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

  原来都是这位顾将军功劳所致。

  款款抬手置于腰侧,法蒂玛十分恭敬地以雍朝礼节相对,操着一口熟练官话:“见过顾将军。”

  顾淮济略略颔首算是回应,然还未等他开口,忽地听见殿外吵嚷出声。

  众人回首侧目,法蒂玛几乎瞬间变了神色。

  那张令人作呕的面孔哪怕化成灰,她也永远不会忘记。

  金城侯,陆觐崖。

  ……

  上辈子侵略敦胡的主将并不是顾淮济,而是这位恶贯满盈的陆侯爷。

  早在他进入敦胡王宫前,敦胡王与王后早已双双殉国。而法蒂玛则与其余王族贵女还有不少侍女一道,被雍朝士兵押入俘虏营,受尽屈辱后又转卖奴隶市场。

  雍朝势大,诸国覆灭实乃趋势所应。可其余四国国王依旧能在雍朝称臣,子民也并未遭受任何折磨。

  偏生敦胡时运不济,遇着陆觐崖率兵大行烧杀抢掠。城内壮年男子尽数不留,妇孺惨遭玷污,整座城池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为此,陆觐崖被雍朝皇帝革职查办,闷在侯府愤懑不平,一口气从奴隶市场挑回数十西域女奴,以供把玩。

  法蒂玛恰好身在其列。

  她生得貌美,素有西域第一美人之称,一双碧眼更被行走西域诸国之游吟诗人传唱誉为“春日的柴托湖”,清澈荡漾,可衬碧空。从迈入金城侯府始便吸引无数目光,比起那些寡淡的雍朝女人,更显浓烈明媚。

  陆觐崖色心骤起欲将她纳为妾室,却被其夫人抢先发现苗头,认定是她这胡女狐媚,勾引陆觐崖在先。

  陆夫人随即命人给她灌下哑药又毁去容貌,最后索性生生一杯毒酒了结性命。

  天之骄女骤然跌入尘埃,法蒂玛永远记得那些人用匕首划烂她面颊的冰冷触感,还有浇灌盐水于伤口处腐烂钻心之绞痛,毕生难忘。

  恨意盘剥而出,可她却无力反抗,只能任人宰割。

  临死前法蒂玛挣扎着起身,猛地一口鲜血咳在陆夫人面上,咒她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再一睁眼,便到了现在。

  只见陆觐崖满目不忿地持剑进入议政殿,阴鸷双眼隐于眉间阴影之下,与顾淮济对视:“五舅,已至午膳时分。我可以等,我的兵等不起,你还打算同这些丧家之犬啰嗦多久。”

  “收声。”

  顾淮济冷眼横过,难抑不耐,转向木察顿抬袖行礼,替陆觐崖致歉:“内甥无礼,望敦胡王见谅。”

  木察顿又哪敢真的接他这话,只笑请他们先于城内随意享用膳食,晚间敦胡王宫亦会设宴相待。

  正当雍朝众人同时抬步告辞时,陆觐崖目光不知怎地竟被立于木察顿身后的法蒂玛吸引,猛地吸了口凉气,露出不怀好意之笑向顾淮济道:“五舅,那胡姬可是敦胡王家中女眷?当真极品绝色。”

  “啊!”

  他的声音不小,有意令法蒂玛听得一清二楚,谁知她毫不犹豫将随身匕首扔出砸中他额前,力道之大,令他当下浮起青肿——

  “你这贱婢!”

  “呸。”

  法蒂玛啐他一口,根本无惧:“且不说我是否身为公主,哪怕我父王已向你们雍朝俯首称臣,你与他同为臣属,却敢调戏他亲女,说出去也不怕旁人耻笑!”

  她简直恨不能将此人千刀万剐下油锅,眼下不过小小教训,根本难解心头之恨。

  余光瞟见陆觐崖正欲动手,顾淮济已眼疾手快拦住他,低声斥道:“胡闹。”

  “五舅!”陆觐崖难以置信地扬高声线:“这小贱婢是什么东西,也由得咱们给她脸面?!”

  顾淮济强压怒意,用力将他手腕掰离法蒂玛身前:“圣上给的脸面,不容置喙。”

  他本想在今夜宴席之上在宣布此事,眼下为避免纷争,只得看向木察顿道:“圣上打算于塔勒城设立敦西都护府,与车河都护府同级,统管天山南麓,月羌与敦胡两国故地。望敦胡王入职为都护,协调安抚当地民众情绪。”

  不仅如此,还会有“敕封敦国公,赐国姓‘庄’,享祖荫爵位”的圣旨随后便到。

  陆觐崖的脸色随着顾淮济所言变得越发难看,法蒂玛行至他脚边拾起匕首,与之傲然相视,扯起唇角冷哼出声。

  “至于敦胡王家中五子一女,本将已尽数见过。”顾淮济将陆觐崖交给副将押解,再次与木察顿行礼:“之后会向我朝陛下报备。多谢敦胡王配合。”

  “哪里,分明是我等烦扰将军。”

  瞧着父王满面堆笑,法蒂玛心底忽地泛起阵阵酸楚。

  她是老来女,出生之时父王就已不再年轻,如今鬓边更不掩华发丛生,却还得对着雍朝将领想尽法子拍马逢迎,卑躬屈膝地求取敦胡一国平安,竭力庇佑百姓康乐。

  其实早在数年前,父王见西域三国覆灭,仅剩月羌与敦胡苟延残喘时,他便已生主动投诚之心。

  法蒂玛无意间听见母后与他争吵:“你要向雍朝皇帝表忠心,也不至于送出自己唯一的女儿。雍朝皇帝年俞不惑,法蒂玛才多大?!”

  那时年幼不羁,听说父王要将自己送去雍朝,立即哭闹着折腾半宿:“当年若无西域五国相助,又哪来今日雍朝。父王何必惧怕他们,还要将我平白许给那老皇帝做妾!不要,不要,不要!”

  木察顿又如何当真舍得这颗掌上明珠,只将宽厚手掌覆上她发间,轻拍安抚:“将近百年已过,西域五国如今已有三国被雍朝尽数吞并,我等切不可自以为高枕无忧。”

  紧接着忍不住叹息失笑:“你若不愿,父王也不会逼你。不过是与你母后商讨而已,无需伤怀。”

  也许那时要是去了,敦胡便不会再遭受后来金城侯屠城之难。

  身为公主,她并非无端享受万民敬仰,而是需在万民逢难时,主动请愿。

  她曾经错过一次,断不可再错。

  因此赶在顾淮济率领陆觐崖与诸多副将即将踏出议政殿前,法蒂玛已然低声开口:“将军,为显我国称臣心诚,或许还是结亲更为稳妥。”

  她自然是故意的。

  先前法蒂玛并未想到,明明两人年纪看上去并无差别,陆觐崖竟会是顾淮济之甥。

  若能引得顾淮济为她倾倒,她岂非可以顺势接近陆觐崖夫妇,得报大仇。

  为此她又微微颤抖唇角:“其,其实我也是有私心的。”

  按捺住心头不住打鼓的情绪,法蒂玛忽地伸手拽住顾淮济衣袖,连带指尖都在极尽全力做戏:“自沙州初遇,我一直心系将军。从前相隔甚远,以将军身份之尊,不敢妄想。”

  见顾淮济并未立刻挣脱,法蒂玛索性直抒胸臆:“但如今我既已是雍朝官员之女,不知将军可愿,将我留在身边。”

  话音未落,饶是木察顿与王后墨娜都面露惊异。

  顾淮济回首,眉间闪过一丝不明显笑意,转瞬即逝仿若未现:“公主诚心可鉴。”

  停顿半刻,开口提醒她道:“外邦女嫁予我朝男子,仅能为妾。”

  堂堂一国公主去做妾室,想来这位娇生惯养长大的小殿下应不会甘愿。

  果不其然,只见法蒂玛抿唇垂首,端的是泫然欲泣:“可我是西域第一美人,还是敦胡公主,从未受过这般委屈。”

  碧眸晶莹闪烁,没由来看得顾淮济心底微滞,即刻避开眼抵唇咳出声:“既如此,公主可安心承欢敦胡王与王后膝下,我朝自也不会迫使属臣献女。”

第1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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