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帝陨103

　　婉玉愣了片刻, 便反应过来，定然是有人走漏了风声！

　　她瞪了眼身旁的彩月，后者悄悄低下头, 笑盈盈地关上门退出了。

　　婉玉的目光，直直落在陆嘉彦的身上。

　　许久不见, 她好像比想象中更加想念他。

　　“你瘦了许多。”她喃喃道，陆嘉彦穿着一件玄色交领鹤纹长袍，长身玉立，面庞棱角分明, 越显坚毅。

　　陆嘉彦笑了声，忽而大步上前, 大力将她拥入怀中。

　　男子身上清冽的气息将她环绕, 婉玉心底涌起无边暖意，毫不犹豫地伸手环住他劲瘦的腰身。

　　“阿玉，我好想你。”陆嘉彦轻声呢喃, 饱含情意，低沉缠绵的声音让婉玉不禁面红，连耳垂也红了个透。

　　陆嘉彦轻轻松开她, 片刻后，婉玉的唇上一片温软。

　　他低头亲了她。

　　一个轻柔又缱绻的吻，诉说着陆嘉彦澎湃的心绪。他比她高上许多, 即便低头，婉玉也必须仰头同他亲近, 陆嘉彦怕她辛苦，长臂轻轻一捞, 揽着她盈盈一握的腰肢, 将她抱到了桌上。

　　婉玉吓了一跳, 不由启唇，正好给了陆嘉彦长驱直入的机会。

　　一番亲热后，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陆嘉彦拥着她在榻上坐下。

　　他正是年轻气盛，心爱之人拥于怀中，难免有些绮念，怕吓到婉玉，刻意调整了坐姿。

　　婉玉脸庞红彤彤的，嗔了他一眼。

　　陆嘉彦喝了口冷茶镇定下来，摸摸她的发髻，怜爱道：“你怎么自己过来了？那么远的路，若遇上了危险怎么办？”

　　他一阵后怕，不由责怪彩月，如今朝堂上风云诡谲，为了不让她担心，他并未在信中提起半句，若在他不知情时，婉玉出了事，他该如何是好？

　　“我担心你。”婉玉柔柔一笑。

　　她摸了摸他的脸颊，忧愁道：“你的信里只报喜不报忧，我怎么放心的下？”

　　比起上次见面时，他消瘦了许多，想来最近过得也不是一帆风顺。

　　顿了顿，她又继续说道：“你让我不用担心我们的婚事，但我想，男女缔结婚约，是两个人的事，我与其他女子不同，我想见见你的亲人。”

　　她话未说完，但陆嘉彦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婉玉还是对从前的事耿耿于怀。

　　陆嘉彦心疼地将她拥入怀中，下颌轻轻搁在她肩头，轻声呢喃，生怕惊扰了她似的。

　　“你不必担心，祖母和母亲已经知晓了，也盼着见你，只是我想待一切安稳后，再风风光光娶你过门。”

　　婉玉闻言，心口大石终于落下，胸口涌上一股一股的酸涩，慢慢红了眼。

　　她见过家中嫡姐出嫁，凤冠霞帔，炮红十里，天大的热闹与喜气，等到她自己出嫁时，却连一身正经的嫁衣都没有，浑浑噩噩卖给了裴家。

　　她知道陆嘉彦跟裴虎不一样，但总是忍不住怀疑，经历过那些腌臜事的自己，是否还能和陆嘉彦相配？

　　这次上京，她也想着，若陆家长辈不同意，她便同陆嘉彦分开，以后也不再嫁人，守着母亲过自己的日子。

　　陆嘉彦仿佛能洞穿她的心事，愈发抱紧了些，在她耳后细细亲吻，含糊道：“总之你乖乖的，一切都有我呢。”

　　婉玉被他炙热的呼吸弄得面红耳赤，忽然被他重重亲了口耳垂，男人颇有些沉重又带着威胁的声音响起，“无论怎样，你都别想离开我。”

　　*

　　陆嘉彦并不能停留太久，他让人将婉玉和许岚烟夫妻俩送去自己的私宅，还派了许多人手前去保护，婉玉也明白此时京城是多事之秋，平日里并不出门，只在家和许岚烟研究吃食。

　　隔了几日，京郊法华寺庙门外的百年菩提树忽然被雷击中，京中不久便传出了流言，说这是上天降下的惩戒。

　　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位白发苍苍，长髯及地的道士，说三皇子萧旻乃是九天神君转世，本该是天子之命，但今上无故将其囚禁，有违天命，故降下雷电，以示惩戒。

　　不过半月，整个京城都传遍了此事，许多言官都替萧旻求情，甚至法华寺外，有富绅为萧旻立了生祠，香火还十分鼎盛。

　　大臣们没几个相信此事，但他们纷纷上书，只是为了试探皇帝对萧旻还有几分真情，只他们没料到的是，皇帝这回被气狠了，竟在早朝上口吐黑血，骤然昏迷！

　　匆匆抬回寝殿后，

　　半月后，皇帝旧疾复发，半夜传召太医，因这几年来时常如此，众人都没放在心上，皇帝缠绵病榻数年，像是根烧不断的枯草，脆弱又坚强。

　　只是谁也没料到，太子令匆匆赶到寝殿，为皇帝把了不过一炷香的脉，忽而面色大变，跌坐在榻下。

　　袅袅升起的安神香掩不住一室死气，萧凌垂手立于榻下首位，其余几个兄弟畏惧地看向他，萧凌忽而上前，伸手试探皇帝鼻息。

　　他挥开洒金床帐的动作甚是粗鲁，若皇帝醒着，必然会怒目而视，斥责他狼子野心，目无君父，但显然，皇帝已然无法再发出任何声响。

　　他像是五福雕花香炉中的一缕青烟一般，消散在寒冷的夜里，甚至没来的及留下只言片语。

　　萧凌收回手，心绪复杂地退回榻下，恭敬地朝他的父皇重重磕头。

　　一刹那间，哀嚎痛哭声像潮水一般，淹没了整座皇宫。

　　丧钟敲响第十下，京城里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有无数人奔至大街上，朝着皇宫的方向磕头低泣。

　　有的人穷尽一生也不曾见过天子一面，在百姓眼中，天子如同谪仙般神秘高贵，但到了这一刻，才发现原来高高在上的皇上也会死去，同老百姓没什么不同。

　　天子丧，留下圣旨，着皇五子凌为继任，丧报发往全国各地，与此同时，一队黑衣轻骑悄悄出了城，直奔法华寺去。

　　这一夜，人们都沉浸在改朝换代的惶恐中，但他们并不知道，庄穆的皇家寺庙中，有厉鬼前去索命。

　　*

　　金身大佛慈眉善目坐于正中，香火滚滚，因皇帝殡天，法华寺要闭门百日，由方丈带领一众僧人为先帝日日上香祈福。

　　法华寺中还有不少从前的皇亲国戚，也身着素衣，一脸悲戚，跪坐在蒲团之上，麻木地低声诵经。

　　比起百姓，他们才是真的毫无指望了，本就是惹怒了先帝被打发过来的，如今新帝上位，更加不会有释放他们的一天。

　　大多数人已然认命，但显然，并非所有人都是如此。

　　萧旻怒气冲冲地冲进正殿，赤红着眼，见方丈正在上香，怒不可遏，上前一把掀翻了香案，蜡烛长明灯骨碌碌滚了一地。

　　“好一群无耻秃驴，竟敢怨咒天子！”萧旻提起剑，直直指向老方丈。

　　“方丈！”僧人们惊惧不已，这恒王自从来了法华寺，就一直闹腾个没完，从前都是小打小闹也就罢了，但今日可是给先帝的祈福仪式，他怎么也敢胡闹？

　　老方丈施施然起身，并不畏惧利剑，反而慈悲地看着萧旻，口中低念，“阿弥陀佛。施主，节哀。”

　　萧旻愣了一瞬，更加狂躁，破口大骂，甚至一剑将香案劈了个对开，“我父皇天命之子，寿与天齐，胡说！你们都在胡说！”

　　他发狂似的，将正殿中的陈设一一砸烂，只可惜无人理会，在老方丈的示意下，众僧人复又归位，阖眼低声诵经。

　　萧旻仰天嘶吼一声，无尽的不甘愤怒。

　　他不相信！父皇就这样去了？

　　他之后的计划又怎么办？难道他真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萧凌坐上那把龙椅？

　　不！不！

　　父皇一定不会就这样把皇位传给萧凌，这一切一定都是阴谋！他要回宫去，揭穿萧凌的真面目！

　　萧旻气喘不止，大步流星朝外走去，未料，还未出门，便被一人堵住了去路。

　　陆嘉彦负手立在门外，睥睨着他，满眼的嘲讽。

　　“王爷这是要去哪儿？”他笑了笑，黑眸深邃不可见底，语气带着十足的狠厉，“可是去送死？不必劳烦了，臣——特来送您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