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135

　　“笑什么呢你？”

　　“没什么。”顾思明摇头道。

　　“不过你刚才说的话其实不太好, 还好你不是公众人物，也不接受媒体采访，不然你的话肯定要被人拿去大做文章了。”文宇芒叹气道。

　　“具体说说？”顾思明见文宇芒还挺严肃的，也收了其他心思, 跟着严肃起来。

　　“呐, 就你刚刚那一句呀, 管理公司也不容易之类的。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有七情六欲, 当然也会有沮丧，有失望，有无措, 每个人也当然都有权利抱怨，都有权利觉得自己不容易。但是社会就是这样啊，不患寡而患不均，你已经过得比其他人好太多太多了, 如果连你都抱怨的话，那其他人该上哪儿抱怨去呢？你都不满意你现在的生活，那别人又如何对着他们的生活感到满意呢？所以这话你只能在我……咳咳, 我的意思是说只能在家人，或者说是你非常非常信任的人面前说, 总之不能给别人说，更不能放在公共场合说。”

　　“不然如果我，比如说啊, 比如说我把你的话录下来了发网上去，大家根本没有办法和你共情啊！有的人会觉得你反而在这还是好的, 因为至少从一个搞笑的层面来看待这个问题，大家更多的是对自己现状的嘲讽, 可绝对有人这么说——大资本家怎么还好意思抱怨这些呢？要么不行，你把公司给你那些员工呗，你看他们愿不愿意帮你管？或者不行你给我吧，反正我是肯定愿意的。”

　　“可是，”顾思明不解地问，“我们公司不996，工资也是超过业内平均工资线的，算上年终奖每年实发是16薪，还有其他福利奖品，待遇很好，这样也不行吗？”

　　“你不理解吗？不应该啊，你不是你还挺聪明的。唉，可能是因为你从来没从别的角度考虑过吧！”文宇芒又解释道，“既得利益者，如果不能做到为弱者说话，也至少不要在弱者面前，说自己过得多惨多惨。唉我不是骂你啊，我只是想陈述一下事实，其实很多人都是啊，至少我身边的朋友都是，所以算是我在反思自己，你我都是的，即得利益者。”

　　见顾思明还一副没想明白的样子，文宇芒索性拍了拍顾思明的肩膀：“算了，暂时没想明白就先别想了，会明白的。”

　　文宇芒清楚，顾思明也不是不懂，不过是一直在不同的世界里，没有去关注过大多数人的生活。

　　顾思明沉默地点了点头，跟着他下了车。

　　“和我一起进场馆吗？”

　　“嗯。”

　　文宇芒在后台化完妆，换了衣服，站在一边的时候还在想：顾思明到底会在哪儿呢，结果一上台，就看到了台下的顾思明。

　　还说让我猜猜看呢，这家伙，别当我是个傻子吧？

　　顾思明就站在第三排的左手边，还像模像样地换了件外衣，还戴了个棒球帽，脸上还严严实实地捂着口罩，但因为他眉眼生得好看，个子又高，配上这一副打扮，让文宇芒乍一看，也不知道自己是明星还是他什么明星。

　　不过他手上拿的那个相机是什么意思？

　　是自己的粉丝有事不在，所以顾思明帮他的粉丝看一下机子吗？

　　这种带外置镜头的相机文宇芒也不是没见过，最常见到的地方就是饭圈站姐的手里，尤其是站姐们往往还喜欢叠好几个外置镜头，所以一眼望过去，在人群中总是格外地醒目。

　　不过文宇芒能确定，肯定不是在场记者的就是了。媒体记者要不是拿的摄像机，还摆了好几个机位；要不就是拿手机拍了两张，完了把电脑带到了现场，一看就是要第一时间赶文字稿的。

　　既然能够确定相机的主人是自己的粉丝，文宇芒丝毫不吝啬他的笑容，先是对着顾思明的手里机子笑了笑，然后又点点头。

　　看着顾思明又是呆呆直视着自己，然后又是手忙脚乱地按着相机上面的按键，文宇芒不禁在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唉，白笑这么久了，看样子是没拍着。

　　挺聪明一个人，怎么愣愣的呀？也不知道我们高贵的总裁大人第一次接受这样的活，效果会怎么样，可别给人家搞砸了，也不知道妹子发现自己委托的是这样一个不靠谱的人后，得怎么想。

　　文宇芒不喜欢绕来绕去的，更喜欢直来直往一些，于是动作很快，知道记者们来发布会关心的是什么，三下两下应付完前面的客套，直接就对大家最近最关注的问题一一做了解释。

　　“以徐逸导演的能力，确实不适合拍摄这样的电影，从演员的角度，我要为我自己演的电影负责；从投资人的角度，我不可能希望我投资的电影亏本。凭借能力选拔人才，多大能力适合做多大的事儿，先不提我是投资人，有选择导演的资格，就算以我是普通演员，或者是剧组工作人员，我始终都有选择的权利。”

　　“社会上绝大多数合作都是双方选择的结果，你去找工作，也是你和公司之间相互选择的过程，而不是公司单方面高高在上地选择了你，而你战战兢兢，唯唯诺诺的等待着被公司选中。为什么对公司对上司就不敢提要求？只要你的要求是合理的，只要你的能力配得上你的要求，有什么不能提？不能提，或是不敢提，这些不就是那些公司，甚至可以说，是社会对大家的pua吗？正常的诉求，为什么不能被满足？那些公司严以待人，宽以律己，为什么不能被指责？没有必要把自己放的太卑微，这本来就是一个相互选择的事情。”

　　文宇芒的切入角度是众人自始至终都没有想到过的。

　　在场记者原本来之前打好的草稿都是“耍大牌明星和不知名导演”之间的故事，现在这么一看，稿子可能用不了了。

　　绝大多数记者都被陈正峰打点过，没有打算把徐逸的“不知名”之处详细说道出来，其实徐逸说起来也挺“知名”的，在此之前，都快成了“烂片”的代名词了，也就是这几天借着文宇芒耍大牌这个风头，徐逸才敢悄悄给自己洗白。

　　文宇芒又道：“我知道，也有人对我当导演颇有微词。我这里也来说一下吧，我不是说想大权独握，也不是说为了多赚一份钱多打一份工，其实就是很简单的问题——我太喜欢表达自己了。”

　　文宇芒笑笑，继续说：“我真的很喜欢表达自己，喜欢分享我不管是此刻的心情也好，还是以往的一些心情、感悟、体会也好，当我唱歌的时候，我创作的曲调、歌词，我用认为合适的唱腔去演唱，搭配对应的背景来演出，就是我表达的自我；当我演戏的时候，我对角色的演绎和诠释，我对台词的把握，就是我表达的自我；而当我这次做导演的时候，我对每一个角色的理解，对整部戏调控，和进行一些艺术角度的处理，这，就是我表达的自我。”

　　“其实我个人认为，凡是创作者在一定程度上都是爱表达自我的人。除开我刚才说到的，事实上还有很多很多。舞蹈家通过不同舞姿来表达自我；摄影家通过影像表达自我；厨师通过美味的菜肴来表达自我；画家通过一幅幅画卷来表达自我；作家通过文字表达自我……也许有的人是因为胆怯自卑而无法正常地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别人听；也许有人是觉得讲述这种手段太过简单，想永久而深刻地记录下自己的心情；也许是有人面对认识的人总觉得不方便开口，反而更喜欢把心情传达给陌生人听；又也许，有的人只是单纯地想把自己的感悟分享给更多的人。但总而言之，不变的是，喜欢创作的人都是拥有强烈表达和分享欲望的人。”

　　“所以我当导演并不是出于对我自己导演能力的盲目信任，而是出自于我强烈的表达欲望，我相信，一个对自己的表达有着强烈欲望的人，是不会容忍自己表达的内容千疮百孔，或者含糊不清的。倒不是说他本身对自身有多么高多么严的要求，而是他的表达欲望在推着他前行，促使着他一定要能够成功地、完整地、清楚地将自己的想法向大家表达清楚。”

　　文宇芒点到为止，没再说更深的话，毕竟他也没有在一大堆媒体面前剖析自己内心的习惯。

　　“不过话说回来，”文宇芒又露出众人最熟悉的笑容，“对于徐逸导演嘛，我没有跟他计较，他反倒先跟我计较上了。那这笔账，之后下来，我们之间当然得好好算一算了。”

　　把自己想传达的信息都传达完之后，文宇芒就结束了自己的访谈时间，把回答问题的机会都交给了剧组其他演员。

　　想起了什么，文宇芒又向台下左边看去，没想到顾思明还站在那里，而且手里依旧拿着那台机子。

　　小姐姐对陌生人这么放心的吗？

　　文宇芒不禁在心里想。

　　说起来，也不知道是我的哪位站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