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永无森林342

  她在意的并不是这笔卖命钱或救命钱,而是……她并非被全世界抛弃和遗忘了。

  去世丈夫节衣缩食也仅有一点儿余额的账户,像泥潭里最后一口泡沫,濡活了她这条即将枯死的鱼。

  哥哥和爸爸在一起哦,女人搂着痴傻的儿子说,泰一和妈妈也要努力生活下去。

  泰明的案件影响很大,不少媒体竞相跑来采访受害人。

  陆姜太太一遍又一遍对着镜头诉说和哭泣,因为配合采访可以得到几百上千因的慰问金。

  她是母亲,她有责任拼尽全力养活这仅剩的孩子,拼尽全力。

  待事件热度过去,陆姜太太将泰一送去了特别教育学校,自己找了份街区清扫工作。

  清晨四点天还未亮,女人瘦小佝偻的身影便出现在街头,边打扫边捡垃圾。

  她像风中细烛,随时可能被吹熄;又像伏地杂草,似乎永远抬不起头。

  但连命运之神或许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巨靴踩不死一只蝼蚁,为什么野草总能伸向亮光?

  凯恩警长退休后孑然一身,他不爱打牌下棋,也不好呼朋唤友,于是沈夜送了他一只小狗。

  小狗拥有阿拉斯加犬和巫尔罕达雪狼的基因,长相却很呆萌。

  是的,它是小狼伍尔夫的崽,这家伙老当益壮,招惹了隔壁哈妹,害得两位老父亲赔偿一笔巨款,又“仗势欺狗”,才好不容易争取到独生子的抚养权。

  空巢老人对狗崽隔辈亲,心肝儿似的疼爱,走哪儿都带着。

  老凯恩不适应干闲,除了义务给警方当刑案顾问,还每晚去教泰一打拳。

  泰一打累了就和小狗玩,他在一旁抽烟看着,居然有种儿孙绕膝的感觉。

  日复一日,泰一的身体慢慢强壮起来,协调性也改善明显,和小狗成了好朋友。

  凯恩老心甚慰,每次通讯里都要暗搓搓向沈夜显摆一番。

  按图索骥找到母子俩的新住处,沈夜踯躅不敢靠近,像怕自己再将噩运带给这可怜的一家人。

  白旸从机车工具箱里掏出一只彩色大袜兜,里面塞得鼓鼓囊囊,往沈夜眼前晃了晃。

  他跳下机车后座,将袜兜挂在陆姜太太家门口,再跨坐回来环住沈夜的腰。

  “搞定!走啦——”

  离开暮星,他们又辗转去了宏卫二。

  白旸此行不算探亲度假,他是带着督察任务来的。

  联盟督察局接到数份内容雷同的匿名举报信,举报矿区督察长郑懿卿利用职权谋取私利、长期多次收受贿赂。

  督察是一个地区司法公正的最后防线,然而矿星尤其是矿区,之前是毫无司法公正可言的。

  白旸相信,如果他把那里的督察长们一股脑抓起来不由分说全体枪毙,里面冤死的怕是和遇上哑弹的一样多。

  这种时候其中一人被明显针对和排挤,不像是系统内部的排毒,更像黑吃黑的牺牲品,用来背锅顶雷的。

  郑懿卿被推出来,反而说明他不是最该死的那个。

  白旸打算借着抓小鱼的动作,顺流下饵引出大鱼。

  他单独约谈了郑懿卿,也不算单独,因为还有沈夜在场。

  郑懿卿是典型的亚裔,其貌不扬,年近六十,这个年龄没有背景仅凭本事爬到大区督察长的位置,已经算极限卡点升迁。

  他进门时发现白总带着家属,表情管理仍然到位,只眼神中闪过一瞬讶然。

  随即,他冲沈夜微微点头致意,动作礼貌得有些公式化,但并未刻意躲避沈夜的眼神。

  白旸从这人进门起就仔细观察他,没错过任何一处细微的表情。

  郑懿卿有些耷眼角,目光却很定,他必然也对沈夜的传言早有耳闻,不怕对视倒显出几分摊牌的勇气。

  被举报的督察长从怀里摸出一部电子笔记本,型号快赶上白旸那部古老了,这玩意抠掉网卡跟旧时代的手账本功能一样,方便随身携带和随手记录。

  他调出一组文档放大显示,不难看出,这是他多年来贪污受贿的证据目录,每一条都可以打开链接查看详情。

  详情记录非常细致,涉案人员、事由、处理过程、违法所得……附带影音资料,证据立体确凿。

  倘若这些案件真走到侦查审判那一步,简直是办案人员的梦中情案。

  “我向您自首,”郑懿卿说,“我终于等到一位可以放心认罪的总督察了。”

  他松出一口气,直了直脊背,像卸下了巨大负重,唇角挂起一抹自嘲的笑意。

  “到今天为止,我做督察官一共26年9个月零3天,记不清自己经办过多少案件了,记得清的都是这些办错、办歪的问题案子。我渎职枉法的全部所得,折合联盟币共计89,824,217因。其中六百万我以妻子或孩子或匿名的方式捐给了福利机构和学校;还有两处价值一两千万的房产空置,都没住过,一处用来存放贵重礼品,一处用来藏我这个笔记本;我在维京城有个私人账户,行贿人给我开的,往里存了几百万,一直放那没动,可能生出不少利息了。”

  “做督察不是我的理想,我从小想做的是警察,刑案警察,专门对付那些穷凶极恶的匪徒。可惜大考前生了场病,体检不合格,我就接受了调剂,走上文官序列。后来才发现,伪装的善比粗暴的恶更难难对付,更令人痛恨!”

  “没能实现初衷,不是我和他们同流合污的理由,我是很想好好干的,很长一段时间都那么想。您可能不信,我现在还那么想,想像入职誓词里说的那样好好干,守护公平正义。”

  郑懿卿缓声将誓词背诵一遍,轻喃如初恋表白,郑重且赤诚、单纯且执着。

  他眼里泛起薄薄水光,似乎将那双看过太多污浊的眼睛洗出些澄明,也浮映出当年梦想的影子。

  “我那样干过一段时间,然后看着身边跟我同样想法的人要么郁郁丧志地止步不前,要么愤懑离开另寻出路,而那些‘办案灵活’、‘处事变通’的人却如鱼得水、一路飞升。我不想做前者,我羡慕后者,不过不是因为后者得到几代人都挥霍不尽的金钱和左右逢源的人脉,而是他们那个高度可以获取到的信息、那个职位可以实现的意志。”

  “我升上来之后办过不少漂亮案子,照着我认为的公平正义,甚至收拾了几个和我一样以权谋私的同僚。呵呵,很讽刺是不是,只有你自己不干净了,才有能力去清理其他脏东西,你干干净净的反而不行。”

  “对了我得解释一下,我现在的违法所得,你们能查到的,大概不足我报出数额的三分之一,因为大头儿我都拿去向上打点了,不然也升不了这么顺。”

  “我要那么多钱干嘛呢?我这个人对吃、穿、玩都没太大欲望,老宅男一个,每年五十多万薪水太够花了。我太太是女中校长,月薪有两万多。一子一女也很会念书,不需要上私立,凭本事考大学找工作,全都干得不错。我全家是能堂堂正正就过好日子的,我何苦来去蹭这一身脏?”

  郑懿卿苦着脸摇摇头:“可能就是物欲太少,总有闲心想奔点什么理想吧……”

  “我一开始收钱,是怕得罪其他人,尤其怕得罪上司。他这次猎到一只羊,丢给你一块骨头,你不开开心心感恩戴德地啃了,他下次去打猎就带别的狗。当狗的有骨气,那去流浪好了。但我拿这钱,烫手、心虚,我就捐了,各种捐,自欺欺人把这当成另一种合理的财富再分配。我还留着所有的捐款凭据,心说有一天自己被查了,这些或许能证明我内心是清白的,我不是个贪官蠹虫。”

  “但后来,钱越收越多,我又不能全都捐出去。一来巨额捐款容易引起外界注意,我做好事可不敢留名;二来被同僚发现会很麻烦,他们排除异己向来手段彻底。那些钱我只好用来投资自己,贿选,向上爬,有了更大权力之后尽量多办一些漂亮案子,继续自欺欺人当这是维护正义的变通方式、不得已才灵活地另辟蹊径。”

  “您看,我说了这么多,其实也还想为自己开脱,想论证自己和那些彻底败坏的家伙不一样……实际我懂,犯法就是犯法,我是他们的同伙儿,我纵容了他们,我应该站出来却没有,这和我站出来是否有用无关,我的确没有,没那么勇敢……”

  郑懿卿看向白旸的目光期待且决绝:“您是勇敢的人对吗?至少是我听过见过最勇敢的了。白总,只要您想来炸矿区督察署这个铁桶,我甘愿做您的引信!”

  白旸撑手揉着太阳穴:“我爱人跟我说,外面感染NSAD病毒的人,并不像电影里的丧尸那样,需要集体消灭。病到药石罔顾的那些会死掉,而大多数还是有救的,关键得对症下药。我看你也还有救——”

  “那些钱,我一分都没动过,我发誓!”郑懿卿双眼通红,转向沈夜,“如果可以,我愿意将所有资产折现,捐给春晖基金!”

  白旸点点那本笔记:“这个我要了。顺便给你透个消息,要来炸铁桶的人不是我,而是高展督察,希望你能支持他的工作。”

  郑懿卿离开后,沈夜问白旸:“你打算放他一马?”

  “都砍头了谁来干活儿?”白旸啧一声,“你当古代皇帝不想杀贪官吗?不解决病毒环境,换上来的仍是感染者。”

  “我把高展空降过来,他就是个光杆司令,得有人当他手眼,当他喉舌。”

  沈夜哦一声:“你是打算调高督察来做矿星的督察长吗?他知道你这么费心为他铺路,应该很感动。”

  说完,他自己也觉得这话醋里醋气的。

  “春晖马上会进账几千万捐款,沈院长不感动吗?”白旸笑问。

  “我早想在矿星也建一家福利院。”沈夜,“听说很多丧生矿工的孩子都沦为流浪儿,或许还要建一所基础学校。”

  “看来我要敲得更卖力些啦!”

  高督察长来矿星赴任之前,高老爷子的大自然农场先一步投资登陆,在永无森林周边建了片食用菌基地和一家大规模食品厂。

  此举导致大部分矿工转行来做农夫,甚至间接抬高了一些小矿场的用工待遇。

  或许用不了多久,宏卫二再不只是乌烟瘴气的矿区,也有鸟语花香、蔬果累累的田园,也有一片净澈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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