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25

  他独自来到院里,在井圈旁坐下,说来也怪,自从獠寅入住后,那只伶俐的小黄鼠狼就再也没出现过,这种时候,他倒真希望有个活物能陪自己说说话,妖也好,人也好。

  想到方才不算对话的对话,又一阵莫名惆怅,不知为什么,他有些恼自己。

  喜欢就该说出来,这么遮遮掩掩的成什么样子呢。

  等小鬼回来,他一定大声告诉他:这次不走了,留在荒宅陪他,想留多久就多久!

  想到即将成真的告白,又心情忐忑的紧张起来,兴奋得手心都渗出汗水。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随着一声沉重的叹息打开。

  杜亭像惊醒的兔子般,噌的跳起来,向獠寅奔去。

  “怎么,怎么样了?!”抓着他的肩膀问,鼻尖都迸出兴奋的细汗。

  “这……”獠寅避开他的目光。

  琐碎的月影里,眉目英挺的男人满脸凝重愧色。

  “怎……怎么?”杜亭紧紧盯着他,心中一再重复着:不会有差错吧,不会有的。可声音里却不觉含了怯意:“獠……公子,到底,怎样了?”一面说,一面向内室望去,企图在一片漆黑里寻找到鲜活的生气。

  但是回应他的却是这样一句话,片刻的沉默后,獠寅这样说:“其实……就算不成功也没关系吧。”

  “你说什么?”

  “我说……就算那家伙回不来,也没关系吧?不过是只小鬼罢了,对吗?”

  “你,你……什么意思?”杜亭深深喘着气,却没有一丝空气能够达到胸腔那里,心房的附近好像缺了一大块,冰凉的新鲜空气全部随着即将得知的噩耗从那里渗透了出去:“你,你怎么能这样说?!”

  仍不甘心的追问:“是失败了吗?是吗?到底……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呢?我已经很尽力的去裱画了啊,生辰八字不是已经出来了吗?只是这样……还不够吗??”杜亭疯了一般快速念叨着,只要想到即使经过这么久的努力,小鬼也不可能回来了,身体就不可抑制的发抖,长久以为维持着他的信念轰然倒塌。

  獠寅拉住他的袖口,强行令他站住。

  “为什么你会这么难过?”

  杜亭用力的瞪着他,这个时候这样的问题,无疑是雪上加霜。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对你来说,他不过是只小鬼,可是,可是……对我,那不一样!”

  “哦,怎么不一样呢?他是美人么?还是……你们有了不寻常的关系?”

  对方轻佻的语气轻易激怒了杜亭,他抽出被抓住的袖口反过来扳住獠寅的肩,“不许你这样说他!他……他不一样,他对我很重要。”

  “有多重要呢?”

  法术失败了,现在谈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可是诡异的对话还在进行。

  杜亭放开对方的肩膀,负气的用拳头捶打墙壁。

  都怪自己!

  若早些明白自己的心意,或者早些坦白出来,最起码……要让那个家伙知道啊,而不是将他孤独的留在黑暗的雨夜里,悄悄逝去……

  想到那天的场景,泪水就控制不住的奔涌而出。

  “和你没关系,都怪我……早就打算陪他在这长住的,可是却故意……说要筹旅费,他不想我走,我都知道,可是却故意耍弄他……都怪我……如果我那时就告诉他,至少,至少会让他明白……”

  人生里隐含着无数个如果,如果我们当时怎样怎样,那么现在就会如何如何,可是这么追悔的时候,那个有关“如果”的假设已经过去很久了,再也追不回。

  想到在井旁望着月亮筹划告白,兴奋得不能自已的自己,就像文章的倒数第二节,不知道注定悲剧的主角,傻傻高兴着。

  獠寅隐藏在暗影里的五官难耐的抖动了一下,依稀是笑的模样。

  杜亭只听见他面向身后,用清凉的声音喝道:“听清楚了吧?”

  “还行。”

  久违的,清脆的少年嗓音,带着一点久睡后的慵懒味道。

  杜亭猛然抬起头,不可置信的向声音来处望去。

  獠寅轻声笑了,手背在身后打了个响指,只见原本乌黑一团的屋子一点点亮起来,像有人缓慢的拨亮了一盏灯。

  光亮的中心区域站着一个少年,他穿着柔和的浅青色衫子,腰间扎着绣了云纹的精致腰襟,下面露出一双糯白的裤管,可不正是杜亭亲手添上去的那身衣裳?

  大悲之后迎来的大喜,杜亭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活着了,只觉从头到脚到心都轻飘飘的。

  他既不敢动,也不敢出声,更不敢眨眼,生怕一个疏忽打破这场梦一样的幻境。

  还是小鬼先开的口。

  “喂。”

  杜亭眨眨眼,还好,还在。

  小鬼撇着嘴,老大不高兴:“你傻的啊?”

  “你……我……我……”

  “叫我的名字!”

  “名字?”杜亭一怔,随机惊叫道:“啊!你,你都想起来了?!”

  小鬼点点头,有些羞涩的道出两个字:“岳潼。”

  “我的名字,叫岳潼。”

  “岳潼……”杜亭品茗般轻声重复着,“好名儿,有山有水的。”

  随即被对方白了一眼:“你个呆瓜。”

  享受到暌违的白眼,杜亭这才觉得有些真实感,兴奋的跑到少年面前,顾不得礼数教养,用双手捧住他的脸,抬起来细看,接触到的是久违的冰凉瓷器般的质感,没有一点洇湿的水渍,这才放下心来。

  少年嘴上一口一个呆瓜,笨蛋的骂,神态却极乖巧,任对方手掌托着自己脸颊依偎在一起。

  “其实你做的那些我都知道……我在画里看着呢,只是身体不得劲,出不来……”

  杜亭心愿得偿,满足的搂着怀里少年,那些费时费力战战兢兢的日日夜夜还算得什么?

  “对不起,害你等这么久。”想到自己方才平生最大胆的一次告白都被怀里人听了去,心中既是害羞,又是激荡,但却了却一桩大心事般轻松喜悦,不由低声细问:“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你……愿意么?”

  少年瞥了他一眼,随即迅速垂下睫毛:“画只有你能裱,我不愿意也得愿意了。”

  “啊?那……你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啊?”

  “笨蛋书生。”

  杜亭还要再说些什么,但唇上一凉,眼前被柔软睫毛滑过,对方已主动献吻,再纠结着什么愿意不愿意的问题就真是笨蛋了。

  就着轻捧脸颊的姿势微微俯身,将少年微凉略温的嘴唇撞个满怀。

  “咳,咳咳!那什么……”被忽视许久的人终于看不下去,发出不厚道的声音:“真是媒人抛过墙啊!”

  相拥的二人这才惊惶分开。

  少年的皮肤虽透不出红晕,但睫毛低垂不安眨动的样子却真是羞涩得厉害,杜亭心中又是一荡,握着少年的手就再也松不开。

  獠寅双眼望天,酸酸的道:“想亲热也不急在一时,且听我把后续事宜交待清楚如何?”

  ……

  “以后……还要劳你费心了。”獠寅离去后,岳潼如是对杜亭说。

  “咦?怎么忽然客套起来了?”杜亭摸摸鼻子,他很不习惯嘞。

  少年抿紧唇角不再言语,杜亭了然,牵住他的手,把冰凉掌心揣进自己胸口:“你在担心什么?”

  岳潼转过脸来,踌躇着:“我……我怕。”

  “没什么好怕的,那个獠公子就爱吓唬人,其实那有什么难的?”杜亭轻松笑道。

  岳潼眨眨眼,不解的看着他:“可是我觉得好难啊。”

  难道不难吗?

  獠寅走之前交待的事情。

  因为生魂附着在画上,画卷便要珍而重之的保管,不能虫蛀,不能受潮,还要三不五时就拿出来掸掸灰,晒晒柔和的阳光,简而化之就是:那画便相当于少年的肉身,保养它就像保养身体一样。

  因为已经有些个年头,还要隔几个月重新修补一下,画上的人物颜色鲜妍,怀里的少年才能神色生动。

  杜亭轻轻将少年置于自己膝上,咬着耳朵答:“你不知道为夫我最擅长这些了么?保管古籍什么的。”

  少年似乎是安心了一些,紧绷的嘴角终于柔和下来,杜亭盯着那淡色的双唇,又低声道:“不过我倒是后悔一件事。”

  “什,什么?”少年快速抬起眼,露出你要敢说觉得麻烦了我就揍你的凶狠表情。

  “我后悔呀……”杜亭放开捂住对方手的动作,轻轻勾上浅青色的衣襟,“我后悔不该多事,给你添上衣服……”

  “你……”少年大窘,露出羞恼神情,却没有丝毫要逃开的样子,而是撇开脸,任凭书生的手指探进自己的前襟里面,嘴里小声啐骂着:“坏胚!”

  从呆头书生变成坏胚需要多久?

  其实,一个夏天就足够了。

  夏末之后是立秋,梧桐叶飘落的时候,那本《逐花录》就不够看了,书生抱着檀木画匣走在购买新画本的路上。

  【完】

第29章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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