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高杨第一反应便是看了眼身上的睡袍,他虽然受美国文化熏陶多年，但钱泉从小到大的北京人式教育让他没办法穿着睡衣去为不知男女的客人开门，他找了只扣碗,将菜扣住,毕竟冬天寒冷，饭菜冷得快。

　　高杨去卧室随意拿了件外套，还换了条牛仔裤，门铃已经开始急促，之前还能保持着基本的礼貌，响两下给出一点空余时间,这会儿已经连续不断地发出噪音，高杨皱起眉头，过去将门打开,眉头因为惊讶而松开，眼中泛出各种情绪交叠，因为门外竟然站着他的前妻,屠芳芳。

　　他将屠芳芳让进来,想问一句怎么突然回国了?可不过才发出一个音节，就发现自己声音苦涩,他便闭上嘴，去厨房泡了杯咖啡端出来。

　　屠芳芳已经在桌边坐下，顺手将桌上的扣盘揭开,碟子里的肉肠和鸡蛋立时便冒出烟来,屠芳芳捻了块鸡蛋来吃,吃完还吸了吸手指，冲着正端咖啡出来的高杨笑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喜欢中国菜。”

　　高杨把咖啡杯放在屠芳芳的跟前,终于找回一点自己的声音，“怎么突然回国了?”

　　屠芳芳又笑，“想你了呗。”

　　说完看了眼高杨骤然而变的神色，拿食指在他眼前晃了晃，继续道：“还有也想乐乐了。”

　　高杨抱着胸站在餐桌边，勃然而变的神色很快冷下来，嘴唇张了张，本想提醒屠芳芳他们已经离婚，最终还是闭了嘴，他了解屠芳芳，毕竟她曾经在他生命中占据了三年半的时光，她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任何人可以将她拖拽出来，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他一定不会再在遇到屠芳芳的公路边停下车来，也不会在再次遇上她的时候将她收留在家中。

　　他说：“准备在中国呆几天?”

　　屠芳芳：“如果我打算长住，你会同意吗?”

　　高杨：“这是你的自由，同我无关。”

　　屠芳芳笑起来，嘴角上扬，是抑制不住地开心，高杨突然发现，她的眼角全是轻佻和蔑视，那是她发作前的前兆，他便缓和了语气，尽量不去招惹她。

　　他又说：“不好意思，刚刚口气重了点，你爱住在哪里都可以。”

　　屠芳芳敛了神色，四处看了圈，又问：“乐乐呢?”

　　高杨侧头向窗外示意了下，“在下面堆雪人。”

　　屠芳芳：“陈姐陪着他吗?”

　　高杨没说话，正在斟酌如何回答的时候，屠芳芳已越过他身边，走到厨房刚刚高杨趴过的那个窗台，高杨没有阻拦，这种事情，没有办法瞒住一辈子，况且也根本瞒不住，索性顺其自然，该来得也逃不掉。

　　他僵站在原地，任着屠芳芳看，果然，没多久之后，她转过身来，笑容愈发诡魅，“乐乐身边的好像不是陈姐呦。”

　　高杨：“是的，我之前跟你提过，我的女朋友，叶佳晨。”

　　屠芳芳又用眼睛将客厅连着餐厅扫视一遍，沙发上是一条女式披肩，客厅的茶几上有瓶护手霜，玄关的开放式鞋架上有好几双女式鞋子，其中不乏长筒靴还有今年流行的绒毛低靴。

　　屠芳芳再次收回眼光将眼神定在高杨身上的时候，高杨已经可以明显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得低气压，他耸耸肩，这个动作Andy经常做，却很少会在他身上发生。

　　屠芳芳没有注意高杨身上发生了什么，她走到沙发前，将那条披肩拿起来，披在自己身上，冲着装饰柜前的镜子转了个圈，回过头，朝着高杨皱着脸笑，“好不好看?”

　　高杨冷着脸不说话，屠芳芳完全感受不到高杨的不爽，自顾自说话，“给我也买一条，好不好?”

　　高杨摇了摇头，人还是冷冷的，并不说话。

　　气氛僵着，难受着，门外却忽然传来了一阵喧哗声，屠芳芳进来得仓促，高杨因为太过惊讶，竟然忘记关门，入户门因为惯性的作用，又合上了一些，但没有关严实，留了条细细的缝儿，外头的声音传进来，是叶佳晨同乐乐，正有说有笑地从电梯里出来。

　　高杨走到门边，帮他们开门，他弯身从鞋架上拿下棉拖鞋，放在两人的跟前，等候他们换鞋。

　　叶佳晨和乐乐的脸红扑扑的，身上散发着热气，乐乐又笑又跳，“Daddy，你为什么不接电话?我们忘记拿红萝卜还有黑色的眼睛…”

　　话不过说到一半，乐乐便发现客厅里站着的“客人”，他欢呼一声，连鞋都来不及脱，便扑进屠芳芳的怀里。

　　“Mom，你怎么来了?乐乐好开心呀。”

　　屠芳芳把乐乐抱起来，“来给妈妈看一下，有没有长高，有没有长胖?”

　　叶佳晨僵在原地，脚上穿着换了一半的雨靴，高杨扶住她，替她将湿透的雨靴脱下来，俯下身的时候，轻轻在她耳边说了句，“别担心，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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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一的早晨,叶佳晨照例提了早餐去公司，高杨要送乐乐，八点不到就出了门,他让叶佳晨在家吃完早饭,好等他回家送她上班，但叶佳晨担心被同事瞧见，自己搭地铁出门。

　　昨天屠芳芳的拜访确实挺糟心，高杨想尽了办法请她离开，后来，叶佳晨发现屠芳芳真是一个相当情绪化的人,上一秒，还死皮赖脸地不肯走，下一秒,却好像突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来，忙不迭地告辞离开，高杨送她的披肩也被她顺手捎走,高杨没有开口阻止,只对着叶佳晨说了很多次的抱歉，说平安夜一定会重新买一条更好更漂亮的送给她,叶佳晨完全没有生气，只是心疼高杨，从前她觉得他冷漠不好相处,所以两年的时光,只是远远地看着他,默默地喜欢他，从没想过会真正走在一起生活在一起。

　　如今走到今天，她发现高杨远远不是表面上那副冷漠如冰山的模样,他心底温柔，对爱人无限包容，即便人品不堪如屠芳芳，因为有爱，他也可以默默忍让，一同生活。

　　叶佳晨在地铁车厢外等候，漆黑的玻璃映射出她的模样，披肩的长直发，温柔的五官，中规中矩的穿着，手上拎着电脑包和早餐，时光反复，岁月在指缝间匆匆流过，她还清晰记得五个月前的夏天，她也是这样等候在地铁车厢外，听着“轰隆隆”的声音，看着眼前人影憧憧，心中生出无限对未来的怀疑和悲观，可是爱情真是一个有魔力的东西，转瞬间她便脱胎换骨，安安心心呆在高杨身边，做个洗手做羹汤的小女人。

　　地铁的车头终于驶入，有白色的光闪耀双眼，车门打开，有人上车，有人下车，行人神色匆匆，奔向不同目的地，叶佳晨享受当下这一刻，好像有爱人相伴的感觉，可以颠覆一切，从前只是面无表情，眼下却可以欣赏人间风景，原来心态不同，感受到的幸福也不同，哪怕是面目狰狞的上班早高峰，她也一样安之若素。

　　地铁很快到站，人流从地铁站涌出，又很快涌入不同的写字楼，人人面无表情，地上还有残余的积雪，冬日的暖阳将白色的光线射到银白色的建筑物上，又反射到每个人的身上，如果站在远处眺望，这仿佛就是部末日电影，只是没有僵尸穿梭期间。

　　叶佳晨同往常一样按下三十八楼的电梯，李笑笑从身后过来，按住她的肩头，今天的笑意倒是真诚，“听说，你要离职?”

　　叶佳晨闭上眼，深呼吸，她知道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的道理，她控制好情绪，突然发现自己还是幼稚，什么真诚的笑意，是从此不用再彼此相看两厌的止不住的欣喜吧。

　　她同李笑笑一起坐电梯到公司，Andy还没来，李笑笑又开始探头探脑地八卦，她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同她承认，“李主管，我确实打算离职，年底招人麻烦，你看要不要先把岗位挂上人才网?”

　　李笑笑一脸假惺惺，“安啦，老板会留你的啦。”

　　叶佳晨不理她，只管自己强调，“你不早点挂上去，等我时间到了走人，你找不到人来接替，小心Andy找你麻烦。”

　　李笑笑这才不屑地撇嘴，甩了门离开，门合上的瞬间，叶佳晨眼尖，看见Andy的身影，拎着公文包，从门外匆匆进来，她深呼吸，在自己办公室等了五分钟的样子，这才拿着离职报告去总经理办公室，走到门边听到刘姐幽幽叹了声，“这是去意已决啊。”

　　叶佳晨没办法回答，她突然发现，平时相处得好好的同事，在她要离职的关头，突然变得怪腔怪调，她知道人走茶凉的道理，却没想到她人还没走，茶就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