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含回忆)90

  然而一切都没有因为他的一战成名而变好。

  杨涯接下来的生活可以用地狱来形容:他身上的伤永远也好不全,上了拳场,他要面对暴戾而疯狂的对手,挥拳时还要努力压抑着体内的暴力因子;下了拳场,他更要提心吊胆,提防着周围的诱惑与敌意。杨涯在赌场里度过的每一天,连呼吸都是痛苦无比的。

  人长时间浸淫在如此充满疯狂与暴力的环境里,被敌意与不怀好意包围着,想要不被环境同化,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更何况那时的杨涯羽翼未丰,还是一个三观尚未完全建成的小孩子。

  他努力坚持着自己的阵地,感到痛苦的时候,就会看着他从岳钦那里“拿来”的东西,想一想岳钦和岳乞巧,知道自己还是有人爱着的,骨头再痛,杨涯也能怀揣着甜蜜的心情睡过去。

  然而时间一久,这种独特的疗伤方法,也逐渐地扭曲成了一种偏执。

  尽管杨涯知道自己这样想是不健康的,但很多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地去想,为什么岳乞巧明明根本没想过他会遭受如此非人的折磨,还要教他忍受苦难,克制自己的情绪;为什么岳钦明明是喜欢他的,却不肯出面来拯救自己。

  杨涯为自己设下的心理防线逐渐变成了一座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他对岳钦和岳乞巧的想念是堆积在山洞里的金银财宝,杨涯趴在财宝堆上说什么都不肯放手,渐渐地,他变成了一条被自己的欲望囚禁在山洞里的恶龙。

  在被警方从赌场中救出后,杨涯本以为自己自由了。然而他在第一时间赶回家里,发现岳钦和岳乞巧都不在了,四处问询,却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他和他们彻底断了联系,这让他心里的财宝变得更加珍贵了,从此恶龙更加不愿再离开他的财宝堆。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除此以外,只要不触及那段最痛苦的记忆,杨涯的一切就都在如岳乞巧所说,正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他无比庆幸自己没有变坏,才算真正苦尽甘来,体味到了在人间的温暖。他的灵魂一分为二,执念迅速下沉,恶龙守着他的财宝堆陷入了沉睡,而剩下的部分都在推动着他努力变得更好更耀眼,杨涯希望有朝一日他能把自己真正的财宝拿回来,这样他心底的恶龙才能得到解脱,彻底烟消云散。

  可是…

  现在的杨涯回忆着昨晚的“噩梦”,即使是岳钦亲口告诉他,那只是一个噩梦,杨涯也依旧觉得那个梦细节得触目惊心。

  这让他不得不在冷静下来后,认真地反思自己。

  杨涯意识到,他心底的执念还是太深太扭曲了,哪怕他再努力克制,他的患得患失也终会在某一天伤害到岳钦,也伤害到自己。

  或许他不应该再逃避,开诚布公地向岳钦说明一下自己的问题,再郑重地为自己之前的种种所作所为道个歉。

  之后岳钦是决定再次离开他,还是…

  ——算了。

  杨涯忽然觉得,他不应该给自己太大希望。

  他在岳钦心里应该并没有他想象得那么重要,不然他也不会对自己八年前究竟去了哪里不管不顾。

  人要想活得开心,还是得把自己的期待值放低一些,不然希望越大,失望就越高。

  这样想着,他给岳钦发了条微信,问他中午有没有时间回家,说自己想要向他坦白一些事情。

  养老院的休息室里,岳钦的手机接连响了好几声,他对此不闻不问,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杨峥沢,眼神锋利得像是要立即鲨了这个人。

  他手里拿了一支钢笔,时不时地敲击着桌面:“所以,当初你为了逃债,出卖了你的儿子。”

  “可以这么说。”杨峥沢承认得理直气壮。

  “讨债的人堵了杨涯十几天,在这段时间里,你都处于‘人间蒸发’的状态,可是等我和我的母亲发现杨涯不见了以后,你就又‘原地复活’了,”岳钦磨了磨后槽牙,“你还记得当时我问你杨涯去哪了,你是怎么说的吗?”

  “你说他被他的爷爷奶奶接回去做富家小少爷了,我去杨家府上找人,被当成是攀关系的撵了出来,费了好大的心思才混进别墅里去,也没找到杨涯的人,再回来问你,你又说他害了人,畏罪逃跑了。”

  “当时你还诅咒他,骂他骂到自己都信以为真了,直接报了警,后来经过调查取证,证实了压根就没有这回事,你本来是要面对十天拘留的,但很快又被查出了有精神类疾病诊断史,最终通过了鉴定,没有承担任何刑事责任。”

  听岳钦说起这些,杨峥沢还有些得意:“精神病证明确实是个好东西。”

  岳钦点了点头,背书似地沉声说:“精神病人在不能辨认或者不能控制自己行为的时候造成危害结果,经法定程序鉴定确认的,确实不用负刑事责任,不过必要的时候,需要进行强制医疗。”

  “那么你猜,”他忽然探身向前,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地说,“你涉嫌参与贩冰十克以上,现在这张证明能不能保你免费进精神病院?”

  闻言杨峥沢惊得险些弄翻了沙发。

  他腾地一下站起来,又很快坐回去了,强装镇定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字面意思。你从前就没正经工作,现在又欠别人钱,而且一开口就是一百万,我就很好奇你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而你的工作经历漏洞又太明显了,随便找个稍微懂一点的人,一查就能查出问题来。”

  岳钦坐回到沙发里,他的手里又多了一部手机,“也多亏你今天来的早,我还能和在警察到来之前和你说说话。你也应该庆幸我今天来晚了,不然…”

  他紧盯着杨峥沢停顿了半晌,忽然向着窗户的方向一甩手,一抹黑色咻地一下飞出了窗户,紧接着直愣愣地坠入了湖中。

  直到眼睁睁地看着手机沉底儿,杨峥沢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是他的手机。

  他一时怒意上涌,二话不说拎着岳钦的衣领起身,一拳抡向岳钦的眼睛,不料岳钦对此早有防备,稳稳地接住了他的拳头,可能是受了他这个外强中干的万年酒鬼加瘾君子的衬托,岳钦虽然看着瘦,却并不能用“弱不禁风”来形容,相反,他的力气大得出人意料,直接捏着杨峥沢的拳头一拉一拧,在让杨峥沢的手腕当场脱臼的同时,还转身来了一个过肩摔,直接把他甩到了地上。

  “有些事我想做很久了,你猜我为什么把见面地点选在这里?”

  岳钦一脚踩在了杨峥沢袖子上,狠狠地碾了两下,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

  “我的母亲没有教过我不要以牙还牙,只是教过我对付伤害过自己的人时,最好小心些,不要让其他人发现。”

  “从村入口到这里一路上都没有监控,之前你所见到的每一个人,都是我的人,他们不会说任何对我不利的证词,我为了不留证据还特意戴了一双不留指纹的皮革手套,而你好巧不巧又是个精神病,要说我有什么疏忽的地方,大概就是没有提前准备一副鞋套。”

  说着,岳钦蹲下身来,面无表情地掐住了杨峥沢的脖子:“不过没关系,大不了我光着脚回去。”

  “你、你…!”

  ——杨峥沢从未想过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在他的印象里,岳钦一直是一个比杨涯还要胆小、优柔寡断的娘炮,凡事都要杨涯挡在前面替他出头,他以为岳钦根本不会拿他怎么样,所以才敢耀武扬威地把他之前的所作所为全都抖落出来。他完全没料到岳钦居然这么…敢。

  杨峥沢不是个亡命徒。

  但现在的岳钦看起来是,虽然从体型上看真要拼命自己是有十足的胜算的,杨峥沢还是不敢拼命,哪怕岳钦掐他脖子的力道不大,感受过他刚才那一过肩摔的爆发力,杨峥沢还是屏着呼吸不敢乱动,甚至开始祈祷着警车能够快点到来。

  他不说话,岳钦也不说话,两人就这样僵持着,直到休息室外传来一阵骚动,岳钦才松开了钳制着杨峥沢脖子的手,拍了拍他袖口上自己留下的脚印。

  “这次谈判非常愉快,我很高兴能够与您达成合作共赢,”岳钦起身摘下手套,团了团丢进了垃圾桶,“保底七年的免费吃住,希望您能感到满意。还有,就算你很幸运被你那张精神病证明保了下来,还在精神病院里因为表现良好很快被放出来了,也不要心存侥幸,以为你那点所谓‘把柄’能对杨涯造成任何威胁,毕竟没人会轻信一个精神病人的话,而有了充足的准备时间,到时候我对你的‘计划’,也只可能会比现在的更严密。”

  直到杨峥沢被带走时,他都没能从岳钦那句看似轻飘飘的威胁中回过神来。

  岳钦做完笔录出来,看到陆逸年和彭松正并排着坐在街对面的奶茶店前等他,忽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走路了。他四肢僵硬,同手同脚地走到了两人面前,接过了陆逸年给他的棒棒鸡,嘎吱一口咬下去,险些被竹签戳破了牙龈。

  在他和杨峥沢对峙的时候,两人皆是在养老院的监控室里围观了全过程,彭松和陆逸年坐着,仰头眼巴巴地看着岳钦,眼神里除了仰慕,更多的还是小心翼翼。

  代表人陆逸年率先发言:“所以,钦钦,当时你是真的打算把他…咳,对他用私刑吗?”

  “没,吓唬他而已,”岳钦回答,“只是口头说说又不犯法,没有人比我更懂遵纪守法。”

  “那…手套呢?”彭松往陆逸年那边靠了靠,企图通过抱团的方式来提升自己面对岳钦时的勇气。

  他心想如果猛一都是这么可怕的话,他宁愿一辈子洁身自好,做一朵只可远观的娇花。

  “那是因为我的洁癖发作了。”

  为了避免再被竹签戳到,岳钦从侧面咬了一口棒棒鸡,他这一口下去,就沾了一嘴的脆面皮,然而岳钦对此并不介意,他像仓鼠一样,鼓着半边腮帮子咀嚼着,餍足地眯着眼睛:“你们丢垃圾的时候,难道也要直接用手抓着往外丢,而不在外面套个袋子吗?”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不一定10点更新。

第50章 (含回忆)90

-/-

上一章 下一章

更多好书

动辄得咎章节列表在线阅读+番外章节

正文卷

动辄得咎章节列表在线阅读+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