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 姮姮,我想抱抱你196

  崔太后冲他一笑,抬手接过。

  崔元熙在一旁看得有趣,对顾时安多了几分轻慢,道:“顾学士可真是会伺候人。”

  顾时安的好颜色是用来迷惑崔太后的,对其余阿猫阿狗则无这个必要,他当即冷了脸,崔太后也没好气道:“你会说话就说,不会说话就闭嘴。”

  崔元熙也不生气,大咧咧坐上窗边横榻,道:“那现下便说说正事吧。”

  “战事一触即发,我们尽可以等着高从善和梁潇两败俱伤之际出手把他们都除了,再让兰若一碗药毒死那皇位上的小崽子,把弑君的罪名推给梁潇。到时阿姐再在皇室宗族中择选稚幼听话的孩子,垂帘听政,挟天子令诸侯。”

  顾时安不屑道:“说得倒轻巧,高从善手中有十万精锐,摄政王更是深不可测,咱们有多少人能当那背后的黄雀?”

  崔元熙道:“当年我入襄邑时身边是跟着先帝遗留下的一万禁军的,那关西道节度使虽然不中用,可也给我留下了几万人,如今正潜藏在京中各个角落里。只要运筹得当,这些人足够了。”

  他上下打量顾时安,笑道:“这些日子你顾学士帮着太后笼络朝中众臣,不也收货颇丰吗?”

  崔太后阖眸忖度,她十分喜欢当那坐收渔利的渔夫,眼下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若是错过这一茬,也不知还能不能等来。

  这些年她过够了憋屈的日子,迫切地想要改变自己的处境。

  她忽的睁开眼,一双美眸精光流转:“就按元熙说得办,时安,你再去联络朝臣,择选出忠诚牢靠的,让他们依次来见哀家。”

  顾时安端袖揖礼应是。

  崔兰若回到崇政殿的时候,荣康帝还在午睡。

  她放轻了手脚,从书匣中寻出一本当下时兴的话本游记,坐在南窗下接着天光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那情节是勾人的,可总让她游离天下,不由得想起与姮姮和晏晏在槐县的日子,她心旌荡漾,觉得那日子离自己又近了一步,不禁唇畔含笑。

  正无声地微笑,手边倏然多了一盏灯。

  她仰头看去,见荣康帝披着一件外裳站在身边,手还在灯罩上,温声道:“小心眼睛。”

  崔兰若忙站起身,冲他敛衽鞠礼。

  荣康帝早就免了她的礼,可她执意不肯,非要守着御前的规矩,和寻常女官一般。荣康帝历来拿她没什么办法,只有随她去。

  他坐在崔兰若坐过的地方,随手翻看她的话本,问:“刚刚崔太后把你叫去了?”

  崔兰若道:“官家放心吧,该说的我都说了,一字不差。”

  荣康帝今年才十六岁,可十分老成,褪去故意做出来的顽劣不羁,显得过分幽邃深沉,静默中多了几分怅惘:“这么说,事情快要了结。”

  崔兰若顺势奉承他:“是,若一切顺利,官家很快就能乾纲独断,政由己出了。”

  荣康帝笑看向她,眉间有些微忧郁:“可是朕不想结束得太早,结束了,就意味着你要离开了。”

  崔兰若一怔,道:“我迟早要走的。”

  “就不能留下吗?”

  崔兰若默了片刻,含笑摇头:“我不喜欢这里。”

  荣康帝无奈地向后仰身,双手支撑住身体,仰看她,俊秀的面上铺满苦涩:“朕真是不明白,这里有什么不好?你不喜欢,堂兄的姮姮也不喜欢,你信不信,等你走了,有得是女人喜欢,会费尽心机往这里面挤。”

  崔兰若被他逗得笑出了声:“那臣女就提前祝官家夫妻恩爱,子息满堂。”

  荣康帝不说话了,只静默地盯着她看,看得久了,脸上有了些幽怨凄清。

  他突然有些明白了,这些年的梁潇,翻手可覆万民,覆手可救苍生,大权在握,威风凛凛,可为什么还是不快乐。

  原来是心底至关重要的部分缺了一块,这一块缺失,哪怕在别处垒得再高,也难以弥补。

  荣康帝才十六岁,人生刚刚开始,可是已经觉出一种孤高寡绝无奈的悲凉。

  内宫暗流汹涌,而那位“大权在握,威风凛凛”的摄政王却早早结束了今天的朝会,整装一新,去了章台行宫。

  原因无二,今日是晏晏的两岁生辰。

  晏晏两岁了,聪慧灵巧,会说许多话,席间也很乖巧地黏着梁潇,让抱让亲,可就是不肯对着梁潇叫一声“爹爹”。

  梁潇哄了许久未曾如愿,见晏晏打起瞌睡,双目水润,便最后亲了亲她的脸颊,让乳母抱下去休息。

  晏晏走后,侍女们将膳桌收整干净,捧着残羹冷碟齐齐退了出去。

  姜姮正对着灯烛给晏晏做冬衣,梁潇看得眼热,想起了姜姮曾经给他做过的香囊,唯一的香囊,却是为了哄骗他要逃跑,最后还被她亲手给烧了。

  他压抑下心底的酸涩,凑上去问:“姮姮,你能不能给我也做一件冬衣?”

  姜姮执针线的手一顿,随即微笑:“我的针线活做得很一般的,也就晏晏年幼不懂事,不知道嫌弃。”

  梁潇忙摇头:“我也不嫌弃。”

  说完这话,立即觉得不妥,想再改再补救,可又不知从何补起,宛如他们之间的关系,明知千疮百孔亟待修补,却又不知从何着手。

  他能给出来的,从来不是她想要的;而她想要的,亦从来不是他想给的。

  梁潇在心底哀哀叹息,终于放弃了执念,凝着姜姮的侧颊,说:“收拾行李吧,过几天我就送你和晏晏走。”

  姜姮本来已经重新低下头缝衣,闻言再度停手,抬头看向梁潇。

  梁潇从桌底搬出一方不小的匣子,放在桌上,起身打开。

  里面是一些宝钞,分散于各个钱庄,若合计起来少说也有五十万两。再有就是一些轻巧灵便的赤金叶子、银锞子,还有一些田契、地契。

  梁潇道:“我给你办了一份新的籍牒,没有人知道,足可帮你隐姓埋名一辈子。”

  “哦,对了,还有这个。”梁潇从角落里拿出一方髹漆檀木盒子,打开,里头装着那一对蛇鳞金镯子。

  他微笑:“这镯子也算随你历经磨难了,当初你把它们留在了襄邑的别馆里没有带走,我就把它们收了起来一直带在身上。好歹你是陪嫁之物,留着做个念想,将来传给晏晏也好。”

  姜姮接过镯子,默默地看向梁潇。

  梁潇脸上挂着轻快的笑,变戏法似的摸出一份房契,“这是你在槐县开的那间书铺的房契,我计算过了,刚开始利润微薄,几乎都交了租子,我干脆把那房子买下来了,你若是喜欢,可以继续回去开书铺,不过——”

  他笑意微敛,倏地神秘起来。

  姜姮被他撩起好奇心,抻头问:“不过什么?”

  “那些秀才忒得孟浪,见你长得漂亮就天天去缠着你,你得雇几个魁梧能打的护院,若是苗头不对,立即打出去。”

  姜姮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看来他是派人去槐县了解过她的生活了。

  真是奇怪,从前他胡乱吃醋无理取闹时姜姮只觉得烦,而今却觉出几分可爱。

  大约是因为他要放她走了吧。

  交代完所有,梁潇长舒了口气,环视这间寝阁,略有感慨道:“也不知你这些日子在这里过得开不开心。”

  姜姮点头:“开心。”

  她没有敷衍,没有说谎,这里的日子衣食无忧,平静宁谧,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有孩童绕膝作伴,简直可以说是无忧无虑的。

  过去的十年,自从嫁给梁潇,她没有一日不再盼望着这样的生活。

  梁潇得到肯定,欣慰道:“那……以后你再想起我时,可不可以把那七年的混账都忘了,只记得这些快乐的日子?”

  姜姮定定看着他,没有应声。

  梁潇心中明了,却不再强求,他道:“我要走了,你和晏晏走的那天我大约不会来送,所以今晚可能就是最后一面了,能不能让我抱抱你?”

  姜姮垂下眸子,轻点了点头。

  梁潇喜出望外,小心翼翼地靠近,张开双臂,将她环入怀中。

  他的怀抱坚实温暖,如山海环绕,让人无比心安。姜姮放松身体,软软伏在他的怀中,感受着他的心跳。

  许久,梁潇那如裂玉般的嗓音响在耳畔。

  “姮姮,你还是把我忘了吧,把我那很多的坏和一点点的好都忘掉,轻轻松松地过好下半辈子。我不再强求你什么了,你可以嫁给喜欢你、对你好的人,只是这一次一定要看准了眼,嫁个好人,让他一辈子疼你爱你。”

  姜姮眼眶微酸,强忍着不哭。

  梁潇最后紧紧抱了抱她,霍得松开,起身就走。

  生怕自己后悔似的,走得极快,步履生风,须臾便消失在庭院里。

  姜姮偏头,目送着他离去的方向,终于落了泪。

第93章 . 姮姮,我想抱抱你1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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