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戏院2

  手指擦过的西装衣料也非同一般,这对常年跟戏服打交道的陈子夜来说,不难辨别。更容易辨别的是,这个男人一定不是她要找的司机。

  几乎是下意识地道歉,“……对不起,先生,我好像上错车了。”

  男人没回头,盯着镜子里的她礼貌地扫了一眼,她属于浓颜系,眉眼尤其明艳,气质却是冷淡疏远,尤其是鼻尖,小而挺,

  随即淡淡说:“我姓梁,梁季禾。”

  陈子夜慌神,捏紧纸巾,又低头说了一遍:“对不起,梁先生。”

  梁季禾顿了顿,游刃有余地笑了下,“我以为我们认识。”

  陈子夜觉得有一点印象,但很快被自己否认,像他这样气质打扮的人看两眼便知不是她能接触得到的人,只规矩地笑了下。

  道了谢,迅速拉门下车,脑子还是混沌的,没快走几步就眼前一黑……

  ……

  思及此,陈子夜回了神,嘴里咕哝了一声,“……原来是那位梁先生。”

  她面朝前,顺手拿起床头柜上的留言簿和WiFi提示卡片,才知道她仍在国宾馆内。只是按这布置,像不对外预定仅提供给固定贵客的房间。

  陈子夜又往橱柜看了眼,玻璃衍射虹光,暖色调中掺着一丝寒意,联想到梁先生,陈子夜又觉得这像是他会偏好的风格。

  知道来人是谁,又说是师父的朋友,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些。

  走到门边,手上还抱着他的西装,仔细理了下自己的头发,按亮房间里所有灯,应声开门:“您稍等。”

  一开门,梁季禾站得很远,里间灯火敞亮。

  陈子夜静静站立几秒,等看清人,得体地朝他点头。

  梁季禾也笑着点了下头,礼貌地扫了她一眼。

  她穿了一身黑色紧身针织裙,单肩露出,配黑色长发,周身上下只有右边肩带上系着一个金色樱桃形状的胸针,贴着锁骨,透着一点凉。

  跟这件西装的袖扣一般大小。

  陈子夜手规矩地拖着他的西装外套,不敢轻易折叠,主动问好:“梁先生好,我是范先生的徒弟,谢谢您帮了我。”

  他像是知晓,笑着问:“范先生哪位徒弟?”

  “最小的徒弟。”陈子夜迅速瞥他一眼,顿了顿才说,“我叫陈子夜。”

  “嗯。”他往沙发指了指,等子夜坐下再坐。

  向桌上摆的新鲜腊梅投以目光。“感觉好点了吗?”

  陈子夜无声点头,忙说:“没事了,给您添麻烦。”

  “身体不舒服?”

  “没,可能是不太碰酒,加上最近在排新戏,需要控制饮食。”

  梁季禾顿了顿,语气偏冷,如同月白灯光,但眼神却是随意柔和,“节食不算好法子,小红靠练,大红靠命。”

  她没出声,眼里映着灯,只有疏离的光。

  红,究竟是什么概念。

  怕是现在已经成了角儿的人也说不清楚,古时梨园子弟,目不识丁,换袍登场,足下蹬唱腔起,人那一点点七情便悉数含在眉目之中了。

  我方唱罢,卸妆归家,做得回自己的,怕就是真的红了。

  做不回自己的,殊途同归,也不过是跟程蝶衣一个下场。

  这些她都来不及想,只知道这戏院十年才招一回,选上了那就是件好事,自十岁开始就日复一日地练着功,手中有热汤,头顶青璃瓦,将来往好了想,没准将来还能读个大学。

  总归是能保自己一条活路的。

  想到这,她也就似懂非懂地给自己对付过去了。

  她不懂什么红不红,只想做好本分。

  空气安静几秒,陈子夜已经紧张得攥紧西装衣领,抬了抬衣服,小心说:“衣服被我弄皱了,待会儿如果要穿,您不介意的话我帮您熨一下?”

  “有劳。”

  “应该的。”陈子夜从里室拿来一般熨斗,就近铺平衣服时,摸到衣料是犹豫开口:“……这种料子能直接熨吗?”

  梁季禾犯愁地笑笑,“这我还真不知道。”

  “那我试试吧。”陈子夜比了比位置,没好下手。

  梁季禾瞥见,靠近她一步,随手指了一处,“熨吧,没那么讲究。”

  陈子夜看他一眼,目光迅速回到衣服上,说行。

  没一刻钟。

  见范师傅电话打来问人在哪里,陈子夜再次同梁季禾道谢,赶忙收好熨斗,系好绒布袋,往门外走了两步。

  已经晚上十一点多,十二月的慕城已经黑透了,暮色聚合在枝头,时不时一点疏淡的光从斑驳的树影上跃起,微见星月。

  “……梁先生。”

  她回头迟疑地说了声:“今晚我晕倒的事,您别跟我师傅说,行吗?”

  梁季禾轻笑,冲门外抬了下眼,示意她放心回去。

  人刚走,范师傅就风风火火赶过来,正面撞上陈子夜,草草打了个照面,话都没听完就见她快步往楼下走。

  范师傅眯着眼看了看她身上落下的吊灯碎光。

  “梁先生,实在是招呼不周,还是您面子大,业内外来了太多贵客了!”范师傅还在积极寒暄,见梁季禾眼光迟迟留在楼梯上,试探说:“她是戏院最小的徒弟,可是冲撞了您?她年纪小,没见过什么世面。”

  “陈子夜。”

  范师傅闻声一怔,“是,是她,就是如汀师妹最喜欢的那个小姑娘。”

  无意提到梁季禾的母亲,范先生心头一紧,自知失言。

  但梁先生那双眼,确实容易让人想起他的母亲——姜如汀。

  不过那是多年前的事情了。

  见梁季禾迟迟不出声,范先生摸不准心思,看眼色开口说些场面话:“梁先生,这些年多亏了你了,没有你,这一园子可怜姑娘不知道要受多少罪!更不要说还有重映名剧推广昆曲这一天了……”

  “哪里。”

  “尤其是子夜,她当年有如汀师妹护着,学到她三分,已经是福分。”

  梁季禾问:“她上过台了?”

  “是,她是一直给梅汀唱小丫头春香的。”范先生话接话,“梅汀您知道吧?就那《牡丹亭》里的杜丽娘!唱了这么些年了,始终是她唱杜丽娘,身段、嗓音旁人都没得比,咱们家培养出来的角儿红是红得有道理的。”

  梁季禾淡淡说:“嗯,长得倒是标致了许多。”

  见梁季禾关注点不在梅汀,范先生赶忙着多说几句:“可不是,算算得有八年了,她个头高了许多,人也瘦了许多,刚来那会儿可是个小胖墩,园子里就数她最贪嘴,变化最大。她这模样和身段,也是难得一见的好苗子。”

  梁季禾微微点头,“嗯,好好练练。”

  “就是人性子淡了点,不爱出头,也就勉强能完成演出任务,平日里也不怎么爱说话,但是手脚勤快,哪里需要她她就搭把手。”

  厅内曲调声起,范先生给媒体安排了个片段表演。

  恰好是《醉扶归》这一折——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梁季禾没接话,昆曲方面的事情他不专业,只随着曲调幽幽掀了下眼皮,往楼下的那人身上看,她穿得严实,一条黑色紧身针织长裙,不露任何,却难掩细长的双腿,走路也不带随时要弹唱的“腔调”,跟他以往见到的女人不同。

  她只静静地站在后台后场,也没同人说话。

  岁末还没有下过雪,却有一层丝绒的光,勾勒她曲致的线条。

  她披着的大红色羽绒服款式有点呆板,却不显旧,逐渐隐没在以枯枝败叶为衬的银黑画布之中,静静站立,最后目之所及之处只剩枝头一点血红。

  仿若隆冬已过,腊梅初绽。

  是春色。

  闻声,范先生催促说:“戏要开场了,咱们也下去吧?”

  梁季禾摸了摸袖扣,慢慢说好。

  作者有话说:

  我胡汉三回来啦!一晃五年,大家生活还顺利吗~!

  看文愉快,友好快乐,多多支持,这次也是写给喜欢的人看!

第1章、戏院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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