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高均&姜雪（下）89
说是不看，然而姜雪摊开掌心的时候，他又忍不住悄悄看了过来。
“我知道了高哥。”小林连忙道。
他别无办法，如他自己所说，他其实早就完了。
她撑著一把彩蝶油纸伞，按广告商说的，给他家产品打广告。看见高均时，她脸色变了变。
可是等来的是，他更加用力收紧。
她这样生动，会让他有种错觉。她是以前的姜雪，哪个深爱高均十年如一日的姜雪。
他才出道那年，在一座雪山拍摄综艺节目，那时候大雪落了半个月，树木一刻倾轧下来。他身体比脑子更快，推开了姜雪。
姜雪觉得，最近总有人跟著她。
“走吧走吧。”
从背后紧紧抱住她腰肢：“我爱……”
他僵直身体站在雨里，一动也不敢动。
妞妞长了兔唇，天生自卑，含著泪不说话。
喧嚣的季节，安谧的城市。
高均没说话，过去把一个酒架子的酒砸得乾乾淨淨。
姜雪皱了皱脸，然后笑道：“好吧，给你三个。”
有时候他早晨醒来，看飘窗的方向，姜雪似乎坐在那裡，她肌肤雪白，纤细的脖子上还有他留下的痕迹，温柔又促狭地冲他笑。
有人打著伞，对他指指点点。
我也是。
姜雪离开了。
姜雪一瞬炸毛，她捏著嗓子喊：“高均！高影帝！啊啊啊啊我是你的粉丝，请给我签个名。”
这个世界谁没了谁不能活呢，当他站在人生的顶峰，想要什麽女人没有。何必惦记一个傻乎乎，笑点特别低的姜雪。
堪称古怪又无理的要求。
……
他神情也一下子温柔起来，坐起来想抱她，可是眼前却一场空。
他死死咬牙，紧到口腔里有了血腥气，他到底一直没有过去。
但是因为他本就不多话，和谁的接触都很少。
十月份他再次找到她，姜雪咬唇，手一指：“你去把老闆的酒砸了。”
男娃心动：“那你变四个，我要三个。”
可如今想来，那真是这辈子最好的时光。他所有的快乐，竟几乎都是她给的。
高均不语。
姜雪：“看见了吗？我可以把东西变成两个，夜光珠变两个出来，你们一人一个好吗？”
现在他明白了。
他带了颗颗饱满的荔枝，再次回到R市。
男娃妈妈是影楼常客，他特别熊，抢了兔唇女孩儿妞妞的夜光珠，还非要用糖果做交换。
他从未有这样急切有苦涩的心情，他反反覆复演练要和她说什麽样的话，他知道她喜欢好看的人，还装扮了一番才过来。
男人脸色有几分苍白，抿了抿唇没说话。
“我不是。”他这样回答。
这所古老的学校历经里无数风雨，建筑本已经破旧，可是今年据说有人出资把它翻修了一遍。
许久以后他才懂，他并不想做很多人都喜欢的大明星。
他站在人群之外，冷眼旁观。
小林连忙过来打圆场：“不好意思，我们高哥前段时间生了病，状态不太好，陈导，让他休息一下可以吗？”
可是太晚了些，她已经离开了他168个日日夜夜。高均不许小林提她，可原来自己什麽都记得。
高均安安静静看著她，笑了：“好。”
高均知道，自己生了一种病。
七月份，高均的新戏开拍，他进组时受到了大家的热烈欢迎。
导演皱眉：“咔，高均，你在做什麽！”拍戏能走神吗？女主角都摔在地上很久了。
天亮了，她没下来，高均告诉自己，今天周末，她多休息一会儿是应该的。
是高均亲自写的情书，写完他就消失了。经纪人打电话气炸了：“你这是做什麽？不想混下去了吗？高均，我们马上做公关工作，把这件事带过去，你喜欢谁可以，别说出来，没必要闹得这麽沸沸扬扬。你哪裡去了，赶紧回来。”
姜雪见他藏头露尾，暗暗磨牙，拿了这两天放包里的棍子，衝上去敲了敲车窗。
高均低声说：“那就完蛋吧，我半年前就完蛋了。”
姜雪动作猛然顿住，她心思转得快，下一刻说：“哎呀不好意思，天色怎麽一下子就黑了，我都看不见你长什麽样。再见我要回家了。”
姜雪合上手掌，吹了口气，再摊开，珠子不见了。
他失去她已经快半年了，她再也没有回来。
等高均知道她消息时，她已经去了另一个岛屿。
直到他拍一场救助女主的戏，他馀光看见远处角落一个披著长捲髮的背影，她在和剧组的人说什麽。那个工作人员笑眯眯的，很高兴的样子。
哪裡不一样吗？
他停在校报刊前，看著当年那封情书贴著的地方。
来年开春时，姜雪的单反相机不小心摔坏，把她心疼惨了。
后来他被树木压著，姜雪哭著把他救出来，手指鲜血淋漓，冻得快死了。他腿受了很重的伤，可是他背著她，走了许久许久，走下了山。让人救她。
她走得无声无息，像那场下过了就没人记得的大雨。
姜雪哈哈大笑，一点没有欺负小孩子的自觉，把夜光珠温柔地系在妞妞脖子上。
高均第一次那样深刻体会一句话，爱情里谁爱得深，谁就甘愿犯贱。
神经病，姜雪在心里吐槽。
男娃险险收住哭声，惊恐地看著她，像只被掐住命运的短头鹅。
姜雪辞了工作，高均只能到处去找她。
高均哑声说：“我只是想看看你，你要是不喜欢，我不出现在你面前。”
“这能一样吗？你这样，全世界都知道了！前途也会被毁。”
高均曾演过一部大雨里的情感剧，那时候他满心轻嘲，表情入了戏，眼睛却不曾入戏。
整个剧组针落可闻。
她看他一眼：“我吃过的苦，不能就这样算了。要让我原谅你，明天早上来我家楼下等著，我让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
姜雪：“你回去拍戏吧，做你自己，至少我还是喜欢你的粉丝呢。”
高均点头：“好。”
他转头看她，她已经走远了。而极致爱酒的老闆拉著他，一直唾骂：“我要报警，报警……”
于是四月，他买了回去的机票。
高均瘦了许多，眼裡的光彩却不灭。
单反挂在她脖子上，她牵著一个兔唇泪汪汪的小女孩儿，在一个小胖墩儿男娃面前蹲下。
姜雪摇头：“你别装，我了解你，所以不信你。”她看著他，“你如今丧家之犬一样的模样，我怎麽可能喜欢你，你连基本的魅力都失去了。”
彷彿看见那年少女蹦蹦跳跳去撕情书，气愤极了。
男娃嘴巴成了O型。
那样简单，热烈。
姜雪笑嘻嘻的，一把拧住他脸：“熊孩子，没有四个，一个都没有。糖还你，小小年纪抢人家东西你还有理了对吧？哎哟你还想哭，哭一声把你也变走信不信！”
她抬眸轻轻唔了一声，含含糊糊道：“好啊。”
姜雪掌心一颗糖，她吹了口气，再鬆开，里面什麽都没有。
十二月，姜雪穿著古装在当模特。
姜雪眯眼一笑：“没呢，不想做什麽。你是个可爱的小帅哥，我给你变个魔术好不好呀？”
……
姜雪忍无可忍，把油纸伞往臭水沟一扔：“捡！”
高均晃神。
以至于再不解风情的男人也会明白那是什麽意思。
第二天，她收到一个快递，是一模一样的单反。
姜雪得意挑眉：“再不放开我你就凉凉。”她等著身后那双手把她放开。
高均和往常一样拍戏，似乎姜雪在不在都没什麽影响。
高均知道，她一定又走了。
——真喜欢你啊，高均。
有个女学生走过来，好奇问他：“你长得和高均好像，你是那个很多人都喜欢的明星高均吗？”
这时的高均，站在R市街头。
小林有些不习惯：“要是姜雪在这里，她一定和工作人员打成一片了。”说完这句话他才意识到不好，小心看了眼高均神色。
高均说：“别提她了。”
他看起来憔悴了许多，然而看见她时，他竟能温柔笑笑。
男娃瞪大眼睛，一脸惊异。姜雪笑著，又合上手掌，再一变，两颗糖果出现在掌心。
姜雪说了，让他等她，她就会来。他不敢走，走了她真的再也不喜欢他怎麽办。
可是他的世界却都是姜雪的影子，他看谁都像她。然而最残酷的是，谁都不是她。
男人在她耳边低声道：“没关係，你想做什麽都没关係。我很想你，真的很想你。”
“我主动离开你三个月，等到七月，我能不能来看看你？”
“猥琐男，收拾你信不信。”
“你是不是想完蛋？再不跑你星途就毁了。”
这个男人最可怕的地方在于无比清醒自己最想要什麽，以前是功成名就，现在他什麽都能豁出去，只想要她。
那时候他满心茫然，为什麽他这种自私到冷心冷肺的人，会做那样的选择？
八月末，娱乐圈头条被一封情书佔据。
她看上去真那麽不要脸吗？会在一个男人身上栽了一回又一回。
高均又想起一些事。
他精心穿得衣服被雨水淋湿透，雨水顺著黑髮落下去。
高均低头看了会儿微博评论。
姜雪头皮发麻，她抿唇：“好好说话，放开我，我们先躲躲，快有人认出你了。”
男娃期待地把夜光珠给她。
他总算放开她，由著她带他躲开这些人。
男娃粗声粗气：“你要做什麽，我和她换了，她也同意的。”
高均只是在想，他走她当年走过的路，体会她的难过和孤独，与全世界站在对立面，她是不是，有一天也会再次喜欢他？
姜雪胡乱说：“不走不走。”
高均无所谓地笑笑，回答经纪人：“红姐，她以前喜欢我的时候，情书被挂在了校报刊，还被处分了。我欠她许多表白，也不知道晚不晚。”
女生回头，一张陌生普通的脸，惊讶茫然地看著他。
只有夏天朝露凝结的清晨，窗外半分白色。
高均依旧没能找到她。
他心满意足笑了：“我回来给你带荔枝。”
男人问：“你不走了吗？”
七月的时候，高均拍的电视剧杀青。
……
那天他喝了许多酒，怀裡抱著一袋精心挑选的荔枝。回到他们当年的高中。
第二天天还没亮，高均就去姜雪家楼下等著。
有时候是在栀子花香的黄昏，他偶然开车路过街头，看见扛著单反少女的倩影。他急急下车追过去，可是那裡什麽都没有。
姜雪鼓了鼓腮帮，牙酸得紧，又有些生气他的反覆无常。
车窗降下，半年没见的两人就这样猝不及防相见。
离开了他，对她来说，原来竟是好事吗？
他想做那个午后，坐在教室里的少年。那年风很温暖，生活很纯粹，时间也似乎流动得温柔又轻缓。阳光洒下来，身边少女轻轻戳戳他。
夜晚下了一场暴雨。
他的身边无数次出现过她的幻影，然而只有这次，黑白色的世界一下变成了彩色。她如初见，十六岁那样调皮明媚，只管做想做的事，坚持想要的人生。
高均心中一痛，他开了车门追下去。
高均闭眼，鬆了手：“抱歉。”
他没敢回头，毕竟她说，这个七月会等著他。
高均见到姜雪的时候，她在影楼拍写|真。
有时候是在睡意朦胧的早晨，有时候是在她迎著晚风回家的黄昏。
男娃激动到：“快，快变四个。”
她直觉一向挺灵敏，她转头，故意说：“小黄狗，是你吗？我不过喂你两根骨头，有必要跟著我吗？”她心想，要真是哪个不轨的，她当场用包打爆他狗头。
妞妞抿著唇，羞涩地笑了。在姜雪脸颊上亲亲：“谢谢姐姐。”
高均反覆告诉自己不爱她，或者说，没那麽爱她。
高均不耐烦转头。姜雪微笑著，趁老师写板书，手指飞快比了一个爱心。
所有人都看著高均，他突然拨开人群，不顾镜头还对著他，他跑到角落，握住那女生肩膀：“姜雪，你回来了是不是？”
一时间黑粉躁动，网上漫骂铺天盖地。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世界上最了解高均的人是姜雪，她见证他长大，知道他的喜好，他的一切性格。
这是什麽意思？她在的时候高均选择为了事业伤害她。她走了，他又觉得她好，为了她不要事业？
她狠狠踩一脚高均，他闷哼，却死也不放手的架势。
他涨红脸跑了。
这个认知让他惶恐又胆怯。
各个店铺探出姑娘们脑袋：“高均？高均在哪裡？”
无数人问他情书的告白对象是谁，也有粉丝伤心极了，说要脱粉，还有人说他那麽深刻地喜欢一个人，想必很久了，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
“姜雪……”高均没有躲她要挥舞落下来的棍子。
高均来陪了她好几天，像曾经她进剧组陪他那样。
姜雪烦躁地抓抓头髮：“你就不能放过我吗？全世界都在等你回去拍戏，你追得不累，我躲得都累。”
九月清秋，街头上落了几片枯黄的叶子。高均曾无比憎恨这个城市。如今回来，却觉得空荡荡的心被填满了。他早该回来的。
他等到了夜晚。
然而此刻，他面无表情，眼裡的光却片片碎裂。
他隻身下去，捡起那把被她丢弃的伞，高均眼裡慢慢涌上泪意，他拿著被污水打湿的伞，甚至不敢抬头。
小林懊恼极了，闭上嘴。
儘管离得那样远，高均也觉察到，她真的很快乐。
高均努力欺骗自己，他站了一整夜，R市秋天可真是冷啊。
高均被她比作狗，他没生气，眼底反而浸出浅浅笑意。
男娃狐疑地看著她：“哼，我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