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机场外的停车过道上，顾青时看着桑坤的车变成一个小点消失在眼帘, 又重新下了车, 拖着行李箱进了机场。
“你说你这又是何必呢？”尹文竹看着顾青时一脸怅然的模样, 忍不住埋怨, “看到人家发的朋友圈了, 你工作到一半，巴巴地跟了过来，结果又装高冷。”
顾青时戴上墨镜, 走得脚下生风, “师姐，你就当我疯了吧。”
尹文竹慢腾腾地跟在后面，看着她挺的僵直的背, 莫名地有些心疼。
可不就是疯了吗？
工作到一半，刷了条朋友圈, 就特地跑了过来, 故意买了同一航班的飞机，结果发现人家根本不是回君悦华府，又往回赶。
魔都回荷城的航班不多, 但荷城去往魔都的航班却是不少。
顾青时直接买的最近的一班, 即便如此，她也还要在机场等候一个小时。
尹文竹见顾青时握着手机一脸魂不守舍, 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顾青时也没回过神来，气得一把将她的手机夺了过来。
“我觉得从现在起, 我有必要没收一下你的手机，免得你又发疯。”
手中一空，顾青时才回过神来，“不会了。”
“你瞧瞧你这模样，我才不信。”尹文竹嗤了一声，“反正我是你的助理，手机在我这里也不稀奇，在这次的拍摄完成前，手机暂时由我保管。”
顾青时不置可否，想了想才捂着心口道：“师姐，我只是太想她了。”
原来，想念，真的是会呼吸的痛。
尹文竹有些无力，她没有这么刻骨铭心的爱过，真的不懂这种想念的疯狂。
“既然想念，那何必配合我演，故意给她难堪？”
“大约是我太难受了，所以想让她陪着我痛。”
她这么爱她，这么想和她在一起，如果对方要离开她，她一点都不想对方过的好，一点都不想。
怎么可以就让她一个人痛苦煎熬？
“青时。”尹文竹握住了她紧握成拳的手，“我看的出，桑榆并不是不爱你。”
“对，她爱我，我知道。”顾青时轻声冷笑，“与其爱我离开我，我倒宁愿是我一厢情愿的单相思。”
那么，等时过境迁，也许会慢慢风轻云淡。
那些，无法释怀的、无法愈合的、无法放弃的……
最终，时间都会慢慢替我们风化掉。
因为，只要得不到回应的感情，最终都将会被时间打上无关紧要的标签。
所以，如果桑榆不喜欢她，真的没关系的，反正时间最终也会让她不喜欢她的啊。
偏偏，桑榆告诉了她，是喜欢的。
遗憾，才是裹着福尔马林，让时间也无法腐朽。
“那……她若是重新回来找你，你会如何？”
顾青时垂下眼，“师姐，你知道她为什么会离开我吗？”
“嗯？为什么？”
“因为，林玉烟拿我的名声要挟她，让她离开我。”
“呃？”尹文竹诧异，抬眸看向她，“既然如此，那你……”
“你是不是想说明知她是为了我不得不离开，为什么我还要这么怨她？与其说她是为了我，倒不如说她克服不了自己内心的恐惧。”
“一辈子那么长，同性恋要遭受的非议那么多，如果人人拿我的名声都能威胁她一次，那往后的路怎么走？”
“归根到底，是她自己胆小懦弱，又不肯相信我。”
尹文竹无言以对，沉默了良久才道：“所以，那连州国际摄影展……”
“那与她无关。”顾青时急匆匆地打断了她的话。
尹文竹看着她的失态，内心了然。顾青时虽然比她们小，但做事历来果敢利落，下定决心的事根本用不着她们劝说。
“那么，你是要放弃了吗？”
“放弃？”顾青时呢喃了一遍这两个字，稍许又道：“也许吧。”
等到失望攒够了，自然就死心了。
冬季昼短夜长，桑榆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她这一天都在旅途中，累得不行，回到家就瘫在沙发上不想动。
桑妈妈瞧她脸色苍白的模样，让她先去床上躺躺，做好饭了再叫她。
按照她在佛罗里达养成的生物钟，`这会正值起床的时候，她时差没倒过来，虽然累，但却是睡不着的。
桑榆在床上翻来覆去，越躺心就越闷得慌，又爬了起来。
“桑桑啊，是不是倒时差，难受？”桑妈妈看她神色恹恹的模样，给她泡了杯蜂蜜水。
“我头晕，想吐。”
桑妈妈从柜子抽屉拿出清凉油，在她太阳穴抹匀了，又帮着她按摩了一阵，直到桑坤把饭菜做好了才作罢。
桑榆依旧没有什么胃口，被桑妈妈硬逼着喝了两碗鸡汤。
一家人太久没有相见了，桑榆虽然难受，但仍是打起精神陪着她爸妈聊了一会。
桑妈妈和桑坤毕竟也在桑茜的农场呆过一阵，所以聊起桑榆在那边的生活时，一家人都还挺有话题聊的。
直到中间电视上突然插播了一个广告，这个广告是一款饮料，代言人就是焦点点。
“对了，桑桑，我一直忘了问你，焦点点亲笔签名的写真集，是你给我订的吗？”
桑榆愣了一下，随即又垂了垂眼，沉吟了片刻才道：“不是。”
桑妈妈神色未变，似乎也并不意外，但也没有再多问。
随着这个话题的插入，仿佛是给先前其乐融融的气氛注入了一股冷空气，客厅的气氛骤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电视里传来的声音。
桑榆感觉头越发重了，实在打不起精神再说什么。
“爸，妈，我累了，我先去休息了，你们也早点休息。”
桑妈妈点了点头，见桑榆脸色实在难看，又补充道：“要是哪里难受，记得及时跟我们讲。”
桑榆点头，冲她妈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您别担心。”
桑妈妈也笑，“在妈妈心目中，你以后即使生了孩子了，也是妈妈的小孩子。”
桑榆的唇边的笑意淡了淡，没有说话，径直朝自己卧室走去。
“桑桑……”
“嗯。”
“顾青时，在你走的那一天，她来找你了。”
桑榆站在门口，没有回头，稍许才轻轻点了点头，“哦。”
桑妈妈却突然哽咽了，“妈妈也不想当个坏人……”
桑榆抬手握着门把手，闭上眼，眼泪倏地坠落，沁入她淡蓝色的珊瑚绒的睡衣里，变成一个深蓝色的点。
“妈，已经没关系了。”
话落，桑榆扭开了门，走进去关上门，掀开被子，抱紧自己蜷缩了进去。
——桑榆，你千万不要后悔，我不会原谅你的。
顾青时的这句话，就像魔咒。
所以，她连后悔都不敢。
随着冷空气的加强，气温下降的趋势加快。
荷城这座城市冬冷夏热，气温一降，阴冷的冬风也不停歇，又夹杂着细绵绵的雨水，更是冷入骨髓。
桑榆天天围着电烤桌，门都不敢出。
连着阴冷了半个月之后，气温总算有所回暖。
“妈，我想去广东玩。”天气好转的第二天，桑榆也没事先通知她爸妈，就收拾好了行李，临到出门了才说。
“怎么突然想去那里玩？”桑妈妈看到她整理好的小行李箱，不由皱了眉头，“票都订好了吗，准备玩几天？”
桑榆就当没看到她妈的神色，“订好了，大概三四天吧。”
“那过生日会回来吧？”
“嗯。”
桑妈妈看着桑榆，突然觉得眼前的女儿有些陌生，她别过眼，又朝桑榆房间走，“那身份证、钱包都带了吗？”
桑榆点头，冲她妈妈一笑，“放心，都带了，这次，我什么都替自己整理好了，您不要担心。”
桑榆的房间干净整齐，连被子都折好了。
从前她总嫌桑榆邋里邋遢，连房间都不会收拾，如今桑榆会做这些了，桑妈妈的心里反而愈发怅然若失。
桑妈妈收回欲给她整理被子的手，勉强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她头一次意识到，她的女儿是真的长大了，也是一个真的成熟独立的个体了。
是否当母亲的都是这样一种心情，一面期盼着自己的女儿早日长大成熟独立，一面又在害怕他们羽翼丰满？
桑妈妈的情绪太不对了，桑榆抿了抿唇，试探道：“是不是我事先没有跟您说，您生气了？”
“不是不是。”桑妈妈赶紧摇头，看着桑榆，想笑，却又红了眼睛，“只是突然觉得，你长大了，总有一天要飞离我和你爸身边，有点不舍得。”
“有什么舍不得的？”桑榆拉着她坐到沙发上，“您越来越多愁善感了，我以后就陪着你们，不离开你和爸。”
看着桑榆含着笑意的一张脸，桑妈妈不知怎的突然就想到从前听过的歌。
你不是真正地快乐，微笑只是你的保护色。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她其实早就注意到了，桑榆从美国回来之后，其实都没有真正开心过，也不会跟她撒娇了，每天按时起床，按时睡觉，按时吃饭，其他时间不是失神就是发呆。
——大嫂，不是我说你，人活着是为了什么？追名追利追钱，最终目的还不是为了日子舒心？桑桑不过就是喜欢个女人，只要她自己决定好了，做父母的应该最先支持。
——你替她考虑的，我都懂。但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对，你们是没逼她，但你们有站在她的立场支持过她吗？桑桑打小是皮，但你们凭良心说说，她有真做出让你们心寒的错事吗？
——未来是长，可意外也多，明天都是未知的，与其把你那些不曾在的设想强加到她的人生里，还不如让她自己去真的面对。
——桑桑长大了，对人对物，她肯定都有了自己衡量的一杆称，即便将来真的后悔，那也是她的选择。更何况，你怎知，选择了逃离，她未来就不会后悔？
桑茜的话从脑海里一一闪过，桑妈妈看着真的长大了的桑榆，摸了摸她的脸，“桑桑，妈妈以后不逼你了，随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桑榆摸住她妈的手，笑了一下，“妈，我没有怪你，当时你对顾青时态度不好，我是很难受，可现在我也明白您的心情。”
“桑……”
“妈，我要去赶飞机了。”
“那让我送你吗？”
桑榆摇了摇头，“一到年底，爸爸就忙，你也跟着忙，没事儿的，我已经约了车。”
冬日的暖阳有些苍白，桑妈妈站在大门口看着桑榆拖着箱子一步步朝外走，那挺直身板的铿锵步伐再也没有往日的跳脱。
也再不会突然回头跳她怀里，撒娇说——妈，不想出门啊，出门好累。
桑桑，真的长大了，长大的幼鸟该离巢，脱离母亲的掌控了。
桑榆并不知道她妈的千思万绪，她只是突然想去连州看看顾青时的摄影作品。
连州国际摄影展，展出时间从12月2号到来年的元月2号。
作者有话要说： 我……我准备双更。
你……你们会夸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