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下)363

  承熹跟帝后告了别,文宣帝声音有点颤,嘴上说的话却极顺溜,一听就是提前准备好了。此时见女儿身穿大红嫁衣,文宣帝微微湿了眼,忙侧身拭了两下,一时言语不能,只好照本宣科背提前想好的祝福语。

  听盖头下有低低啜泣的声音,文宣帝忙宽慰道:“这大喜的日子你可不能哭,不然便是父皇的罪过了。”

  承熹咬着唇点点头,低声说:“您二老保重身体。”

  “又不是再不回来了,赶紧去吧,别误了吉时。”说罢皇后又附到她耳畔,轻声吩咐道:“江家亲眷众多,你身边的丫鬟嬷嬷都把各人的来历喜好背过了,到时自会有人提醒你的。”

  承熹怕弄花妆容,忙眨眨眼睛把泪意压下。

  她被人扶着上了马车,只能感觉到远远的一道视线一直黏在她身上,想来是江俨。可惜头上的红盖头太厚实了,只能透过微弱的光,什么都瞧不见。

  九九八十一仪卫开道,抬舆的八人里头一半是国舅爷的几个儿子,另一半是太子手下幕僚。前头八位命妇引导,光是轿子就十几顶。等到了金水桥就更热闹了,唢呐、笙萧、锣鼓、笛子吹得震天响,承熹坐在肩舆里都直想捂耳朵。

  抬着嫁妆的更是两条街不止,两人抬着一个系了红绸的大箱,各个满头大汗,一看便知箱子的分量不轻。

  迎亲队特意绕了些路在徐家门口行过,这条街上的人家都大敞了门想要讨个喜气,唯独徐家大门紧闭。

  听闻公主再嫁,徐老夫人气得厥了过去,已经病怏怏地躺了好几天。赵姑姑反复交待了不让开门。此时小厮听到外头震天的锣鼓声,心中好奇得厉害,偷偷掀了一条门缝,好几个小厮都挤在门缝处看热闹。

  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自然清楚徐家和公主的纠葛。见外头骑着高头大马的新郎官淡淡一眼瞥了过来,这目光中也没露什么嘲讽,可新郎官脸上那笑怎么看怎么气人。

  “谁给你们的胆子!赶紧给我关门!”徐家新来的管家扯着嗓子斥道,几个小厮吓得一哆嗦,忙要合上大门。

  “等等!”江洵赶在门关之前,眼疾手快地丢了几个荷包进去,荷包的份量沉甸甸的,照脸砸在几个小厮脸上,跟被一块砖头呼了面门似的,各个捂着脸哀嚎。

  一个小厮拆开荷包一瞧,登时瞪大了眼:“嗬!银子!”每个荷包里头都包着一锭银子,一锭银子就是五两。管家也大吃一惊,在天子脚下呆了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谁家娶亲有这么大手笔,连不相干的人都给五两银子。

  另一个小厮笑得见牙不见眼:“这新郎官真是好脾气,居然还给咱们银子。”

  “这……你们瞧!”众人朝说话的小厮看去,之间银子背面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衰”。大兴律例有规定,能在各大钱庄流通的只有官银,可官银背面都是一个花样,银锭上头胡乱刻字的不管去哪个钱庄都不会认,还可能因为伪造官银被拿去官府问罪,只能弄成碎银花。

  一个牙口好的小厮将银锭子放在嘴边咬了一口,嘎嘣一声就咬碎了,可里头竟是黑心的烂铜。

  “呸,真是抠!哪有人散礼弄的是假银子?这不是糊弄人嘛!”众人面面相觑,瞧着好好的银锭却只有外头一层壳,看着银锭里头的黑心不由心中暗忖:莫非这是讽刺他家主子是个黑心的?抛弃妻子,好像也说得过去。

  那烂铜里头竟还夹着一张纸条,众人心道不好,却还是好奇地展了开来,只见纸条上头写了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丧门星”!

  观礼的宾客将江家前后街和左右侧巷围了个水泄不通,除了窄窄一条路能过轿子,旁的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

  “怎的还不让进院子?”有人不满道:“去年瑞大人家中长子成亲,流水席都是在院子里摆的,怎么咱们就得坐大街上?”

  旁边一个瘦高个听了这话,酸溜溜地说:“真是祖上烧了高香了,这平民出身尚了公主,土鸡娶了个金凤凰,带着一家老小吃香喝辣是不愁咯!”

  听着这嘴里快要冒出来的酸气,旁边人翻了个白眼,“你以为公主是好尚的?五天前江家送聘礼你没瞧见?二百多抬嫁妆里头可都是实打实的真东西。”

  话落又伸手指了指,“瞧瞧那些个穿金戴银的大老爷,可都不是什么官家人,而是江家天南海北的亲戚!今儿来的人太多,人家大门的门槛都换了两条了。”

  “从今儿个开始江家要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夜里都不歇趟的。清风楼这几天都关了门你可知道?两个老师傅带着二十多个徒弟都在江家不停不歇地做席!”

  “这还不算,瞧着城西和城东十丈长的棚子了没?那些是专门给乞丐摆宴席的地儿!我活了这么多年,没见过谁家这么财大气粗的!”

  众人听得唏嘘不已。

  人太多了,到了江家这条街的时候还是被堵得水泄不通。好在百姓都知道这是公主的轿子,也没人敢拦,银子喜糖一散就都挤去了别处。

  跟在车旁的丫鬟都是二等丫鬟,红素几个一等丫鬟都挤在皓儿和倾慕的马车上。生怕他俩捣乱,几个丫鬟一手抓着一个孩子的胳膊,只准他俩稍稍掀起个帘子偷偷看外头的动静。

  皓儿跟着外头敲锣打鼓的热闹声摇头晃脑,忽然伸手探出了车帘子,红素忙说:“快合上帘子,别叫人瞧见。”

  皓儿缩回手,打开手心给红素看,“是喜糖呀!”

  红素定睛一看,果然皓儿手里抓着几颗喜糖,原来跟车的丫鬟沿路洒一些包装精致的糖果,他伸手一抓就抢了几块来。

  两个孩子剥了糖纸,笑眯眯吃糖去了。听到外头有百姓好奇地问这顶轿子怎么也是红色的,红素一时心中无奈,改嫁的姑娘算不得稀奇,带着孩子一起嫁的也真是少见了。

  “新娘子到咯!”喜轿刚被抬进大门,后头的百姓跟着涌进了许多,竟还有抓着喜轿不让走的。

  见场面太乱,江家几个堂兄弟忙拿竹竿挑高了鞭炮把人挡住,爆竹噼里啪啦震天响,被挡在门口的人忙捂着耳朵退了开。

  几位命妇扶着承熹下了轿子,承熹头上蒙着红盖头,低着头也看不清路,前后左右都是世家命妇,她也不知道踩到了谁,忙轻声致了歉。

  忽然有人挽上了她的胳膊,温声道:“这大喜的日子可不能说丧气话,踩两脚又有什么?”

  承熹听出这是魏家大夫人的声音,心下稍安,另一旁挽着她手的是淑妃的母亲明夫人,明大人身为太子太傅,明夫人自然和公主是极亲近的,她也笑说:“小世子已经从侧门进了院子,公主不必担忧。”

  院子里哄闹的人太多,左右两位夫人只能扯着嗓门大声说话,承熹临出门前被嬷嬷交待过的规矩忘了大半,只能听着两位夫人的话动作。

  这时她忽然感觉到左右的两位夫人松开了,下一瞬被人握上了手,手心被塞进了什么东西。承熹低头一看,原是红绸的一头。

  “江俨?”

  江俨应了一声。承熹不知怎的,特别想掀起盖头来看他一眼,也不知他今日穿着什么,也不知他一向无甚表情的脸上有没有笑,真想掀了盖头好好看看他。

  她好不容易忍下这个念头,却被江俨握住了手,周围顿时一片哄笑:“还没拜堂可不能牵手呢!”

  承熹忍俊不禁,心中暗道:别说牵手了,要是这些人知道他俩孩子都有了,还不知是什么反应呢?

  江俨没理他们,握着她的手摩挲两下,他大概也是紧张,有些失了力道,握她手的力气有点重,声线提得紧绷绷,低声问:“手这么凉,你不会后悔了吧?”

  承熹正要说没有,江俨又低声笑了:“后悔也晚了。”他把手中红绸在承熹手腕上绕了一圈,慢慢收紧。明明周围嘈杂一片,唯独他的声音最是清晰:“缠住了,就不能跑了。”

  承熹想笑,可紧张得没笑出声来,便也将红绸握紧了些,汗津津的手心攥紧在红绸上。

  江家长辈说了什么,周围宾客哄笑什么,跟在身后的丫鬟提示了什么,她通通都听不到了,只将手中红绸越攥越紧。

  听着唱礼人“一拜天地”的声音开了头,承熹不安的心慢慢静下来了。

  总角初遇,稚龄相识,八年长伴,五年别离。到了如今,总算能与他堂堂正正站在一处,再没有任何阻碍会横在两人之间。

  这一瞬,忽然就觉得先前的坎坷与分离都是这一路上该有的磨砺。她是何其幸运,用十七年修来一场同船渡,缘分来迟了些,却从来不晚。

  新房里不比院子里的热闹少半分,麒麟送子的喜床上不知洒了多少花生芝麻红枣桂圆,承熹只觉得坐着硌得慌,她也不敢乱动。

  她的盖头还没揭,却也能听得到许多小孩子在屋子里乱跑,见承熹坐定了都挤在她面前,承熹挨个摸了摸他们的头,送了几句吉利话,惹得好些夫人小姐变着法地夸她。

  身后的丫鬟轻声说:“这个是驸马爷三叔公家的大媳妇,那个是驸马爷的表嫂。”承熹也看不到人,努力记了记声音,却没记住几个,只好作罢。

  “都不许欺负我嫂嫂了,赶紧走赶紧走,我哥哥嫂嫂要喝合卺酒了!”江灵笑着把人哄走,跟两位嬷嬷摆好了合卺宴,自己也退了出去。

  屋子里静了下来,承熹总算松口气,听到房门又开,这回进来的脚步声厚重,想也知道来的是江俨。

  他走到她面前,却不说话,承熹低头从喜帕的缝隙中看去,只见他手里紧紧握着喜秤,手指攥得太紧,微微有些发白。

  “江俨?”

  江俨深深吸了口气,下一瞬眼前一亮,盖头已经被掀了开,江俨微微抿着唇,眼里却晶亮亮的,他轻轻抬起她下颔的时候,承熹还有心思想:他手指有些颤,大概也是紧张得厉害。

  江俨俯身在她唇上轻轻印了个吻,薄唇上便沾了些唇脂。

  承熹忍俊不禁,正想抬手给他擦去,却见江俨蓦地眸光一暗,端过一杯合卺酒仰头饮尽,俯身深深吻了上来。

  “唔……”承熹不由身子后仰,又被箍着腰贴在他紧实的胸膛上。合卺酒微微发苦,这点苦涩却敌不过缠绵的酒香,没一会儿就只剩下了清甜。

  承熹被堵着口呼吸不畅,鼻间也满是酒香,没几息功夫就喘得厉害,只能任凭江俨掌握着节奏,倒像是被他吝啬地一点点渡气,不肯给她个痛快。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新年快乐,鸡年大吉!!!我好爱你们啊啊啊~~~咱嘴笨,就祝大家身体健康,合家欢乐,万事如意,蠢作者携本文除渣男小三以外的所有CP给大家拜年啦~(≧▽≦)/~【请自动代入春晚主持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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