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

  堂哥顾凝熙因脸盲之症很是不愿意谈及婚事,一心科举。十八岁中状元,十九岁丧父三年守孝不娶,便拖到二十二。

  他与堂嫂陶心荷父亲工部陶员外郎同朝为官,听闻了陶大姑娘主持后院一把好手的名声,有一天散朝后硬是跟随完全不熟的陶大人回了陶府做客半日,据说顾凝熙很是满意陶府的井井有条,根本没见过陶心荷就托媒上门求娶了。

  小丫鬟听得一愣一愣:“这是找夫人还是找管家婆?”

  顾如宁撇撇嘴说道:“就我二堂哥这样连人脸都认不清楚的,嫁给他也没甚趣味。不过一点好,不用担心他花心,因为二堂哥看所有人都是一样的,不管是天仙还是无盐。他在三年前娶亲那日,在广大宾客面前,对着红盖头下的堂嫂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别人说这句话我不信,二堂哥这么说了,我倒是信的。”

  ……

  正房内,陶心荷送走了小姑子顾如宁,微微转了转脖颈,双手按压后脖,晴芳走到陶心荷身后为她按摩肩背。

  陶心荷舒服地长吁一口气,却向后伸手拍拍晴芳的手,示意她停下。

  陶心荷站起身来,直直走向房间东头的书桌,自行铺开纸墨,伏案疾书。晴芳知道劝不动主子,只好心疼地摇摇头,在书桌旁再立一盏点亮的落地灯笼。

  就在此时,房门帘被一把掀开,屋里的灯火为之轻微一晃,墙上的光影变幻形状,来人正是顾凝熙。

  晴芳和屋里其他三个小丫鬟蹲福请安,顾凝熙挥了挥手,眼里只有那抹黄色倩影。

  他几步走到陶心荷身后,嗅到了熟悉的沉水香,便抬手轻轻搭在娘子的圆润肩头,温柔问道:“夫人在写什么呢?”他的声音如碎玉击石,入耳莹润。

  陶心荷收束了最后一笔,将毛笔妥善放置到山形笔架上,对着桌上写了好一阵子的细竹宣纸轻轻吹气,自己顺势向后倚靠进顾凝熙怀中,然后将纸向后递出,细细说道:“夫君回来啦。你看看这页纸,我凭着记忆,将你在贡院一个月里会相处到的同僚特征尽量写了些,希望有助于你辨认他们。”

  顾凝熙一手环搂着怀中人,一手接过字纸,映入眼帘的是陶心荷一笔工整的簪花小楷,他逐行看去:

  “主考官礼部尚书张大人,颔下花白长须至脖颈,身高约七尺六寸;

  副考官吏部员外郎王大人,声音尖细,带有淮东口音,身高约七尺;

  巡考官监察司李大人,腰围三尺有余,颔下黑色短髯,身高过八尺……”

  顾凝熙明白夫人的好意,将这张半尺见方的字纸细细折好,收入官服袖袋,然后低头凑在陶心荷莹白小巧的耳边,暗哑地说:“多谢夫人费心。”

  陶心荷微微偏头闪躲,耳根微红,娇嗔一句:“下人们都在呢。”

  顾凝熙扶起陶心荷下巴看向屋内,原来下人们早就识趣退出了,他就着这个手势摩挲着妻子下巴处软肉,一时情动语带暗示:“夫人,咱们安歇吧。”

  陶心荷高高举起柔嫩的左手,作势要狠狠拍走夫君作乱的手,临到挨近却消了力道,软软地推了一下自己下巴上的纤长手指,低头不语,粉面含羞。

  顾凝熙与陶心荷成婚三年,自然知道她怕羞的性子,见状也不多说,一把从膝盖下抄起娘子,稳稳抱着她向陈设着百子千孙账的檀木架子床走去。

  被翻红浪、香冷金猊,旖旎风光无限。

  过后许久,屋外守候的晴芳才听到主子叫水叫饭,连忙带着小丫鬟们进屋伺候。

  陶心荷念着夫君明日起要到贡院为进士科举巡考批卷,封闭一整个月,一时心软由得他胡闹。

  但现在钗横鬓乱,床铺不整,见了下人们也觉不好意思,狠狠白了顾凝熙几眼。

  顾凝熙却是一副得偿所愿之状,目光兜在陶心荷丰纤合度的身段上打转,尤其是她的腰腹部。

  陶心荷想起方寸隐秘之时,夫君脸上的汗珠和暗哑的言语一起滴到自己耳廓里“荷娘,给我生个孩儿”,忍不住脸色飞红。

  第二日天还未亮,陶心荷便睁开眼睛,微微侧身,含情看向枕旁熟睡的夫君。

  顾凝熙今年不过二十五岁,肤色白皙,脸型方正,额头饱满,双眉入鬓,眼线细长上挑,鼻挺唇厚,上唇处蓄了一点点黑须,是朝臣公认的英俊后进。

  陶心荷伸出染了蔻丹的食指,就着熹微的亮光,虚虚描摹枕边人的眉眼口鼻,到了顾凝熙平直的唇角处却被他仰头一口叼住,看到他喉结微微滚动。

  陶心荷连忙抽手却不得法,便用另一只纤纤手推推夫君热烫胸膛:“醒了便起身吧,二爷,今天要去贡院呢。”

  顾凝熙终于睁开一双狐狸眼,含笑看着眼前脂粉未施却馨香扑鼻的人儿,用牙齿轻轻磨了两下陶心荷的食指才松口,他的声音带着些晨起的暗沉:“舍不得为夫?一早醒来就偷看。你的视线将我闹醒了。”

  陶心荷抽回手指:“你还是进士试的巡考官呢,羞也不羞。要是学子们知道你在闺房之中是这幅样子,还会不会称你为端方君子。”

  她背转过身,留给顾凝熙一头乌鸦鸦缎子一样柔滑的秀发。

  顾凝熙作势叹息,将头蹭倚到陶心荷颈侧,闭眼深吸一口沉水香气,贴着她颈部跳动的血管含混说着:“端方那是对外人的。对自家娘子还端方,那就是傻子了。我一想到要有一个月都见不到夫人,心口便痛。”

  陶心荷满脸通红,转过头来团起粉拳,轻锤顾凝熙胸口一记,啐道:“没个正经。我不就是瓦片脸么,有什么好惦记的。”

  顾凝熙连连求饶,夫妻二人又调笑了一阵。

  瓦片脸这个趣称,是顾凝熙自己说过的。新婚不久,陶心荷好奇问他,脸盲症看别人是什么感觉。

  顾凝熙沉思良久,说:“每人在我眼里都是瓦片脸,脸部全无不同。五官我能辨认得出,组合起来就仿佛一律抹平成了瓦片。”

  朝阳蹦出了地平线,带来明媚秋光,顾府各处也动了起来,下人们忙而不乱,按照自己的职司井井有条伺候二爷二夫人起身、洗漱、用饭。

  陶心荷衣衫和发式与昨日样子相同,一路将顾凝熙从正房送到了顾府门口,目送他和小厮远去,转过巷口看不到了,才回身进府,开始自己处理内务的日常。

  ……

  小厮颠颠地跟在顾凝熙身后进入贡院,到了考官住处帮主子收拾床铺,将夫人准备的床帐和被褥一一铺设好,顾凝熙坐在桌前惬意喝着家里带来的香茶。

  小厮边干活边说:“少夫人真是细致,为二爷考虑得色色周全,衣衫鞋袜、药丸吃食、书卷纸笔等等准备了好几大包,二爷这个月就能像是住在家里一般。

  顾凝熙很喜欢听人说自己娘子好话,点头赞同,思绪飘回了三年多前。

  他当年求亲时,陶心荷通过媒婆传话,问他为何要娶一位二十岁的老姑娘。他传回去一句话“我敬陶大姑娘果毅担当”,对方便痛快许嫁,对于彩礼全无要求。

  两家定亲后,顾凝熙母亲重病不起,他又提出想要尽快成婚为母亲冲喜,是陶心荷自己不顾父亲反对,痛快答应。成婚四日,母亲在病床上将他俩的手摞在一起,含笑而逝。

  顾凝熙在母亲灵前,将头深深埋在陶心荷怀中,语无伦次地感谢她愿意提早嫁来顾家,圆了母亲的念想。

  陶心荷一下一下缓缓摸着顾凝熙的后背,淡淡说了句:“既然认准了你,这些便是我该做的。”就在那时,顾凝熙在心中暗暗发誓,要一辈子长长久久地对陶心荷好。

  顾凝熙回忆过了新婚之事,又想起昨夜与娘子的瑰丽时光,感觉腹下微微有些躁动。

  顾凝熙想着,自己一直以来因为守孝没敢多亲近荷娘,也就二十日前母孝满后才黏腻了些。等从贡院出去,要好好疼爱娘子才是,也许很快就能有孩子了吧。

  他幻想着小娃娃的样子,却发现脑中勾勒不出婴儿面庞,唉……顾凝熙微微叹息,人无十全、事无十美。

  两日后,顾凝熙在贡院门口站着,看兵丁对入内考试的学子一一登记然后搜身。他目光随意扫视过众学子,衣衫不同,脸孔都是瓦片。

  不对!顾凝熙霍地调回眼神,愣愣地盯住一个人,这是一个矮小单薄的学子,硬拽着自己衣领不许兵丁来碰。顾凝熙看清楚了这个人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据说要放阅读指南,小作者来来试着写写开文初衷。

  大约,人是非常脆弱的,没有经历过考验的情感也许纯度够,但是韧度却不可细究。

  因此小作者来来萌生了这样的念头,若是天意让你往东,心意让你往西,会怎样呢?

  本文男主角通篇大约都会面临这样的拷问,女主角正好相反,心如磐石,对自我认识清晰。

  这样的一对伴侣,相互忍让、纠缠、决裂、改变、推拉,终于重新携手并肩,都成为更好的自己,对对方来说,更加不可或缺,也许,就是我想传达给大家的故事。

  我不知道,能不能写好心中这份执念,也不知道,屏幕前的天使宝贝读者你,会不会包容、欣赏这个故事。

  希望你看的过程,某个时刻,心底像是被触动到,若有所感,那就是我们的共鸣,我的幸事了。

  不论如何,希望天使宝贝读者你开心,若是觉得这一本不是你的菜,也不要勉强,拜托,关掉就是。

  缘分玄妙,咱们下本、下下本,有缘再见。

  以下是掉书袋、文中注释时间:

  丫鬟说“丧母长女不可娶”,出自《大戴礼记.本命》,原文如下:

  “女有五不取;逆家子不取,乱家子不取,世有刑人不取,世有恶疾不取,丧妇长子不取。逆家子者,为其逆德也;乱家子者,为其乱人伦也;世有刑人者,为其弃于人也;世有恶疾者,为其弃于天也;丧妇长子者,为其无所受命也。”

  节选翻译,就是说,母亲早逝留下的长女不能娶来当妻子,因为她没有被好好教养。

  小作者来来坚决反对这套封建陈旧不人性的观点!!!

  高亮高亮高亮:小作者来来坚决反对这套封建陈旧不人性的观点!!!

第1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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