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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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京,金水园。

  左卫将军华玉鼓掌而歌,众人挨个拿起箭矢向着场中的双耳酒壶投去,每投中一个,众人便是一阵喧嚣。

  轮到华箬,他解下外袍,将衣袖挽起来,捻起一根羽箭,抬手向着酒壶投去。

  箭落入酒壶,又再次弹出,华箬一把抓住箭矢,再一次向着酒壶投去,席间一片死寂,众人屏住呼吸,都在猜他能够投几次。

  如此连投三次,箭方才落入壶中。

  众人激动不已,纷纷鼓起掌来,还有人忍不住怪叫。

  “七郎,太厉害了!”

  “不愧是七郎啊!连中三次!这一下我等真是败的心服口服了。”

  “看来三郎你那头好马,今天我们是没机会了。”

  华玉一曲唱罢,感叹道:“果然是七郎啊。”

  华箬坐回原位,喘息着拿起酒饮了一大口。

  有人感叹道:“昨日总算送走了北靖最后留下来的使节,七郎。咱们今天可是能好好的歇一歇了。”

  想起那些在南朝趾高气扬,处处为难的北靖官员,华箬方才投壶才得来的一点轻松神色都被晦暗取代。

  小童跑进来,在华箬身后低声道:“主子,林太守来了。”

  华箬抬手,“让他进来。”

  小童恭敬的点头,一路小跑着又出去通传消息。

  坐在一旁的华玉听见小童的通报,有几分惊异,“林晏不是做了金麟太守吗?怎么这会儿还在新京。”

  席间一片嬉笑之声,众人七嘴八舌的开始给华玉讲起这些日子传遍新京的流言。

  林晏从不知哪里带回来一个美人,带回来便也就罢了。毕竟新京谁不知道林晏的风流薄情名声呢?

  可林晏这一次却像是鬼迷了心窍,对那女人相当宠爱,甚至想要娶这女子为妻,将整个林府闹得天翻地覆。

  没成想他赴任金麟不久,林家起了火,这宠姬竟死在火中。

  “真是红颜薄命啊。也不知道能让林晏痴迷到这般地步该是什么样的美人。”

  另一个人皱起眉头,神色不虞,“不管怎么说,他一郡长官为了一个女人擅离职守就这样跑回来太不像话。我看这个位置就不应该给他。”

  明里暗里不少目光都在看向华箬,想看出一点反应来解读这一次华箬将林晏叫来究竟是什么意图。

  过往林晏可从没有得到过华箬的召见,也没听说他们有什么交集。

  华箬靠着桌子,懒散的喝着酒,看不出有什么反应。

  林晏游魂一般走进来,周身气质沉郁落寞。

  他垂着头,恭敬的弯腰向华箬行礼。

  席间的声音一静,众人又若无其事的谈笑起来,像是没看见行礼的林晏。

  林晏弯着腰,眼神却是空的,似乎思绪跑出了很远。

  那模样让人总觉得不必摧折,他已经足够消沉。

  华箬的手指在酒杯上弹了两下,席间一静,他侧过头对身后的仆从说道:“换一支曲子吧。你们会谈《空山月》吗?”

  仆从看向伎人,伎人们惊慌的摇头,一个个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请罪。

  有颇懂眼色的人却是从华箬话中听出了弦外之音,“听说林太守琴艺出众,不如让林太守来为我们弹一曲吧!”

  林晏抬起头,苍白的面容一脸冷漠,他走上前,沉默的在伎人的位置上坐下,抚弄起琴弦。

  华箬斜睨了一会儿林晏,挑不出什么错来,嗤笑一声收回了目光。

  众人见到华箬这般反应,很快都回过味来,找出了缘由。

  北靖的使节和谈完走了大部分,只留下几个人负责后续,负责监督和谈条约的实施。

  这几人对待南朝的朝臣不给丝毫面子,态度嚣张跋扈至极,就是贵为国舅的华箬也多次被对方羞辱。

  偏偏这些人嘴上尊奉先帝,甚至还专门去吊唁了一番先帝与林骏的衣冠冢。

  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在打华家的脸,华箬不能将北靖的使臣如何,这受了的气总要找个地方出一出,自然没有比这姓林的更合适了。

  他们左一言右一语的开始嘲笑起来,“还说什么关中林氏清达显贵,我看不过尔尔。徒有虚名罢了。”

  “就是啊。要不是林骏害死了先帝,我朝国势怎么会衰落至此。作为林骏的弟弟,居然还妄想入仕,真是无耻至极。”

  “看到这些伧荒,真是倒胃口。”

  林晏麻木的听着这一切,像是听见了又像是没有听见,神色之间无波无澜,手上琴声不断,不见错漏。

  一曲又一曲,这一弹就弹到了深夜,宴席散了,才得以停歇。

  林晏自小练习琴艺,左手大拇指和无名指上都有薄茧,但一段时间不练茧子都褪去许多,而且那一日他回到林府去搬西厢房的瓦砾就已经划伤了掌心。

  骤然一日连弹几个时辰,两只手都磨出血口,鲜血淋漓。

  可他一直没有表现出来,连眉心都没有皱一下,就那么一直机械又流畅的弹着,以至于其他人都没有发现他受伤了。

  回到林府,小厮低声道:“二少爷,我帮你请来了宋大夫。”

  宋大夫医术精湛,擅长处理伤口不留疤痕。

  他拿出已经准备好的药膏,替林晏细细上了药,包扎好手,“伤得倒是不严重,就是今日不能再碰水。”

  林晏面色沉沉,似乎压着心事。

  宋大夫想了想,到底是医者仁心,忍不住笑着问道:“林公子,你家那位怀孕的女眷,现在身体如何?”

  他抬起眼,瞳仁紧缩,“怀孕的女眷?”

  宋大夫,“您就别瞒着我了。那一晚您虽遮了我的眼睛将我带来。但您府上这十几年的龙脑香,别处可闻不着。那一晚我闻着这香味就记住了。今天一来就知道绝对是你家没错。”

  林晏开始听见一阵阵的尖锐的耳鸣,可宋大夫的话还是一句又一句清晰的落进了他的耳朵里。

  “我知道您遮着我的眼睛带我来,多半是那位有喜的女眷不能见人。但不论怎么说,那也是两条人命。您可千万别做什么糊涂事。您放心,这件事我绝不会外传。”

  他看着宋大夫,神色变得尤为狰狞,一把揪住他的领子,“你说什么?这座府中有人怀孕了?”

  这府中都是寡妇,只有一个人,只有一个人可能怀孕……

  他曾那么盼望一次卑劣的占有就能在南乐腹中留下骨血。

  早知失子兼亡母,何必当初盼梦熊。

  这就是她们默认这把火的原因,那场火中不止死了三人,是死了四个人。

  宋大夫神色怪异的看着林晏,觉得他看起来有些不太正常。

  “是啊。就是这府中有人怀孕了。那天晚上不是林公子你接我来诊治的吗?那位女眷一直没有出声,像是不想被我知道身份吧。她现在如何了?”

  林晏神色扭曲,像是想哭,又像是在笑,“她死了。”

  林晏放开他,他摇摇晃晃的后退,呕出了一口血,“她被我害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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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云台下,夜色已然降临,长街上却是热闹非凡,人头涌动。

  北靖攻入渝州已有月余,一开始百姓都担心会惨遭屠戮,但没想到的是来攻的士卒军纪森严,进入渝州之后在将军的统帅之下对百姓秋毫无犯。

  百姓一问,这才知道来的竟是卫博陵。

  远的不说前朝卫氏世代出将才,近的就说十数年前北中郎将卫光卿当年统军也曾自渝州而过,在百姓心中是留下过深刻印象的。

  虽卫博陵没能如卫光卿那般做个鞠躬死节的忠臣,但眼下的世道为将的多是走狗之辈,相形之下卫家军的军纪足够让百姓庆幸又欢喜。

  消息一传开,人人只道是天兵下凡,见北靖师至望风款待。

  由卫博陵出面招抚安民,不日渝州境内重新恢复到了战前的繁荣,甚至还要更好一些。

  因为原本柳垣治下,常以茶盐施加重赋,征其粟帛。

  这便也就罢了,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他麾下那些个勇猛之士多出自盗贼,许多都是作奸犯科抓住入了大狱被罚配军。还有些更是犯了死罪,才应命而为,只为戴罪立功,多活一日。这样的士兵往往一抓住机会便要重操旧业,横行乡里。

  时人见之而不敢仰视,可以说深受其苦。

  而北靖的皇帝一来,便承诺免三月的赋税,去除了原本的种种杂税。

  百姓自是喜不自胜。

  这一日传出消息来,新主将登临高台,庆贺近日取得的胜利。凌云台下将设鱼龙曼衍之乐,以观视之。所谓鱼龙曼衍之乐便是将柳垣私养的伎人们拉出来表演。

  百姓们也好凑个热闹,纷纷上街来玩,也想看看当初柳家的究竟每日看得是什么样的歌舞,以至于这一日竟是比过节还要热闹一些。

  沈庭玉手臂扶着南乐的腰走在人潮之中,眸子里含着几分笑意,“姐姐,你看河边好多人放花灯,你要不要也放一盏?”

  他们今日都做寻常打扮,南乐一身鹅黄色的布裙,虽是简单却很是清丽。

  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看起来就像是一对最平常的小夫妻,只是容色出众了一些,引得路人时不时回过头来看。

  南乐顺着沈庭玉的目光向着河边看去,见到河上形态各异的河灯,眼睛一亮,揪着他的腰带拽了拽,“林晏,我要金鱼那种河灯好不好?”

  沈庭玉听见两个字便心情不好,不知道丹心与碧血这两个庸医到底是怎么搞的,好不容易治好了南乐的失声,却让她失忆了。

  每次南乐喊他林晏,沈庭玉心里都酸的厉害。

  他低下头,凑到她耳边诱哄,“别唤林晏,唤一声哥哥,我就给你买。”

  南乐没有过多犹豫,软软的唤了一声,“哥哥。”

  沈庭玉咳嗽了一声,耳朵红了。

第九十三章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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