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104

  褚焐把他扔了,老头往后踉跄几步,手撑在廊柱半摔了,爬起来又吼:“赶紧的,灭了我一族,省得往后出个孽子危害一方。”

  他拍拍裤子上的灰,补充道:“我这一族,就我跟那逆子,你可别逮错了人。”

  褚焐往身后屋里瞧一眼范咏稼,见她仍是方才那样子,这才安心追问老头:“你们和懂天罡的木家,有什么关联?”

  “哪个木?”

  “草木。”

  老头呼了口气,抬了袖子擦掉擦泪,收拾了才答:“你是说木婪?他过去风光,做到了国师,家大业大,不屑认我们这本家。后头不知怎么地,一点消息也没了。小老儿没银子,一直就在老家那一带做做道场混口饭吃,哪里攀得上他这样的人物?”

  褚焐盯着他,他又好心加了一句:“木就是朱里拆出来的,祖上原是两亲兄弟,闹掰了,木婪的祖父不想跟咱一个姓,就从朱里拆掉个肩膀,新立了个谱。朱木两家,自此所学也分了宗,他们搞算命那一套,我们还干着老本行,杀鬼驱邪。”

  褚焐思索。

  老头刚醒了门子泄了底,怕他瞧不起朱家,又嚷嚷道:“我家人丁不旺,他也没好到哪去。他那独子,成亲隔年就没了,只留了个遗腹女。唉,咱们搞这行当,终归是损自个阴德的,人丁凋落,不值当啊!”

  才说了攀不上,不知道,这会又说漏了嘴。

  褚焐懒得理他们这些恩怨,只问:“他会不会下这咒?”

  老头愣了一下,继而摇头道:“不会的,本就是因这夺魂咒才闹翻的。当年木家老祖宗,非要从宗法里删了这玩意。”

  他叹了一声,小声道:“我也觉着这玩意不该留,只我祖上说既然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删了不孝不敬,这才闹翻了。这东西阴损,掏了她五感神魂,只剩个壳子,当那瓶瓶罐罐使,再去吸亲近她的人的魂魄,可不单是祸害她这一个……”

  “好了。你要什么赏?”

  老头刚要张口,又闭了嘴,眉挤眉,立在原地胡乱纠结。

  褚焐哪有空等他,丢下一句“你想好了再来回”,转身就往屋里走。

  老头回神,追到门口,眼巴巴地求:“我惦记那六器,但只怕留下来是个祸害,还是不要了。你就帮我寻寻那逆子,成不成?你有银子,有人手,能找着吧?要不,给我些银子,也不成,那混蛋见了我就跑,捉又捉不住,唉,还是你帮着找吧。他道法学了个囫囵,道场都做不全,只怕要饿死在外头。你要是能早点儿找……”

  “闭嘴!”

  老头抬了眉毛,刚要说“你怎么过河拆桥”,瞧见那小炮仗正温温柔柔地伺候那小姑娘躺下。唉,有情郎难得,他闭了嘴,转身坐在廊下,摸出黑石块小声嘀咕。

  宫里派人来传召,传话太监走了一位又来一位,褚焐始终不动。

  一只烧鹅解了老头和梦榆恩怨,两人握手言和,一块儿坐在院中吃肉看戏。

  天吴亲自到这宅子里迎人,褚焐见了他身后的梦桃,这才起身道:“梦桃,你守好她,寸步不离,府里人马,你可尽数调派。”

  梦桃正愧疚呢,一听指派,立刻挺直了腰板大声应道:“遵王爷令。”

  褚焐走到廊下,转头又看向房中,良久,他才转头指派梦榆,盯着她的油手,皱眉道:“净了手,帮家家画个别的样子。”

  他停了脚步,天吴心急,几次抬手想说话,都被他眼神里的狠厉给止住了。

  好在梦榆顽笑归顽笑,办正事还是很有效率的,进屋一小会就搞定出来,低眉顺眼跟在他身后,又有那么点范咏稼的举止了。

  褚焐不满道:“抬头,挺直了。”

  就是装出来的家家,他都见不得她憋屈。

  梦榆照办,笑嘻嘻问:“那我一会能发脾气吗?”

  要是能骂一回皇帝,这辈子就能把牛皮吹尽了!

  褚焐板着脸,她又收了笑,正色福礼。

  褚焐头疼,可眼下耽误一刻,他就要晚回来一刻。

  天早已黑尽,只是谁也顾不上歇息,有些事,现下不办,后患无穷。

  褚焐朝老头一招手,老头抓着烧鹅块,边嚼边等他吩咐。

  “你守好了她,你的事,就好办。”

  他嫌弃老头,老头也烦他,挥着手里的肉块,砸吧砸吧道:“去去去,朱家……我们朱家要这点本事都没有,还不如一头钻河里溺死算了。”

  褚焐转向天吴,吩咐道:“六器取来,留在他手上,但要盯牢了。”

  老头先跳起来摆手拒绝:“不要,不要拿给我。我朱家不能拿这个,娘喂,传下去害人咧。”

  “那就你拿着,他要什么给他什么。”

  天吴只求他快点应召入宫,忙不迭躬身应是。

  “王爷放心,我这就去办。”

  “守好了人,记着,她在你们在,她不在,这世上,谁也别想好过。”

  褚焐轻描淡写丢下这句,转头又跳上廊,回房再看她一次。

  易容过的范咏稼,脸上没有一点她原先的模样。

  褚焐安了心,牵起她的手,亲一下,小声道:“我杀了朱靖就回来接你。”

  范咏稼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一会梦见董文磨刀杀猪,那猪长着褚煜的头,叫起来惊悚骇人。这就罢了,荒谬的是褚焐提着剑进来,说他也要杀猪。

  ……

  范咏稼想上前阻拦,可身子完全动不了。

  褚焐身后,跟着进来了另一个褚焐。

  两个褚焐面容衣着一模一样,范咏稼却看得分明:后进来的那个,眉眼间掩不住一股邪气。尽管她感觉胸口重压,仍拼尽全力喊出了声:“你是假的!”

  这一声喊得畅快淋漓,压在胸口的巨石碎掉,手脚的束缚尽消。她猛一下弹起,差点撞上了前来查看的褚焐,好在他及时转头躲开并稳住了她。

  两边太阳穴的疼痛迫使她努力睁开了眼,迎面对上一脸关切的褚焐。

  “家家,你怎样了?”

  范咏稼一动不动看着他,压声低喃:“你……是真的!”

  褚焐笑起来,帮她拨了拨有些乱的头发,扶她坐好,柔声道:“我当然是真的,家家可是魇着了?”

  范咏稼痴痴地看着他,发干的唇艰难启动,“我梦见两个你,假的那个,跟在你身后,拿着短剑。你……你没事吧?”

  褚焐任她打量,轻松道:“毫发无伤。没事了,等你好些了,我再说给你听。”

  他中气十足,范咏稼安了心,左右看了看,问道:“我们回府了?”

  “嗯,现下不过寅初,你再歇会。”

  范咏稼视线转回到他身上,摇头道:“我睡太久了,头昏昏沉沉,我坐会。你快去睡,昨儿累了一天,该歇歇了。”

  褚焐嘿嘿乐,小心翼翼道:“我就睡的这,家家,事急从权,我不放心,一直守着你,你别生气。”

  “嗯。”

  范咏稼往后仰,想靠着床架坐一坐,他飞快地爬过来,拿自个的胸膛给她垫背。

  范咏稼试着转头去看他,劝道:“我没事,就是没什么力道,你去歇着,听话啊。”

  “打小练功,坐着站着倒吊着,一样能歇。”

  范咏稼劝不动他,只能由着他去。

  她靠着他闭目养神,外头传来的窸窣声让她立刻睁了眼。

  “有人。”

  褚焐自然听得见,抚抚她肩头,解释道:“外间是朱老头,让他值个夜。”

  倘若真的平安无事,为何还要这般警惕?

  范咏稼的心又悬了起来。

  褚焐猜到了,安慰道:“别担心,你丢的一魂刚归位,容易被人趁机捣鬼。他道法高超,让他守夜防个万一。”

  范咏稼将信将疑,小声说起她的梦:“我梦见假的你,拿着你给娘娘铸的剑,就是那半颗宝石的短剑。”

  褚焐短叹一声,又笑了一声,抚着她解散的头发道:“你梦见的,恰好是真的。难怪老头说你有道缘,不过,家家可不能丢下我修道去。”

  诶?

  两人都没什么困意,褚焐干脆跟她零碎说起后续。

  “家家心里有我,分得清真假。后头我想,我母亲,和那人爱恨纠葛半辈子,难道就分辨不出?我那好哥哥,是那人手把手带着教导的,难道他看不出?这世间,你越不想相信的事,往往都是真的。嗐,当年我还为自个独占了他们私产愧疚不安,这才对秦王他们忍让。”

  范咏稼在他胸膛那蹭了蹭,打断他揭伤疤:“娘娘疼你的,皇上也关心你,她们都有不得已吧。”

  褚焐亲亲她头顶,毫无波澜地道:“其实是朱靖想把钱攒我这,等他过来,想干嘛都不缺银子了。可惜了,朱靖没能过得来。褚煜断手断发痛得发疯,用秘密换次转魂回去的机会。他是朱靖在那头的亲弟弟,据他说,他哥在那头病得快活不成了,原计划是先附身到我爹那老壳子里,等病程一过,再附身上我这。当然,他骗我那糊涂娘时,只说了前一半,说是等他过来,往后就他们俩,再不会有乱七八糟的女人和庶子。说出来都脏耳朵,我那亲爹,睡了洒扫丫头生的褚炯,睡了亲姨妈生的褚爝,睡了个倒夜香的,生下褚煜。”

  这挑女人的眼光,如此清奇!

  褚焐也觉恶心,赶紧给自家刷点好感:“家家放心,我跟他是一根头发丝都不像的。我从来都烦这些贴上来的,绝不会多瞧她们一眼。”

  “娘娘为何要帮他隐瞒?”

  总不能人刚穿过来,她就对他动了心啊!

  范咏稼隐隐担心褚焐的身世,只不好点破了说。

  在心爱的人面前,褚焐没觉得有必要隐瞒什么,接着道:“那个朱靖第一回穿越过来,正是母亲和他因为那位怀上褚爝闹到撕破脸。这人惯是个温文尔雅的性子,做出个尊重心疼母亲的样,且他从不行那男女之事,只关心体贴。也许她误以为他是知错转了性子,也许后来她认了出来,觉得他比我那死鬼爹好。所以不仅不说破,还帮着圆场。第一回穿越不过两三天,朱靖第二回第三回穿过来,享受了皇权无上,才渐渐生了野心。他道法不上不下,每回穿过来待一段就得回去。我那蠢爹,怕被人抓了鬼上身把柄要废了他,也憋着一口气不敢说破。至于褚焕,他只说他对父亲一片敬畏之心,从不敢起疑。哼,谁信!”

  “兴许他就是那样的。”这皇帝确实是个软面团的性子啊!

第56章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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