄玉棠轻哼了一声,那也是阮亭自食其果,她才不心疼他呢。

  当年给甄玉棠下毒的人就是温如蕴,温如蕴爱慕阮亭,想要除掉甄玉棠,然后嫁给阮亭。

  要不是阮亭的青梅对她下毒手,阮亭也不至于成了鳏夫,一个人孤零零的过日子。

  阮亭看着窗外,看上去很是出神,甄玉棠觉得奇怪,走到轩窗边。

  夏日的微风拂过,吹送来花的清香,窗外的几株海棠花烂漫多姿,簌簌花瓣灿烂耀眼。

  好看的眉心蹙了蹙,甄玉棠不解的扭头看向阮亭,阮亭是在看海棠花吗?

  他看的很认真,似是透过烂漫的海棠花,想起了什么人。

  她喜欢海棠花,阮亭会不会睹物思人想起她?

  眨了眨眼睛,是她多想了,今日是阮亭成为首辅的好日子,怎么可能想起她啊!

  甄玉棠转过身没走几步,突然发现自己的身子渐渐变得透明,宛若荷叶上晶莹的露珠慢慢消散,她不知道自己会去往什么地方。

  她鼓着腮帮子盯着阮亭,老天爷真的对她太不公平了,凭什么阮亭成了首辅,她就要消失呀!

  甄玉棠完全消失的那一刻,明澈的月华伴随着一声又轻又沉的“玉棠”,透过轩窗照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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