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番外一:生气24

  这种时候越急越耽误事,李清让店小二将不断渗风雪的门关上,拿了两个汤婆子给小何,又给她披了件白狐毛皮裘。

  得了温暖,小何这才感觉出身体被摧残后发出的抗议,上下牙止不住地打架,脆生生得响,听得李清脑瓜子生疼。

  王午是当朝宰相大臣,为人清明,贤才能干,当之无愧当今圣上身边的忠臣。

  知晓圣上不立后宫,美色滴点不沾,是因与男忘妻情深意重,遍寻来与那位已故之人相像的男子献给圣上。

  哪知圣上僕一见到款款进殿的佳人,并未如料想那样震惊与欣喜,而是暴跳如雷,平日波澜无痕的双目彼时猩红如魔。

  王午正跟他下着棋。

  圣上一怒,无人敢拦。

  王午被钳住喉咙,双脚离地,抵在白瓷殿壁上,嘴里的黑白棋子噎得他两眼直翻白。

  殿里侍奉的人都吓坏了,低着头眼观鼻子,鼻观心,没一个人敢出声。

  小何安排的亲信赶忙偷偷趁乱溜走,这才告知了小何。

  小何虽然照料秦时宣多年,对他仍又敬又怕,甚至后者多些,也只是靠着宋珏的临嘱才直起腰杆子,跟秦时宣呛。

  秦时宣经这一刺激,后果未知,要是心如死灰,撑不下去持刀自刎,群龙无首的布衣百姓怕是又一番人间疾苦好受。

  小何心思繁密,真要出了事她也拦不住,便来找李清——宋珏死前仍牵挂教育着的孩子。

  任何一丁点宋珏的痕迹都有希望止住秦时宣,因为宋珏的痕迹实在少得可怜。

  就连死都静悄悄的,像泄水置平底默默地向四周流散。

  小何多少得场风寒病。

  李清把她安顿在客房,就带着小简进了宫。

  马车一路颠簸,李清撩开马车帘子,透过鹅毛般的大雪看猩红庞大怪物般的漆红宫墙,困着他惨痛灰暗的童年。

  在宫墙内,眼泪是最无用的懦弱。

  痛,忍着。

  恨,积着。

  怨,记着。

  只有将利刃握在自己手中,敌人才会谄媚地讨笑着跪在脚边。

  这是后来宋珏身上懂得的。

  血腥淹没仇恨,可仇恨刺伤了自己。

  即便如此,李清仍很敬佩宋珏,敢作敢当,卧薪尝胆。

  古来万事只有隔着时间洪流才看得真真切切,十五年前李清还是骄纵蛮横的刚退位的小圣上。

  十五年后,二十有六,甚至比年岁定格在那日秋霞,余晖下的宋珏还年长。

  救命之恩,莫齿难忘,教导之恩,肝胆以报。

  当年荷灯长明,那句爹爹脱口而出,李清以把这二人作为自己半个亲人了。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到头来终只是桩空愿。

  宋珏没在元丰十年初生壮烈的晨曦中死去,反而在两年后二人互通心意,情意正浓之时撒手人寰。

  就连临终了吊着一口气,也要等吉时之至,秦时登基后才阖眼。

  余留爱人独在人世,走也走得牵肠挂肚。

  身为半个旁观者,李清除了唏嘘能做的便只有看着秦时宣,也不是不心痛,只是不及二人的万分之一,尚可忽略不计。

  秦时宣早年还幼稚的很,比十一岁的李清更甚。

  在宋珏面前恨不得开出朵花来,现在倒是枯萎了,刨一刨连根都找不着。

  李清持小简的手走下马车横槽,忍不住叹了口浊气,白热气在低温下争先恐后地撺掇而出,眼都没眨完又散了。

  这深宫六院里,竟请比宫外冷得多,冷得刺骨寒心,好似多待半会儿血液都流不顺了。

  “外头冷,你回马车里等吧。”李清道。

  “没事儿。”小简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咧嘴笑开了,“我身体好。”

  李清宽慰地抚上他的肩,手下暗暗使劲,恨不得把他按矮跟自己肩比肩。

  小简长个傻大个,心却没长半点,这段时间看上个姑娘,一见人家脸就熟了,杆子一样高高地杵在那儿,比人家姑娘还扭捏。

  李清虽然自己没谈过风花雪夜,可好歹有脑子。

  小简却怎么都教不会,李清愁得头都大了。

  可他倒学会街头流氓轻佻的一声口哨,老远瞅见人家就吹,整得自己多风流似的。

  把人家姑娘气得脸都白了,一跺脚,一扭头,便失了恋。

  小简心灰意冷,拉着李清借酒消愁,又是一杯倒的酒量。

  喝得烂醉如泥,抱着李清就往他嘴上开啃。

  李清登时全身汗毛都炸开了,有种被自己养的狗咬了的恼怒。

  肇事者眼睛一闭,一夜无梦,第二天就忘得一干二净呲着大牙笑对阳光。

  人傻心大,快乐每天。

  倒是李清那天滴酒未沾,记得一清二楚。

  李清按了下,手就收回了,又叹了口气。

  小简站在宫殿旁石柱守着,李清跟着太监进了店内,中途确认了王午已经被送去治疗,并无生命危险。

  硕大的殿内所有下人都被遣走了,死一样的冰冷寂静,只有一人低声抽噎和棋子落盘的细小声响。

  所谓佳人正蜷腿抱膝,坐在筹花镂空屏风前,奶白砂纸印出内室自弈之人的剪影,随着颤动的烛火摇晃。

  在低泣佳人抬头的那一刻,李清呼吸都凝滞了。

  想来小何描述的相像真真过犹不及,眼前这张脸跟宋珏一般无二,如若不是李清事先得知,现在估计真的要以为秦时宣寻得什劳子歪门邪道复活了宋珏。

  盯着看了会儿,震惊过后确是了然。

  王午还是用了不少心血能找来这般玲珑人物,只是这马屁却不巧拍到了马腿上,急了眼往后一蹬,矫健的马腿划过空气都能擦出声响,没丢了命都是菩萨保佑。

  宋珏是从鬼门关走过数趟的人,身上有着磨难摧残过的沉着清冷。

  而这位家人泪光挂睫,唇瓣微红,唯独好一派梨花带雨之美人样,同一张脸在他身上大打折扣。

  佳人魅着的故作姿态,与人人口口相传的双玉公子一般无二。

  于秦时宣来说,这是赤裸裸地羞辱着宋珏。

  秦时宣应是不想看到佳人,又对这张脸下不去狠手,才躲在内室不作为。

  佳人穿得单薄,这么哭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送他出宫,寻个好地方安顿好,银财往宫里随拿,休要怠慢了人家。”李清嘱托太监。

  十五年过去,李清模样大变,宫人都换了几轮了,太监只当李清是秦时宣的亲人,自是不敢怠慢。

  太监搀着佳人,朝剪影屈身作伏退了出去。

  李清走进内室,在秦时宣对面坐下,看了会棋局,举棋置下。

  “你怎的来了?”秦时宣问。

  “小何姐让我来看看你。”李清道。

  秦时宣蹙起眉头,顷刻才抚平眉间的褶皱,下了颗棋,“看什么?看王午生吞棋子吗?”

  “你可别说这是从他嘴里抠出来的。”李清两指头夹着棋子,一时进退两难,脸色铁青。

  “怕什么?洗干净了的。”秦时宣玩味道。

  李清难得见秦时宣有点笑颜,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些,陪着他你来我往地绊了会傻不拉几的嘴。

  “小简最近不是看上了个姑娘吗?如何了?”秦时宣问。

  李清朝殿门忘了眼,摇了摇头,“黄了。”

  秦时宣下颌内收,狡黠地盯着李清,“那你呢?”

  李清端起茶盏底盘的手一顿,在边缘轻抿了一口,眼神有些躲闪,“我怎么?”

  秦时宣叹气,“你跟宋珏一个样,自己内心的事自个儿门清,我也不多管闲事,别伤着你自己就行。”置下一子,摆了摆手,“赶紧走吧,再不走小简就成冻傻子了。”

  李清一观棋局,方才那一子之前李清还是一如既往地稳操胜局,仅一子之瞬,便扭转乾坤。

  追溯始初,秦时宣便步步为营,处处设陷,落子无悔,一子定胜负。

  秦时宣起身走入内寝,隔着两层纸帘,只能堪堪映出他艳红血艳的背影。

  李清突然想起元丰十年的元旦,秦时宣一袭红衣,好一派鲜衣怒马少年郎,举上抬眸百媚生。

  当时红得猖狂,如今红得寂寥。

  只因宋珏欢喜他穿红衣,这一穿便穿了十五年。

  李清朝血影拱了拱手,朝殿口退。

  “我还能撑多久?”

  一句虚无缥缈的问句,轻得抵不过殿外飘雪之重,一字一句被压在地上,砸出一个个雪融化后的花型水渍。

  李清听见了,心知肚明其答案,并未做停留,也未作答复,这不是问他的,是问秦时宣自己的。

  沉重红木殿门阖上,隔绝了外界饱足安康百姓们口口相传的一句贤君之赞,独留年轻狠绝的帝王守烛断肠。

  这大爱天下的帝王,曾倾覆了他全部深情。

  人人皆道无情最是帝王家,且看过往种种,活受罪,俱心殇。

  有些人,有些事,经过日日夜夜的回忆,思念被磨平了棱角不再扎心之时,便已深入骨髓,无形中刻在灵魂之上。

  宋珏死前让小何传遗言给秦时宣说他要他忘了他,设立后宫,顺应历史之势,传承子嗣,保秦家世世代代帝王万世之业也。

  “妄想!我偏要打翻了那该死的孟婆汤,记他记到下辈子,死缠烂打找他补回他所欠下的长相守,共白头。”秦时宣红着双眼道。

  试问,到底是有多么退无可退,才会寄希望于来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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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天很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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