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我的小狐狸呢?他去哪了?164

  他从不是瞻前顾后的人,可如今却不敢贸然动手。

  他只能先在心下迅速思索,试图找出个救人避险的最佳路线。

  钱兴同便也敏锐地察觉到,裴恭似乎很有顾忌。

  于是钱兴同不由得掐得越发用力,又拿机弩顶住方岑熙的太阳穴,才低头冷声道: “又或者你去杀了裴三,我就饶你一命。”

  “否则,我就先杀了你。”

  “怎么样?你选一个?”

  方岑熙使劲撩了撩垂下去的视线,使劲从唇边挤出几个字。

  “钱兴同,你到现在还在做什么滔天大梦?”

  他的笑意越来越明显。

  他这辈子,也只有两件至关重要的事。

  其一是长志不可移,青天撒人间。他要拿钱兴同的血,洗掉父亲头上的污名。

  至于另一件,倒是简单很多,那便是他的俭让能好好的,连一点皮都不要擦破才好。

  他深知自己已经成了钱兴同最大的筹码。

  他更不允许这世上,有什么会威胁到裴恭。

  方岑熙明白,现在只要用自己的一条性命,就能换这顶重要的事情两全。

  天底下绝不会再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方岑熙喘着气,却还是使劲笑出声来。

  钱兴同说得不错,这世上的一切都要湮没进沉沉的岁月长河,他是肉/体凡胎,自然也免不得这遭。

  可这世间,总该要有些东西,能挣开这凡人间的桎梏,超脱在轮回之上,永永远远流传下去。

  那些可以不是建州知府方廉,可以不是忠君爱国的梁国公,可以不是任何人。

  但被湮没掉的,却绝不该是为人傲立的风骨,不该是佑民安康的执著,更不该是舍身为人的勇气。

  这世上,总有些东西被永永远远的传承下去。被一代又一代的人信奉,成为能够支撑着人们生生不息的根基。

  所以即便方廉身死,这世上却还有他肯将这点信念执着下去。即便如今他也要不久人世,那裴家和裴恭也绝不会让这点信念断绝。

  总要有些东西,譬如正义,又譬如良善,能凌驾在生死之上,被无数人执拗地坚持着,得以永生。

  方岑熙以前选过很多次。

  当初拒绝裴恭也好,或者是假死欺骗裴恭也罢,他明知自己最喜欢的人就是裴恭,喜欢得深到骨髓里,可每一次他又总能毅然决然,将裴恭舍在其他的事后头。

  不过这次,他倒是很欣悦,因为他终于能丝毫不迟疑地以裴恭为重了。

  方岑熙发丝散乱,染着一脸的污血。

  他深知,这是自己前所未有的狼狈模样,比他们初见时被抽下那一刀鞘还要狼狈许多。

  可他却不躲不闪得瞧着裴恭,抿出了自两个人相识以来,对着裴恭最温和的笑。

  能遇到裴恭,似乎是他在世上这二十多个年头,最大的欢愉。

  他想,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在裴恭面前食言。

  裴恭应该会原谅他吧。

  不原谅的话,也没有关系,毕竟他绝不会再有下次了。

  方岑熙的笑满眼纯粹,好像蕴着星点泪光,再也不似曾经那样,掺杂着其他目的。

  连带着他唇角边呢喃的字,缓缓汇成连贯的话语。

  “抱歉了,俭让。”

  方岑熙猛然侧眸,也不知是哪来回光返照一般的力气,径直抬手不要命似得夺过了钱兴同手里的机弩,随即扣下扳机。

  “首辅大人,你猜猜,我会不会选你?”

  那支□□便不由分说穿过了钱兴同的眼眶,径直扎进钱兴同右眼中。

  血立时像是绽开的花,在天地之间彻底盛放。

  钱兴同眼中,顿时血流如注。

  “岑熙,停下……”裴恭的声音,淹没在钱兴同回荡在河岸的惨叫中。

  方岑熙却合着满脸的血,嗤嗤笑着,像只呲牙的恶狼。

  他像是看到了这世上最精彩的好戏,得到了这世上最宝贵的财富,做了一生里最安稳的美梦。

  而钱兴同丑态毕露,可直到这一刻,他才发觉除过狼狈地动手,他竟拿面前的方岑熙无可奈何。

  他气急败坏,推着方岑熙,恶狠狠将人往鹭河中搡。

  可直到把人推下河堤,钱兴同才察觉方岑熙紧紧牵着他。

  方岑熙根本不怕被推进鹭河,他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拉上钱兴同作伴。

  于是在落下河堤的那一瞬,方岑熙彻底漾开了得逞的笑容。

  他瞧着钱兴同抗拒的神情,扯住的手便越掐越紧:“钱兴同,我们就一起到地狱去吧。”

  “我和建州的几千城民,还有宣府外路的三万边军,都要看着你永世也不能超生。”

  裴恭难以相信眼前的画面。

  他觉得自己要疯了。

  “方岑熙,你给我回来。”

  他想伸手去牵,可是他们之间的那十几步,此时此刻却像是隔了千山万水。

  方岑熙扯住钱兴同,像两颗被风拂起来的尘埃。

  风散去了,便再无借力之处,直直跌往波涛汹涌的鹭河,变成了一朵丝毫引不起人注意的水花,沉进翻腾的波涛。

  这世上的清白太珍贵了。

  珍贵到要等十几年岁月,再赔上一条活生生的命,才能换回来本就该有的清白。

  可这绝不是裴恭想要的清白。

  裴恭忘了这是初春,忘了鹭河的水还冷的像冰,忘了方岑熙那个兔崽子又耍了他一次。

  他只觉得那波涛,翻涌着十几年前和建州城一样的血色。

  他更知道,他的岑熙会做噩梦,不能没人哄。

  裴恭并不顾及身后跟来的锦衣卫劝阻,几乎是不消什么反应,便迅速翻过河栏,径直纵身跟着方岑熙一道儿跳进河去。

  茫茫四野,朝霞似血。

  裴恭眼前是望不尽的水,他看见了山河天地,望穿了连绵情深。

  却唯独找不到他最爱的那只小狐狸。

  他觉得自己心里空了。

  如果这次还能抓到,他要把这狐狸牢牢拘在自己怀里,再也不放出去。、

  春风料峭,荡悠悠得吹在山间回荡。

  一簇簇春花,就此簌簌绽放。

  锦衣卫人手陆续赶来,熟识水性的高手自然也不在少数。

  裴恭被人拖上舴艋小舟时,整个人还是僵住的。

  他只顾着缓缓垂下眸子,看向怀里一动不动的方岑熙。

  太多的过往霎时间如同开闸一般涌现在眼前,裴恭手便忍不住颤了颤。

  当初的假死仿佛成了最终的归宿,方岑熙终于还是掉进了鹭河。

  方岑熙的脸是冰的,手也是冰的,浑身几乎没有温度。

  他鸦色的睫毛挂着水珠,发丝也被冰冷的鹭河水彻底浸透了,便胡乱贴在脸上,唇色早已冻得惨白。

  他憔悴,苍白,毫无生气,他像药渣子里被熬尽精华的枯槁人参。

  但方岑熙手里却仍紧紧攥着裴恭送他的金坨子,仿佛先前嫌弃这金坨子蠢笨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裴恭像个活死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半晌才像是堪堪寻回了神思。

  “方岑熙……”

  “你是不是个疯子?你到底有多狠的心能这么作贱自己?你怎么能把我的心肝,连同自己的性命都搁在地上踩?”

  他总以为自己疼方岑熙更多些。

  他的岑熙受够了苦,还被他那么鲁莽地伤了一次又一次,他恨不能将人捧在手里,将最好的都拱手于他的岑熙。

  只要能看方岑熙此生无虞,裴恭只觉得自己不敢再多奢求。

  可如今,他方终于发觉——

  他的岑熙虽总瞒他骗他,总将他排在那么多事的后头,可事到如今,终究还是愿意拿命,去换他一场平安。

  裴恭握住方岑熙凉透了的手,迟来的钝痛才终于彻底将他的心湮没。

  他们在棋盘街有个大宅院了,不会再有人反对他们在朝夕相处,那些子虚乌有的污名,也即将会洗得干干净净。

  裴恭想要的一切,如今都有了。

  可独独少了方岑熙,这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裴恭小心翼翼捧着方岑熙的脸颊,揩干净方岑熙脸上的水渍,一遍又一遍地念叨:“岑熙,你睁眼。”

  “方岑熙……岑熙……”

  “你睁开眼,我陪你一起去建州。”

  众人只能愣愣地瞧着。

  昨夜在菱花阁里手起刀落的千户裴恭,如今变得语无伦次。

  裴恭似乎只知道下意识将方岑熙紧紧拥住,仿佛就想这样将怀里的人彻底捂暖。

  “你为什么不肯看我?”

  “你答应我的宅子还没搬,猫……我们的猫今儿还没喂呢……”

  “你是不是又在骗我了?明明答应过不再骗我的。”

  小舟漫无目的地漂在河面上,不知是这清晨太冷,还是鹭河的水过于冰凉,裴恭连嗓音都开始轻轻发抖。

  他似是压抑克制着自己的哽咽,却又怕吵醒人那样,刻意压低了声音,伏在方岑熙耳边问:“我的小狐狸呢?”

  “你知不知道,他去哪了?”

  作者有话要说:

  裴狗:55555把老婆还给我

第85章 我的小狐狸呢?他去哪了?1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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