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冒犯2

  “……袁牧城。”

  他絮絮念着这个不久前才听过的名字,神色哂然。

  那旁,袁牧城才出了江宅,禁军都尉周奇思便上前行了礼:“不知翾飞将军回阇,禁军抓捕要犯还劳烦将军,是末将失职。”

  “劳什么烦,好歹周都尉还叫我一声将军,自己人客气什么。”袁牧城把手里那人扔过去,几个禁军惶惶地接了。

  “没留活口,但也能交差。”

  袁牧城盯着那男子的眉心说着,却又记起那枚一闪而过的银针,他隐约觉得自己在御州的这几年,阇城里的人,愈发不简单了。

  ——

  “百战沙场碎铁衣,城南已合数重围……”

  苍老而沉重的颤声中,一面军旗展向北方,裹着烈日和鲜血高扬在苍穹之下。江时卿站在旗下怔怔地望着,猎猎风声中,一只手扶上了他的脸颊。

  他回神看向前方。

  “父亲。”许久之后,江时卿好似只叫了这么一声。

  一声嘶鸣划破长空,铁蹄溅起的腥血迸射在铁甲上,失去了红色,此起彼伏的兵马相撞声不绝于耳。

  “我等愿伏尸百万,不辱大黎河山!”将士们在厮杀中呼喊着,可豪情壮志转眼便被杀戮踩在了黄土之上。目光所及之处,横尸遍野。

  吕晟头戴兜鍪,只冲着他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提起长刀便转身走向战场。

  “父亲!”

  江时卿伸手去抓,却扑了空。他似乎在尸山血海中看见了被数支长矛钉死在地面的那人,就同方才那般,什么话都没给他留下。

  “启殡——”

  丧礼声中,江时卿看见军旗轰然倒下,与污血混在一起,被践踏着。一柄长刀登时砍向他的颈间。

  凉意袭向心口,江时卿猛地醒来,摸向颈间的伤疤,却碰翻了桌面上已放凉了的茶盏。衣袖浸水后寒意更甚,他坐直将衣衫上的水轻轻抖落,窗却忽地被人破开。

  絮果手扶刀柄,在地面滚了一圈后敏锐地站起,见江时卿习以为常地朝他瞥了一眼之后,才放下了警惕。

  少年乐呵呵地挠着脑袋朝江时卿走去:“主子,没吓到您吧,听见屋里有声我还以为又出了什么事呢。”

  冷风透过窗钻进屋子,江时卿扶正茶盏后,拿起大氅披在肩上,转身用指节玩笑般轻轻敲了敲少年的额头,道:“怎么,跳窗比开门快些是吗?”

  “碰巧在屋顶上,跳窗确实快些,不过这窗子我一会儿就能修好,”絮果憨笑了几声之后,开始细细打量起眼前的人,“主子您真没事儿吧,方才疏忽了,这次我可不敢大意,不会是毒发作了吧,可这还没到三个月呀……”

  江时卿轻笑着回应:“无碍,今夜不该你值守,在屋顶上做什么?”

  此刻屋内灯火昏暗,江时卿才从梦魇中醒来,面色更显苍白,少年抬头瞧着他,满心却只想着从话本里学来的那句“红颜多薄命”,一时游了神,半晌没答话。

  “絮果还能做什么,自然是和顾某叙旧了。”

  屋顶上遥遥传来这么一声,江时卿随后推门而出,一具身着夜行衣的男尸自屋顶滚落,闷声砸在他面前。还未完全从梦境的刀光血影中缓过来,面前漫出的血腥气引得江时卿的头开始隐隐作痛,他抬指稍稍挡了挡鼻头,便走上回廊,挪到院中的石桌旁坐下了。

  顾南行提着酒壶,缓步走来,坐下后,他不羁地抹了抹侧脸溅上的血迹,又仰头饮了一口酒,才道:“我风雨兼程赶过来,结果还没坐多久就先替你解决了一个,看来谒门庄副庄主在阇城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江时卿没有回话,只是自顾自地斟了一杯茶,刚要带到嘴边时,顾南行拿起酒瓶伸手去碰了碰他的杯沿。

  江时卿终于抬眼看向他,笑道:“顾副庄主下次动手倒也不必杀得这么难看。”

  顾南行耸了耸肩:“咱江副庄主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还计较起这个来了。”

  而后他又问:“这是第几个了?”

  “入阇后便有不少人盯着,除去方才那个误闯的,敢动手的这还是第一个。”

  “絮果可都和我说了,一入阇你就花重金买了这大宅子,出行时还不避讳,我看你是恨不得在门口贴张告示,让整个阇城的人都知道你是谒门庄的人,”顾南行说着还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那具正在被人清理的男尸,接着调侃道,“瞧,这下得偿所愿了。”

  江时卿抿了口茶水,极轻淡地说了一句:“我不同常人,耗不起。”

  听到这儿,顾南行敛了笑,坐正身子后只闷闷地喝着酒。

  自八年前见过江时卿从濒死的边缘被拉回来后,顾南行便明白那人所中的昙凝血每日每夜都在索他的命,那毒起先发作频繁,且次数不定,随着时间推移,毒越深,发作的次数便越少。寻常人往往因难以忍受毒发时的痛苦活不过一年,但江时卿却熬过了八年之久,如今的身子大概就如同被吊着一口气,不知何时便挺不过去了。

  江时卿受不得寒,又陪顾南行坐了一会儿才回了屋。

  进门时絮果正在试验他刚修好的窗子,一见江时卿,他便收了窗,道:“主子,修好了。”

  江时卿点了点头,拾起案头的念珠,问:“打听到了吗?”

  “哦,”絮果正色道,“翾飞将军袁牧城领战将巴狼部铁狼军队的首领击杀,皇上大喜,特召他回朝,今日他赶着宵禁才入阇,还顺便替禁军抓了个逃犯。”

  “翾飞将军……”江时卿思索了片刻,才问,“袁牧城可是靖平王袁皓勋的小儿子?”

  “正是,”絮果今年十五,个头才到江时卿肩膀处,说话时还得仰头看他,“闻言袁牧城这些年随靖平王在北征战,常驻在御州营地,上回入阇都是三四年前的事了。”

  “嗯,”江时卿轻转手中的念珠,继续问,“今日颜凌永是不是来过?”

  “颜公子派人送来一把琴,请您一日后于弦歌坊听曲儿,还说这不是一般的曲儿,是礼部侍郎专门从生州请来了丝竹乐队,下个月月初会在皇帝寿宴当日演奏的曲儿。那时主子正小憩,我便先收了琴,还没应。”

  江时卿手中的动作稍顿,而后在榻前坐下,闭眼回道:“应了,顺便把消息散出去。”

  “是。”絮果见他要休息,说完便往门边走去,准备退下。

  才要合上门,里面便又传来江时卿的声音:“天凉,衣衫薄了些,你正长身体,自己领些钱让季冬给你备几套。”

  絮果开心地探了个脑袋进去,道:“谢主子!”

  一日后,江时卿准备出门应邀,这日他着一身浅色深衣,外衫上附简易云纹,半点不与血污之事沾边。有言“粉香处弱态伶仃”,似有若无的疲态反而让他的清逸更增几分泠然。

  絮果从门外悠悠跑来,粗气也不喘一声,便说:“主子,打听到了,温氏小公子听闻是皇上寿宴当日要奏的曲儿,今日便要带翾飞将军去弦歌坊。”

  闻言,江时卿说:“絮果,把琴带上。”

  “可主子不是不会弹琴吗?”絮果怕说错话,越说越没底气。

  江时卿手转念珠,往大门走去,回道:“是不会。”

  絮果跟上,挠头不解道:“那为何……”

  江时卿停步,也不知在凝视着什么,片刻后他才带笑说:“赌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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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想写一个正剧,所以人物有点多,此后每出现一个戏份相对多一点的新人物,我都会在这里简要介绍一下的,当然,涉及剧透的就不说了。

  本章新人物(除两主角外):

  顾南行:与袁牧城同龄,25岁,与江时卿(23岁)同为谒门庄副庄主,谒门庄就是这么奇怪,有两个副庄主;

  絮果:15岁,多年前被江时卿救下后,便跟着他了;

  何啸:25岁,御州营副将,先前是袁牧城的随从,在靖平王府同袁牧城一起长大。

  周奇思:30岁,都督府都尉。

第1章 冒犯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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