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7 给一个交代
第二天，晋王世子逼宫的事，立即传遍了整个北殷。
不少人以为这次皇位必定易主，没想到在千钧一发之际，殷无离竟然突然撤兵。
差一点，北殷就要面临灭顶之灾。
如果不是皇帝私自扣留世子妃，也不会逼迫世子举兵进犯，差点他们就要遭受鱼池之殃。
身为皇上，就不该做出这种事来。
一时之间，百姓纷纷抱怨起来，十分不满。
身为真龙天子，应当以百姓国家为重，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将所有人置于危险之地。
当初殷永尘登基称帝，就有不少人颇有微词，但大家都是平民百姓，一句话也说不上。
可是现在，危及到所有人安全，顿时怨声载道。
不只是百姓，就连朝堂之上，文武百官也十分不满。
当初殷永尘用江山打赌，要不是世子及时撤兵，他们早就已经没了。
现在虽然皇位保住了，但说句不好听的，这天子之位，其实是殷无离让出来的。
此时朝堂之上，殷永尘一身明黄龙袍，坐在龙椅上。
尚书走上前。
“启禀皇上，现在民间传来不少谣言，都说此次世子带兵进宫，是因为皇上您……您将世子妃带走，关在皇宫中。”
“黎明百姓大加责难，一时间难以平息。”
闻言，朝堂之上，所有人窸窸窣窣地讨论起来。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皇上如果不得民心，就算是天子之位，也不能坐稳！
更何况别说是百姓，就连他们自己，此时对殷永尘都颇有微词。
殷永尘目光冰冷，站起身。
所有人瞬间安静下来，针落可闻。
“这次的事，朕会给天下一个交代。”
说完，直接转身离去。
所有人面面相觑。
交代？
他要怎么交代？
-
离开大殿，殷永尘缓缓走到御花园中，脚步微顿。
“都退下吧，朕想一个人走走。”
“皇上……”
陈侍卫有些担心，逼宫的事才刚刚结束，万一又有危险……
“下去吧。”
殷永尘摆了摆手。
等人都离开之后，他双手背在身后，看着眼前的御花园，长长叹了一口气。
停留了片刻，才抬脚朝慈宁宫走去。
太后能坐在里面，眉心紧皱，手里拿着一串佛珠。
从上次逼宫之后，她的打扮看上去更加朴素，开始信佛了。
看到他进来，朝几个宫女摆了摆手。
“你们都退下吧。”
“是，太后娘娘。”
房间的门重新关上。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还有木鱼的余音。
太后朝他看去，缓缓放下手中佛珠。
“皇帝似乎憔悴了些，是没有睡好的缘故吧？”
殷永尘沉声道：“如果不仅百姓离心，就连文武百官都对朕有意见，如何睡得好？”
太后动作一顿，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民间那些传闻，她也听到了一些。
“皇帝想如何处理？”
“黎明百姓求一个结果，文武百官要一个交代。”殷永尘暗暗握拳，目光坚定起来。
“他们想要，朕就给他们一个结果。”
太后一惊，迅速抬头看来。
“你……”说到一半，却又安静下来。“哀家知道了。”
她缓缓闭上眼睛，一边拨动佛珠，一边默念心经。
“若是没有其他事，皇帝就回去休息吧。”
“母后。”
殷永尘还想说点什么，看了看她的模样，站起身，缓缓弯下腰。
“儿臣最不放心的就是母后，望母后能身体安康，福寿延年。”
太后默念心经，一直紧闭双眼，没有开口。
殷永尘深深弯着腰，过了一会儿，才慢慢退了出去。
等人一走，太后才张开眼睛。
“翠儿。”
“是。”宫女推门进来，低着头。“太后有什么吩咐吗？”
“准备笔墨纸砚。”
“是。”
太后站起身来，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当初洛水心说过的那些话。
——你自以为自己是为了天下，其实你只是为了你自己而已。
——你有没有想过，殷永尘现在的悲剧，是谁造成的？
——你虽然是殷永尘的娘亲，但从小到大，你和他相处过多长时间？你又了解他多少？
她缓缓闭了一下眼睛。
提笔。
很快就写完两封信，放在桌上。
-
洛水心和殷无离离开皇宫之后，并没有再回晋王府。
逼宫的事情虽然敷衍过去，但以此时的情况，他们已经不方便继续留在皇宫之中。
之前被虎符召集来的士兵，大多数都被殷无离遣散，只有少数的侍卫留在身边。
洛水心抬脚走进帐篷中，打量着周围。
“你如此离开京城，会不会不甘心？”
殷无离笑了一下，伸手揽住她。“我有你在身边，何来的不甘心？”
说着，抬手轻轻放在洛水心高高隆起的小腹上。
弯腰，将耳朵贴在上面，仔细倾听着。
“他难道不知道爹爹在等吗？为何一点动静都没有？”
洛水心无奈地笑了一下。
“他如果知道，就不得了了。”
殷无离微微皱起眉，从身后抱着洛水心，双手放在她的肚子上，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一起揽入怀中，声音柔和低沉。
“一直住在这里对身体不好，再过几日，等事情都处理完了，我们便离开，可好？”
“好。”
洛水心点了点头。
正想着，陈青火急火燎地从外面走进来。
殷无离冷冷抬眸看去。
“怎么回事？冒冒失失的！”
陈青吓得立即放慢脚步。
差点忘记，自从世子妃回来之后，世子特意交代他们这些大老粗，做事一定要小心，不能冲撞惊扰了世子妃。
“世子殿下，世子妃，有给您的一封信。”他放轻了声音，但神色看上去有些怪异，道：“我看那个送信人的模样，似乎是跟在太后身边的宫女。”
闻言，殷无离的视线顿时一沉。
洛水心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不会有事的。”
抬手接过那封信。
上面只写着“洛水心收”四个字。
她以前见过太后的笔迹，确实是出自她之手。
洛水心想了想，打开，一看到上面的内容，脸色顿时严肃起来。
“殷无离。”
她一把抓住世子的手。“我们可能要进宫一趟。”
568 最后的最后
洛水心的速度很快，那封信上的内容，让她心里有了一个猜测。
现在他们只要一进京城，一定会引起不少人的注意。
两人此时却已经顾及不了这么多，迅速来到京城中。
才刚进城门，丧钟突然敲响！
声音震天！
洛水心和殷无离的脚步同时停了下来。
“太后，薨了——”
皇宫中的声音，传遍整片天际。
所有人纷纷下跪，哭声震天。
果然和她猜测的一样！
洛水心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自己去找太后的时候，她曾经说过的话。
——你可曾喜欢过塵儿？
——我一直把他当做朋友。
——若是日后他有危险，你可会保护他？
她展开手中的信封，上面是太后的亲笔信：
洛水心。
皇帝会将你留下皇宫中，一切都是哀家的主意，如今哀家承担一切，会告知天下。
囚禁你在皇宫的人，是哀家，与皇帝无关。
你曾经说过，你一直将皇帝当做朋友，既然朋友有难，你怎可为难？
就算他之前犯了错，也请你看在哀家的面子上，不要计较。
哀家一条命，只为了保住北殷江山，抱住皇帝龙椅。
天子之位，是塵儿的。
你怎可忍心他几十年来的努力付诸东流？
洛水心，哀家愿意以性命，换来皇帝的安全。
就算入了地府，哀家也是为你们祈福的。
-
洛水心看着手中的信件，皇宫中传来的丧钟声，还在不断传来，声声震耳！
“心儿。”
殷无离拉住她的手，道：“我们回去吧。”
洛水心点了点头。
“好。”
两人手牵手，一起离开了京城。
此时皇宫之中。
殷永塵刚得知消息，迅速赶来，此时太后早就已经三尺白绫悬于梁上，自缢而死。
他咬紧牙，脚下一个踉跄，缓缓在一旁的椅子坐下。
宫女走上前来，手里托着一个盘子。
“皇上，这是太后留给您的信。”
殷永塵眼中的微光闪烁了一下，看向盘子中的信。
信封上写着三个字——塵儿收。
他心头一跳，手指颤抖着拿起信封拆开：
塵儿。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母后应该已经不在了，往后的日子，塵儿也应当好好管理国事，不可懈怠。
此时民间和大臣们口中流传的不满，母后会发布消息，将一切罪责，全部归咎在母后身上。
从此之后，所有人只有责怪母后，而非塵儿。
你皇位无忧。
母后知道，一直都是母后在让你谋求皇位，你或许心里有很多苦。但是母后不得不这么做，身为皇子，要么为天子，要么为泥泞。
你本就是天子之貌，再无一人比你更合适。
母后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日后被人欺凌，竟勉强你做出这么多事。
若是有来世，塵儿还是不要做母后的孩子，另寻他处吧。
母后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了，你可否原谅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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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永塵看着信，渐渐湿了眼眶。
他缓缓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滚落，掉在衣服上，将明黄色的龙袍染成了深色。
宫女跪在地上，道：“太后一直谋划这件事，命奴婢不能告诉皇上。太后一人承担下所有罪责，留下骂名，就是希望皇上能统领江山，坐稳天子之位。”
殷永塵闭着眼睛，迟迟没有说话。
宫女道：“皇上，太后教导奴婢的话，奴婢都带到了。”
说完，她从怀里拿出一把匕首，对准自己心口，狠狠刺下！
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
殷永塵猛地睁开眼睛，看着地上的宫女，泪水更是滚滚落下。
屋子里静得可怕，仿佛就连鲜血流动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过了半晌，他才终于站起来，仔细将太后留下的信件收好，神色已然恢复平静。
他抬脚走出宫殿，外面已经跪满了人。
“皇上，太后命人在京城中张贴告示，说是太后囚禁了洛水心，才引来世子进犯。”
“皇上，太后还说……”
殷永塵抬手，拦住了他们的话，缓缓道：“厚葬太后。”
“是。”
所有人纷纷跪在地上，不敢再开口。
殷永塵深吸一口气，只觉这皇宫中的空气冷得厉害，寒彻心扉。
他抬着头，一步一步穿过人群。
背脊自始至终，没有半点弯下。
公公尖锐的声音响起：“起——护送皇上回宫——”
一群太监宫女立即起身，低头，微微弓着腰，井然有序地跟了上去。
殷永塵的身影渐渐被淹没，直到看不见半点影子。
-
五年之后。
在远离京城的竹林旁，依山傍水，立着一栋宽敞的木屋。
一个未施粉黛的女子穿着一身白衣，带着斗笠，正坐在河边打瞌睡。
她脚边放着竹子做的钓竿，杆子那头垂着长长的掉线，落入水中。
两三尾鱼儿聚在一起，偷吃着饵料，钓竿被拉动了几下，女子也没有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