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116

  黑夜沉沉, 室内燃着的烛火微微跳了跳,忽明忽暗地照着人脸。

  蔚明远立在下头,问:“祁王生性优柔, 若日久后又念起旧情,恐生反水之意,若真如此, 当如何?”

  上头的人捻着案上一枚扇坠, 轻哂:“反水?他都已反了,难道还有回头路可走么?难道…还有人会信他?”

  蔚明远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眼睛,一瞬后了然。

  他料得的确不错,在得知他们要挟持郡主之后, 祁王的确反悔了, 可也如殿下所言, 他没有退路。

  又或者说,只要他踏出了那一步,之后的路是不是他走的都已经不再重要, 只要世人觉得是他。

  蔚明远架空了祁王, 挟持郡主以求拖延时间逼退援军, 但没想到郡主会自尽在城墙上。

  陆喻文撑着有些昏沉的头坐起来,这些破碎的情景总是时不时的出现在他梦里, 有时仅是一两句话, 有时便要长些, 但总是模糊的, 他一开始并未放在心上。

  因为他清楚那些事他从未经历过,便只当是平时思虑过重, 但久了之后, 便开始有些不一样了。

  虽如今看来并非昭示之梦, 今日慕梓尧递了信来,已顺利得了先帝时叛乱的三王残党的支持,若有需要,便可支援淮南。

  郡主亦在他府中,根本不可能发生被祁王挟持的事情。

  可他仍有无法克制的不安,他虽未梦见自己交代蔚明远挟持逼迫慕梓尧和慕芸的那些事,却下意识的知晓,其中必有自己的首肯。

  他有些烦躁地推开窗户,冰凉夜风自从打开的窗口灌入,消去了脑中昏沉。外头传来何长史的声音:“殿下又睡不着了么?”

  他转头看去,何长史手中端着个册子,微勾着背,向他走来。

  “是有什么事吗?”

  何长史入内来,将一封折了又折的书信递给他。

  他展开一看,上头密密麻麻写着些数字,凌乱无序,看不出写的什么。

  他拿着信纸的手一顿,微微蹙眉,声音如夜风般投着微微凉意:“哪里来的。”

  “郡主今日出府,见了一个人,此物,便是从那人身上搜出来的。”

  陆喻文垂着眼将那封信折起来,他纵不知道内容,也知道这是什么。

  军中便有各式的密信,阴符、阴书、反切、隐语…其中便有选定诗词,以信中字所在序列为意,然军中所用总需考虑适用快捷,民间私下通信却不需要考虑这么多。只需双方选定一则诗文或是书本,列出对应字符在第几页第几列几行,用来随不便捷,却简单,且除却通信双方,旁人若不知解密书册,根本无从得解。

  何长史见他并未说话,摸不透他什么心思,又道:“我早便说郡主投诚未必可信,殿下留她无意于养虎为患,我们的事情,也不晓得传出去多少。事至如今,”他将手上的册子递上来,“还请殿下早日动手,以免夜长梦多。”

  陆喻文接过册子看了一眼便收起来,并未多说什么,只是问:“他人呢?”

  他说话时听起来没什么别样的情绪,何长史一时没明白他问的到底是郡主还是那个同郡主接头的人,不禁有些奇怪地抬起头来,得了他冷淡一瞥,很快反应过来,郡主早就回了府,这个时候自然在房中,没有问的必要。

  那便只能是同郡主见过的那个人了。只是听他的语气,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影响。

  他心有些不平,殿下为此筹谋多年,总不能在这样关键的时候放任一个明知有问题的人搅乱棋局,但他却没急着多说什么,只是认真回道:“已押在后院了。”

  “带她过来吧。”

  何长史应下,去外头守卫传了话。而后才转回来,有些为难道:“那…郡主那边…?”

  陆喻文入了座,闻言略看了他一眼。

  何长史便道:“殿下今夜既召了人来问,郡主总会知晓…纵您想瞒……”

  桌子传来一声轻响,是陆喻文那些册子在上头不轻不重的磕了一下。

  “让人看着她,莫让她再出门了。”

  未能处置慕芸,何长史自然是不满意的,但他也知晓陆喻文对这个在京中长大与他经历看似同命相连实则全然不同的郡主有着对旁人全然不同的情感,能将她软禁已是最大的限度了,断不能再强求什么。

  “何先生。”

  他方应下,便又听见陆喻文喊他,连忙抬起头来。

  “父亲母亲去时,我尚年幼,先生助我撑起这偌大的淮南王府,我很是感激。”

  他坐在案前,自顾看着文书,未曾抬起头来看他。

  “只是先生也该知,我已不是小孩子了。”

  输赢利弊,自有决断。

  何长史微微顿了一下,躬身道:“是臣多虑。”

  陆喻文也并不是想为难他,见他应了,便道:“夜深露重,先生早些回去休息吧。余下的我来便好。”

  “是。”

  ·

  慕芸一早打开门看见门外忽然增加的守卫,便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当她一只脚刚要踏出门,就被拦下了。

  她面色顿时有些不好。

  “什么意思?”

  “我等只遵殿下吩咐,还请郡主恕罪。”

  她想再说些什么,但未来得及开口,便看见陆喻文背着手往这边来。

  她便抬起头来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她看起来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倒让陆喻文都不禁好奇,她究竟是当真不知,还是明知理不直气也壮。

  “门口不是说话的地儿,不如进去说?”

  慕芸看他的眼神又现出他曾经熟悉的戒备,但僵持了一瞬后还是妥协,让了一步,由他入内。

  他看着桌上还好端端摆着的膳食,甚至还有闲心问她:“不用膳么?”

  慕芸只瞧着他,没动。

  “没胃口便算了吧。”陆喻文也不强求,他说罢自袖中掏出那份叠的整整齐齐的信纸,递到了慕芸面前,“郡主昨日出府似乎落了东西,我替你寻回来了。”

  慕芸只瞧一眼便猜到是什么,却还是匆忙接过来,展开看了看。

  陆喻文便那么平静地盯着她,看不出是气是恼。

  他看她面色微变,从微怔到慌张,问他的第一句话却是:“你将她怎么样了?”

  他觉得有些莫名的烦躁。

  她不问他如何知晓,也未曾辩解一句,便这样认下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她关心的,只有她那个侍女。

  他微微皱起眉来,理所当然道:“自然是死了。”

  “你…!”

  她话只出了个音便被他截断:“你以为,本王待谁都同你一样客气么?”

  他盯着她发红蓄着泪的眼,继续道:“背叛,是要拿性命为代价的。”

  “那个侍女,是叫芰荷是不是?我似乎曾见过她一两次,武功不错,不愧在你身边待了这么些年,也算是一身钢筋傲骨,宁死都不肯交代……”

  他看着她手上的纸被揉成一团,手用力得发抖,却依旧倔强地站在那里,用她那双猩红得分明连泪都止不住的眼睛,狠狠地盯着他。

  他转身寻了个位置坐下,对上那双眼,忽然问:“郡主,我杀了你的侍女,你恨我吗?”

  她不过只是你身边一个侍女,你便如此,那你能否想象,我当年得知慕延祯害死我父母的时候,我有多恨。”

  慕芸张了张嘴,出口尽是气音,发不出声来。

  “可是…”慕芸努力了好一会,终于发出声来,因方才压着呜咽声此刻显得声音发颤:“可这与她没有关系。”

  陆喻文看着她,顿了一下,而后道:“原是没有的,是郡主你的背叛,将她拉入了这局中。”

  “是我的错。”慕芸抬着一双通红的眼,此刻已没有力气去盯着他了,目光甚至有些呆滞麻木,连声音都发哑:“那你便该杀了我。”

  “我不会伤你。”他看着慕芸,目光微沉有如实质,压得人透不过气来,“你想护着他们,那我要你亲眼看着这天下乱局,鹿死谁手。”

  “为什么?”慕芸皱着眉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愈发觉得难过,眼底满是水光:“陆喻文,我原以为,你不是这样的人。”

  陆喻文微愣了一下,这似乎是慕芸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但说的尽是些他不喜欢的话。

  她说:“你也起过善念,你救了阿寅,留他在府上,也费心治理淮南,庇佑一方安宁。你分明,可以有更好的路可以走,为什么非要将自己困死在这里?”

  “天下动乱,淮南的百姓难道就能独善其身吗?你在他们身上也曾耗过心血,看这天下众人飘零受苦,当真是你想要的吗?”

  她看起来又伤心又难过,连方才眼里对他的那点狠劲儿都消散不见了,他从她的眼里竟看出着对他的悲悯哀痛,如针如棘,细细麻麻地刺入他的心扉。

  他起身走过来,盯着她看了看,半晌后才轻嗤了一声:“郡主在京城受着众人的宠爱关照长大,的确是天真得很。”

  “郡主那日要柳蕴然问你父亲三问,我以为,郡主是明白我的。你我皆得慕延祯背叛算计,我落得家破人亡,而你,差一点家破人亡。我原以为,你我该是一路人,可到头来才发现,你我是不一样的。”

  他看着慕芸的眼神带着些许的嘲意,却分不清是对谁的:“虽是差一点,可你还有家,所以你可以原谅,可以心安理得的当做不知,但我不行。”

  慕芸便再说不出什么来。

  陆喻文不愿再与她谈这些说不明白的旧事,转身离去。

  “郡主便只管好好呆在这里,看看最后,到底谁输谁赢。”

第65章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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