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逐顾歇小说全文最新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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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是周末，没有训练，固有的生物钟依旧在六点让顾歇准时睁眼，不过今天早晨有点不一样，他从床上站起来时感觉头有点晕，洗漱完坐在椅子上边套鞋子边打算扎头发时，发现右腕上的发圈不见了。

　　不是什么大事，找了一圈没找着，他便干脆散着头发出了门，在宿舍楼底下小卖部里捞了一根，然后去田径场继续雷打不动的六公里的晨跑。

　　跑完感觉大脑的沉重感减轻了一些，做拉伸的时候，顾歇抬脚看了看鞋底，磨损得其实不算太严重，但对于中长跑比赛的要求来说，确实是到了得换的地步了。

　　他边走边打开手机淘宝，把个位数的购物车翻了又翻，最底下的一双鞋打了勾，拇指悬在付款按钮上，半天按不下去。

　　再攒攒，他想，离省赛还有大半个月，再攒攒吧。

　　在食堂吃了三个蛋两个馒头，想想中午可能没时间吃饭，顾歇又打包了三个肉饼。食堂的肉饼，用苏旗的话来说，是“这种难吃到惨绝人寰的东西不配叫饼”，但顾歇吃着觉得还行，他对食物的味道一向不挑，或者说，他原本也吃不出什么区别，总之都是填饱肚子的玩意儿就对了。

　　到修车摊的时候正好八点，刘老头正佝偻着腰把卷闸门往上拖，见顾歇过来便撒了手：“来来来，你的活儿。”

　　老旧金属门上了锈，拉起来颇费力，顾歇第一次拉的时候险些伤了肌肉，被老头嘲笑过好一阵子，现在算是有经验了，利索地开了门，帮着把门里头待修的自行车搬出来码成一排，车把挨着车把，整整齐齐。老刘在他身后点烟，含糊地道：“别费那功夫了，一堆破玩意，你搞车展啊，赶紧的，先把气都打上。”

　　顾歇松开手，转头找打气筒，他这算是职业病，以前帮着宿管大爷整了一个学期的自行车库，整出强迫症来了，看见自行车不对齐就难受。

　　后来学校取消了宿舍楼勤工助学的岗位，改成志愿者项目了，他短暂“失业”了一个月，最后在靠近后街的修车摊上重新找了份兼职，开始在刘老师傅的压榨下讨生活。

　　老头年纪大了，腰不好，蹲下去修一会东西得花老大功夫才能站起来，为人顽固又抠门的要死，最初看见顾歇站在他摊子旁边观摩的时候，总冲着他吹胡子瞪眼，以为这小鬼是来偷零件的，差点就叫了保卫处。

　　后来顾歇在他手底下呆得久了，老头遂开始心安理得地使唤起这小伙计来了，摊子不忙的时候就搬条小马扎坐在后边抽烟，好不悠闲。

　　“那边几辆车把手歪了的你先换上，有什么修不好的留着，一会我看看。”

　　顾歇一声不吭，提着工具箱开始干活，手上的动作十分利索，刚给面前的积了锈的链条上好油，眼前突然挤进一抹亮眼的薄荷绿，一个清亮的女声自头顶响起：“美女有空吗，修个车呗!”

　　他放下油罐，抬头对上苏旗笑嘻嘻的脸，没计较她乱七八糟的称呼，问：“又坏了?”

　　“是啊，”苏旗皱着鼻子拍了下电瓶车绿油油的坐垫，“早上打完球从体育馆骑出来几十米就歇菜了，怎么按油门都没用，明明昨晚才充过电，真是见了鬼了。”

　　顾歇起身去找了张纸，擦干净手上的油污，动作娴熟地翻开坐盖检查，苏旗碎碎念着在他耳边抱怨了一会，语调突然一变：“哎?你怎么——”

　　顾歇歪头避开她伸过来的手：“嗯?”

　　“不是吧，”苏旗隔空点了点他的头发，表情十分惊异，“换头绳了?粉色的?”

　　顾歇怔了一下，早上去杂货店随手拿了一根，当时匆忙，脑袋又不太舒服，没注意颜色，他简单解释道：“原来的丢了。”

　　“是吗?这颜色还挺衬你的。”

　　顾歇不理她，径自埋头检查电瓶车的线路，对懒洋洋倚在车头上的人挥了挥手：“腿挪开。”

　　“你头发是不是该剪了?”苏旗勉强站直了，垂眼瞄了瞄他垂到脖颈上的发尾，“快比我都长了。”

　　顾歇摇了摇头，抬起手腕蹭了蹭额角沁出的汗，今天的温度比昨天略有下降，不知是不是苏旗站得离他太近，他觉得有些闷热。

　　“让骆瑶给你剪?她手艺还不错，上星期刚给我剪过刘海。”

　　苏旗是校女篮队的，顾歇偶尔会被她拉去当队里的陪练，跟那些高个的女孩子们混了个脸熟，但不记得名字，他蹲着挪开一点步子，心不在焉地继续摇头。

　　苏旗以为他不好意思：“那去理发店吧，嘿嘿，我最近手上还挺有钱的，正好办张卡……”

　　“这车电瓶烧坏了，得换一个。”顾歇打断她。

　　“什么——?”苏旗的注意力立刻从他的头发转移到自己的爱车身上，“我上个月刚换过一次，不可能啊?”

　　“这是二手的吧，质量差。”

　　苏旗咬牙切齿了一会，问：“要多少钱啊?”

　　顾歇抬手比了个数。

　　“我*……”苏旗脸上露出肉痛的表情，“你不是坑我吧，这黑心钱不能赚啊小顾!”

　　顾歇有些疑惑：“你不是说最近有钱吗?”

　　“钱……钱是这么用的吗?”苏旗压低声音，“给打个友情折呗……亲爱的顾……”

　　“咳咳!”身后突然响起一阵咳嗽，顾歇回过头，看见刘老头弹了弹手里的烟灰，表情和蔼地看了他一眼。

　　顾歇：“……”

　　苏旗朝天翻了个白眼。

　　车修完以后，她跨上座椅，脸皱成苦瓜，骑出去几米又停下，回过头：“哎顾……”

　　“不剪，”顾歇头也不抬，“不剪头发。”

　　“……啊?没问你这个，中午有空吗?队里有人请吃饭，去不去?”

　　听见“吃饭”两个字，顾歇的眼睛微微抬了抬，片刻后依旧拒绝：“不了，中午有事。”

　　“哦……你最近事还真多……”

　　确实挺多的，主要都是他自己找的。

　　顾歇这个学期有两份固定兼职，偶尔会打一些零工，收入还算稳定，时不时还能攒点钱寄回去，但上个月出了点意外，导致他近期的积蓄都倒赔了个干净，为了即将到来的省赛，他得尽快攒出一双新鞋来。

　　早上在修车摊下班，他还得再去做一份工，才能去吃午饭。

　　走之前刘师傅叫住他：“小顾，病了?”

　　顾歇眨了眨眼睛：“没有。”

　　“是吗，瞧你这脸白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虐待小工，现在的小崽真是，身体素质越来越差，赶紧吃饭去，回寝睡一觉，别明早起不来了，那可真是倒霉。”

　　听到老头难得的语带关心，顾歇有一瞬间想到老家的爷爷。“嗯，”他应了一声，脚下步子停顿，犹豫片刻，回头轻声问道：“师傅，上个礼拜的工资能预支吗?”

　　老刘抠了抠耳朵：“啊?你刚才说什么?没听清。”

　　顾歇默默闭上了嘴，转头走了。

　　他昨晚在苏旗拉他进的群里接了个中午的兼职，地点很近，就在学校里，北区男宿舍楼，任务是把堆在楼底下的外卖送货上门，很简单的工作，就是爬楼梯比较累，不过顾歇最不缺的就是体力，这点运动量于他而言只是训练的九牛一毛，最多喘两口气的程度。

　　宿舍楼之间有连廊，用不着他一幢一幢的跑，省了不少工夫，但连着爬了一小时楼梯，顾歇还是出了一头的汗。

　　可能是身体不舒服的原因，今天分外的虚。

　　接近下午一点的时候，工作终于到了尾声，他拎着最后一袋子外卖往六楼走，隔着包装袋散发出来的食物香气并没让饥肠辘辘的他觉得饿，不知道是不是运动量太大的原因，甚至有点想吐。

　　顾歇掩了掩鼻子，加快脚步，停在了607门口，伸手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却没有人应，他推了一下，门居然没锁，直接打开了。

　　他提着外卖袋往寝室里走了两步，空无一人，M大的宿舍是四人寝，但这里只有两张床是铺着东西的，离门最近的桌子上摆着几本凌乱的书和一台电脑，屏幕上是顾歇看不懂的数据表格和K线图。

　　他没找到人，便打算把东西放下就走，手里是一个装披萨的盒子，有点大，一不小心就把桌上的一支钢笔挤了下来，滚进了桌子底下。

　　顾歇蹲**，发现笔卡在了最里面的缝隙里，只好撑着地面整个人钻进去捡。

　　动作间汗水从额头上滴下来，几乎把睫毛糊住了，他用力眨了眨眼睛，把笔够到手里以后正探身出去，视线却被桌子底下摆着的一双鞋吸引住了。

　　限量版的，他没查过价格，但也绝对不便宜，队里家境最好的许峰曾经提过说想买，但钱还没攒够就下架了。

　　顾歇对这种远超出自己能力范围之外的东西向来没有什么觊觎之心，只是觉得新鲜，忍不住上手摸了一下。

　　没摸出什么名堂来。鞋嘛，再贵也不可能是金子做的。

　　他正要收回手从桌底退出来，就听身后居高临下地传来一个男声:“你在干什么?”

　　突如其来的男声把顾歇吓了一跳，脑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心虚，头下意识一抬就撞到了顶上。

　　闷响声伴着钝痛传来，让他原本就嗡嗡作响的大脑更晕乎了，手忙脚乱地从里面退出来时，头皮又猛地一紧。

　　发梢不知什么时候缠在了桌底一颗突出的钉子上，虬结成了一团，顾歇伸手扯了半天，把发圈拽了下来，头发散开后却越扯越乱，额头上汗如雨下，在书桌边上以一个十分尴尬的姿势卡了一会，彻底没了耐心，心一横就要直接揪断——手却被人按住了。

　　身后有人俯身靠了过来，一只手越过顾歇的肩膀，伸进来摸索了一会，准确地找到了钉子的位置，开始替他把头发解开。

　　顾歇感觉颈侧极近的地方传来第二个人的呼吸，他略微扭了一下头，耳廓就撞上了对方的鼻梁。

　　硬硬的，骨骼挺直，再往下寸许是与之截然相反的柔软。

　　热烫的呼吸一瞬间变得更清晰了。

　　顾歇捕捉到一丝并不太明显的气息，像沐浴露混着剃须泡沫的味道，很凉，下一秒，他的下巴被捏着转回了原位，头皮微微一疼，他一抬眼，发现头发已经被解开了。

　　但身后的人并没有立刻退开，顾歇保持跪着的姿势等了两秒，感觉耳畔连着后颈的一整片皮肤都微微发热，不适感让时间的流动好像变缓了，过了几秒，也可能是半分钟，在顾歇失去耐心以前，身后的人收回手，站直了身。

　　扶着桌子站起来的时候，视野微微暗了一下，顾歇眯着眼缓了缓，才看清身后人的长相。

　　有点眼熟。

　　尤其是下半张脸的轮廓。

　　面前的人只穿了一条牛仔裤，湿发往后捋露出额头和眉骨，裸着的上身还挂着未干的水珠，大概是刚从浴室出来。

　　他站在顾歇面前时，因为身高和体型差距而显出几分压迫感，冷淡的视线从顾歇的脖颈处慢慢抬起移到他脸上，从桌上抽了两张纸递给他。

　　顾歇先为刚才的事道了声谢，接过纸来，把手里的钢笔擦干净了，放回到原位，接着再仰头看回去。

　　对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让你擦这个。”

　　顾歇眨了眨眼，就见面前的人又抽了一张纸，按在了他汗湿的额头上。

　　手指隔着一层屏障，一触即离，他下意识接住纸巾，缓缓擦干净头上的汗，把乱成一团黏在前额的发丝一股脑往后撸，感觉稍微凉快了一点点，接着想起还没解释对方刚才问的问题，便伸手指了指桌上的袋子:“我来送这个。”

　　对方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瞟了一眼就收回视线，走到靠阳台的水池边上，拧开水龙头，低下头开始洗手。

　　顾歇有些困惑地站在原地，有些不明白这人明明刚洗完澡，为什么还要再洗一次手，但他也意识到对方没有要继续搭理他的意思，正打算离开时，宿舍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砰”一声推开，一个穿背心裤衩的男生飞快冲了进来，喊道:“梁哥你看见我刚点的外……”

　　话说到一半，在看见寝室里站着的另一个人时惊讶地咽了回去:“呃……你好。”

　　梁逐没说话，洗完手后关上水，冲着桌子上的外卖抬了抬下巴，接着无视了站在眼前的两人，转身捞过搭在床架上的T恤往身上套。

　　背肌线条流畅而漂亮，动作间绷起又延展开，显出蕴藏的力度，把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吸引过去。

　　穿背心的男生拎起桌上的袋子，转向顾歇，笑道:“是你送来的吗?谢了啊兄弟!”

　　顾歇摇摇头，本该说一句“不用谢”，却被一阵阵的头晕和恶心堵了回去，他木着一张脸，摆了摆手朝门口走去。

　　脚底下有些虚浮，像是要飘起来似的，只有脑袋是沉的，离门边越来越近时，他眼前猛地一黑，倒了。

　　后面传来那个男生惊叫的声音:“哥们你没事吧!”接着飞奔过来接住他，被他砸了个趔趄，又喊了一声:“妈呀!”

　　顾歇还留着一点意识，抬起手试图撑着墙再站起来，事实上手指只无力地挣动了一厘米，彻底昏过去之前，他感觉自己好像整个人被托起来了起来。

　　他的腿因为突然其来的悬空感下意识一弹，被不知道是谁的手牢牢按住，有个模糊又低沉的声音响起:“别动。”

　　然后他就什么也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