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不归18

  “你那么能赚,那我要赎回你的卖身契岂不是比登天还难?”秦时宣戏谑道。

  宋珏倚着秦时宣的肩头,仰头饮尽整坛桃花酿,酒意熏得他脑子晕乎乎的,“不多。”摇了摇头,“他说要我活着,多陪陪他就够了。”空酒坛子晃了又晃,宋珏自娱自乐了一阵问道:“你知道后来东海龙宫那边怎么样了吗?”

  秦时宣当然知道,“不知道。”

  宋珏似是对这一回答很满意,得意地哼笑一声,“龙王病逝,龙后得知当年大皇子之死的真相后自刎而死,白傅恩自从离开便从未回去,众人皆唏嘘二皇子薄情寡义,在人间乐不思蜀,都不知自己是人是龙了。他们不知大皇子的病是开元纪年是为了救被围困冰封山的白傅恩而受的,大皇子被杀害的当晚,白傅恩在跟他下棋,是大皇子施法将白傅恩藏了起来,好巧不巧目睹了亲父弑兄的全过程,一面是亲情,一面是东宫,自古选择两难,他便都不选了装疯卖傻也好过鱼死网破。”

  “顺位继承本该非大皇子莫属,可却身患残疾,又不能违背祖训,为了东宫的未来龙王别无选择,只是他开了头却没能控制好结局。”秦时宣抢过宋珏手中不知何就会握不紧掉落砸人的酒坛子。

  “所以…谁都是无可奈何。”宋珏伸手去够酒坛。

  “现在你知道白傅恩当初为什么帮你了吗?”秦时宣将酒坛子拿远了些。

  宋珏怎么也够不到,泄了气,身体大半的重量都靠在秦时宣半边身子,醉着摇头。

  这个我知道。

  秦时宣一开始还担心白傅恩是对宋珏心怀不轨,有非分之想,但听完后便不这么认为了,这大概也是宋珏跟他讲这些的目的。

  龙族血统优越,千年不老,万年不死。

  长得看不到尽头的生命银河中,孑然一身,众叛亲离,饶是高傲得不可一世的龙族也免不了孤独寂冷。

  “东海二皇子竟也要建一栋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烟花之地来遮掩自己的孤寂,是不是很可笑?”宋珏突然出声发问,秦时宣没料到他会这样说,怔着没说话。

  宋珏被醉意压下沉重的眼皮,昏昏沉沉间做了个旧梦,梦里反季节地纷飞着桃花花瓣,粉白可人。

  宋珏背着包袱对背着他的白傅恩道:“我要进宫,此番来与你辞别。”

  白傅恩直起身转过来,发上零星落着几片桃瓣,手里握着酵发酒勺,笑得还是没个正形,没心没肺似的,“你可要万分小心,我已经家破人亡了,可不想再失去一至亲,毕竟…”砸吧几下嘴,“那滋味可不好受。”

  “…知道了。”宋珏道。

  白傅恩揉了揉宋珏的头顶,“等你平安归来,我这酒也正醇香,可得让你好好尝尝。”

  霎时春风一送,白傅恩袖口酒香肆意。

  宋珏莫名红了眼眶,“啪”伸手拍掉白傅恩的手,偏过头,不愿被他见到自己的囧状。

  “怎么啦?小珏怎么哭了?”白傅恩用哄小孩似的语气,收敛了笑改为温柔和煦的担心。

  “对不起。”酸楚哽咽在咽喉,白傅恩带给他熟悉感和安全感使得他哭的毫无顾忌,不顾形象,却又找不到缘头。

  “别哭了,我给你唱首《霓裳》,你就别哭了哈。”白傅恩轻声细语。

  与琵琶的冷冽分明不同,白傅恩有一把如水的好嗓音,将这首曲唱的婉转流畅,可曲词悲伤凄楚,催人泪下。

  “飒飒东风来,离人终不归…”

  直到最后宋珏睡意朦胧,那歌声还余音绕梁,在纯白的梦境中一直荡漾着。

  他伸手摸了摸脸颊,没有湿意,在抬眸时眼前景象竟已翻天地覆。

  是个玲珑青翠的小院,桌椅摆放温馨又舒适,秦时宣就站在正中间背对着他。

  乐声戛然而止,周遭一切都寂静得宋珏能听见自己时有时无的呼吸,他想开口叫秦始轩可仿佛又在恐惧些什么没能开口。

  秦时宣似是察觉到了他,转过了身来,动作的过程极为漫长,不知是否为宋珏自己的错觉,秦时宣的脚步都不像平常,僵硬得非人,似是地狱枉死的骷髅一动便“吱呀”作响。

  等秦时宣完全转过身来后,宋珏才真正说不出话来了,一柄利刃被秦时宣自己抵在颈脖大动脉处,深层刺皮肉,鲜血横流。

  秦时宣面上却毫无痛意,脸色麻木到惨白,黑眸空洞无神,似是根本没看到宋珏,涣散虚无到没有焦点,与六年前屠村的那天秋午一般无二,所有闪亮的希望都焚烧在其中。

  一滴银光从用秦时宣眼眶中撺掇而出,划过弧线,掉落在地上,向上四周散开细碎的粼粼,随之破碎的还有整个梦境,从那滴泪开始一片一片裂开被无尽黑幕吞噬。

  宋珏拼了命地发足向前狂奔,风声打过耳边,新年爆竹般炸响,去抢秦时宣手中的匕首,将要碰到之时,陡然看见秦时宣的身后居然躺着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

  他的肢体在那一瞬间像被抽空了血液气力,瘫坐在地上,怔愣地看着那人的脸一点一点碎掉而后消失。

  宋珏蜷膝抱紧自己,黑暗淹没头顶。

  “查到是谁了吗?”秦时宣道。

  “回主子,您猜想的不错,就是他。”暗影隐在黑暗中。

  秦时宣点了点头。

  微风轻拂,方才暗影所在之处早已了无人息了。

  秦时宣率领锦衣卫队闯进了中部侍郎府邸,下人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垂着头眼观鼻子,鼻观心。

  气度非凡的红衣圣上简单交代了几句就推开侍郎的房门进去,阖上。

  仆人中有个约莫七八岁的孩童初生牛犊不怕虎,站得脚跟发麻,便小心翼翼地活动了下,余光瞥见秦时宣带来的锦衣卫队未此做出任何严厉警示,便大起胆子拽了拽身旁侍女的衣服,压低声音“小何姐,怎么回事啊?”

  一大滴冷汗混着胭脂水粉流入眼睛,小何眨也不敢眨,思及小简还那么小就要夭折于此,于心不忍刚想安慰他一下。

  蓦地房门里穿出持续声嘶力竭的吼声,寂静幽深的夜幕陡然划破一道口子,往外不住冒着恐怖。

  瘆得人打哆嗦,小简猛的被惊吓到,拽着小何的手也僵住了,随后不停地战栗着,小何原本就担惊受怕,这会被他带得抖得更厉害了,俩人对着一起抖。

  约莫半盏茶的时间,小何感觉自己都快抖出癫痫了门才缓缓敞开,她闻声头垂得更深了,都快埋进自己鼓胀的胸脯了。

  随着房门的开启,浓郁到腻臭的血腥味混杂着难以言喻的味道飘散融化在空气中。

  胭脂刺痛双眼流出泪水,恐惧在这一刻抵达巅峰。

  自己的主子是个大贪官,自从秦时宣半执政后严惩贪官污吏,主子亏损的倾家荡产,魅妾美妻被遣散了好一批,主子还在牢里蹲了几天就被放了出来,不知在里面遭受了什么非人的待遇,总之出来后便时常精神紊乱,胡言乱语说秦时宣是个恶鬼,抱着柱子蓬头垢面地哭喊着恶鬼掌政,迟早会祸国殃民。

  秦时宣也没对此做出什么惩戒,就任由他骂,哪知这疯子都这样了,还雇人去暗杀秦时宣。

  听闻是他身边一位倾国倾城的佳人舍身忘死为他挡了一记暗箭,这新仇旧账加一起都够府里上上下下所有人连坐,死个几百次了。

  “你…”小何屏住呼吸,内心祈祷着自己不要是第一个。

  “那小孩。”

  小何突然勇向胆边生,“扑通”一下跪地伏首,“愿圣上悲悯,他还是个孩子,您…您要杀就先杀我吧!”

  月意微如履,秦时宣蹑手蹑脚地爬上床,刚掀开被褥一角,睡在内测的宋珏便开口说话:“寒天冻地的你洗冷水澡?”

  “刚处理完中部侍郎…脏…”把手腕伸到宋珏面前,“用的是清清街上选的那个香皂,好闻么?”

  宋珏探头嗅了嗅,“好闻。”抓住秦时宣冰凉的手塞进被褥里揉搓,“中部侍郎派来的杀手虽然是实力不逊色,却也没到你都察觉不了的程度。我从出宫时就已经注意到了,见你没有要动手的迹象便以为来人是什么绝世高手,也就没打草惊蛇。突然扔下你们去找白傅恩也是顺便想试探他一下,白傅恩估计也是察觉到了,就陪我演了那出戏,让我弹琴,好消耗杀手的耐性,可最后看你的反应也不像一开始就知晓的样子。”

  秦时宣掀开被褥钻进去,一个大冰块似的往宋珏暖烘烘的身体上靠,埋首进他的颈脖处,“受了点伤。”

  “是那次与我对峙时受的吧?”宋珏也不躲,任由他在自己身上下瞎胡闹,“严重吗?”

  敏感的颈处传来一阵毛茸茸的瘙痒,是秦时宣摇了摇头,“说谎欺瞒,非君子之所为作。”宋珏往他脑门上弹了一记。

  “嗷!”秦时宣叫得惨绝人寰,好似宋珏不是弹了他的脑门,而是把他整颗脑袋都给弹飞了似的,揉着自己发红的眉心,愤恨道:“我千辛万苦怀里一只,背上一只,把你和清清一个懒鬼一个醉鬼拖回家,你居然还打我。”

  “心魔入体,经脉俱断,重塑虚白日,割肉剔骨…疼不疼?”

  秦时宣揉了两下便不揉了,长了教训这回实话实说:“疼。”

  随后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宋珏搓完一只换另一只。

  倒腾了一天,困倦也直攀上眼皮,秦时宣言语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干脆不回话了。

  正往睡梦中陷,好像感觉到眼下泪腺处皮肤被人轻轻摩挲了一下,痒痒的。

  莫名地没任何缘由秦时宣朦胧中就认为宋珏是在试探些什么,清醒了一阵,“嗯?怎么了?”

  睡意如晨曦潮水褪尽,大概是将睡未睡之时发生的事融在梦里,秦时宣清醒后都有点狐疑刚才是自己做的一个短暂而真实的梦。

  “睡了吗?”秦时宣问道。

  “尚未。”宋珏迟了会才答。

  “扶摇九万里桃花源正值旺季,百年一出的百毒解灼梗也将问世,就像清清说的那样,逃离深宫出去看一看…好吗?”

  秦时宣知道希望渺茫,灼梗无毒不解,虽没有银毒的先例,可越是这样也就代表有一丝希望。

  他感觉得到宋珏的妥协可他不行。

  命不由天,既然上次秦时宣自断经脉强行偏移剑轨能在鬼门关捡回宋珏一条命,那么这次,哪怕撞得头破血流,他也要再一次留住宋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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