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罗云珠像以前一样劝着郭莹, 如果这是以前, 郭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但是现在，郭莹却不想做一个逃兵了：“妈, 我不想被人看不起。不想别人一提起我郭莹, 就说我是一个争家产争输了, 然后就逃到内地的可怜虫。”

　　“别人怎么会这么说呢, 虽然你爸爸给你的确实有点少。但我们有的，别人就算努力几辈子都不一定能得到。这样的情况下, 别人又怎么会说我们呢。”见女儿的思想有点偏激，郭妈妈立即劝了起来。

　　听着她的话, 郭莹却又反问道：“妈, 你既然知道这个道理, 那我们为什么还要离开呢”

　　“我——”罗云珠梗住了,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 在想了又想后，她终于道：“可你爸爸都走了啊，既然这样，我们为什么还要留在香江这里有你的两个哥哥, 你留在这里, 明显碍他们的眼。这里还有这么多的记者，他们天天的盯着我们, 简直有点阴魂不散。这样的情况下，我们为什么不走。”

　　“可是我都结婚了啊！”见母亲还是没弄懂现在的情况，郭莹上前一步, 然后特别认真道：“妈，我今年二十七，都已经是结婚的人了。小艾千里迢迢的从冰市辞掉工作来找我，我总要对她负责。从我们在香江领证结婚的那天起，我们就把这里当成我们今后永远的家了。还有我的那些员工，妈，这次我从郭氏离开，带了不少的人出来。这些人之所以一个一个辞掉他们在郭氏的稳定工作，选择跟着现在的我。就是因为他们看中我平时的表现，就是因为我结婚了。因为我平时的表现，因为我结婚了。所以我才给了他们足够的安全感跟信任感，他们才决定孤注一掷跟我走的。妈，人活在这个世上，不能太自私了，也不能太软弱了。对于信任我的人，不管是小艾还是那些选择跟我出来员工，我都不想辜负。也许现阶段，我确实无法给他们最好的，但我会努力的。只有努力过了，我才问心无愧。我不想连试都不试一下就选择落荒而逃，所以妈，我很抱歉。”

　　郭莹一下子说了很多，她在家里一向沉默寡言，罗云珠几乎没见过她有这么能说的时候。此刻她抬头望着因为没得到她的回应，又上前，坐在她的身边拉着她的手。不停解释的女儿，她不由的长叹了一口气。

　　其实这件事情很简单，对罗云珠自己来说。丈夫一死，香江就不是她的家了。所以她要回她真正的家，在走之前，她还想带上自己的女儿。她还想她们像以前一样，无论她去什么地方，女儿都跟着。无论她做什么决定，女儿都能一如既往的支持她。

　　但显然，在以前，她确实是女儿心里独一无二的。以前，在整个郭家，最明白她最能体谅她的，都是这个女儿。女儿顾虑她的感受，因为她不被允许去参加郭家的各种活动，她便也不去参加。因为她跟丈夫那边的亲戚有所隔阂，所以她的女儿，便也跟着她远离疏远了那边的人。

　　罗云珠一直以为，这样的情况会一直继续下去。她以为她的女儿，会一直会一辈子都无条件的支持她。但显然，这样的情况，如今已经改变了。

　　郭莹还是不停的劝说着她，罗云珠望着她着急的样子。毫无预兆的突然的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突然间她察觉到，眼前的这一幕是多么的眼熟和讽刺。

　　二十八年，她大学毕业，突然就想奢侈一次。所以她拿父母给的钱，拿自己大学攒的打工钱，预定了去香江的头等座，打算给自己一个前所未有的毕业留念。当时的她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坐头等舱，当时她整个人前所未有的兴奋。在那里，穿的漂漂亮亮的她碰到了自己的丈夫。当时年过五十的丈夫，整个人身上散发着一种成熟男人才有的独特魅力。他说他的私人飞机被朋友借走了，也幸亏这样，他才能跟她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同坐在一起。

　　因为对方的这句话，她便突然的起了心思。所以在空姐给他们送饮料时，见对方要了红酒，所以她也假装好奇的要了红酒。她明明知道自己一碰酒精就会严重过敏，但她却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然后开开心心的跟对方碰了杯子。

　　当时的郭宏，可能只是礼貌性的恭维了她一句，可能只是感觉无聊，所以才拿她打发一下时间。但从她喝下跟他碰过的红酒后，然后涨红着脸颊，呼吸困难的晕倒在他的面前时。罗云珠便已经决定，一辈子都要耗在那个男人身上。谁让对方开玩笑似的告诉她，说他现在单身，谁让他只把她当成一次旅途的小玩意。她家境优越，长得好长，学习又好。从小只要见过她的男生，对她无不真诚。但在对方的眼里，她看到到了嘲弄和心不在焉。所以从那个时候起，她便决定绝对不放过他。

　　也许她是看上郭宏的钱了，也许她是不甘心漂亮的自己，只被对方当成一个打发时间的普通小玩意了。也许她单纯只是想过最好的生活，也许有那么一瞬间，她确实是被郭宏身上的成熟和稳重给打动了。反正在从医院醒来时，她便彻底的赖上了对方。她死皮赖脸的拉着对方，一口咬定自己会过敏完全是被对方给害的，让对方一定要负责。

　　成年男女的事情，其实也就那么回事。从她拉住郭宏不放，从郭宏不把她交给身后的秘书。而是选择亲自把她接到他的家里时，一切其实已经注定了。

　　之后她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熟悉了对方，就把对方的身份摸得清清楚楚。也在那个月，她使出浑身解数终于彻底的把对方拿下了。当年领证后，她便兴冲冲的带着对方去见自己的父母。

　　自己父母的年纪只是比郭宏大几岁，郭宏的长子，跟她的岁数是一样的。而且父母得知，郭宏在结婚前就告诉她的一系列婚前约定后，他们的态度可想而知。她是父母的独女，父母其实一直都盼着，她能在大学毕业后就回到苏州。然后在那里找份工作，最后一直在他们的身边结婚生子。

　　当时的她，明白父母为什么会不看好自己的婚姻，也明白他们为什么不愿意她嫁到香江。但当时的她，心里眼里，只有自己的丈夫，只有自己奢侈美好的新生活。在父母不同意后，她便开始不停的劝说起他们来。而等发现自己的父母，不管怎么样都说不通后，她便不管不顾的跟着自己的丈夫，连夜重新返回到香江，开始筹备她的盛大婚礼。当时的郭宏说了，虽然不能把她的名字记到他家的族谱了，虽然不能带他回老家。但一定会补偿她，一定会给她一个前所未有的世纪婚礼。所以她的心思，早就已经飘到自己的婚礼上了。而自己的父母，早就被她抛在脑后了。

　　罗云珠仔细的回想着曾经的往事，在这个时候，她终于明白自己父母当年的感受了。

　　因为从她嫁给郭宏起，不管她承认不承认，父母在她的眼里确实已经变成了第二位了。如今，等郭宏没了，她才再次想到了自己年迈的父母。因为郭宏的去世，她才感觉到了生命的无奈，才想去照顾自己双亲。因为他们，要比郭宏大五岁。而这次丈夫过世后，她的父亲即便想赶过来。但在上飞机前，因为身体的原因又不能登机。从那个时候起，罗云珠便意识到自己的父母是真的老了，真的有点时日无多了。

　　而现在的情况，其实跟以前一模一样。她以为自己是莹莹的母亲，便认为自己在自己女儿心目中的地位，永远是第一位，永远是超然的。但她忘记了，女儿的身边现在多了一个周小艾。她忘记了，女儿真正的家，其实是香江。虽然对她来说，香江是因为丈夫的存在，才成为她的家的。但这个地方，是女儿长大的地方，是她工作的地方，是她结婚的地方。她又怎么会，轻而易举的离开这里呢。周小艾的哥哥在这里，她们的结婚领证的地方在这里，这里早就是她无法离开的地方了。而她竟然想要劝，已经结婚的女儿跟着她离开，显然是她幼稚了。

　　罗云珠的心里涩涩的，这个时候，她完完全全的体会到自己父母当年的感受。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在自己女儿心中的地位已经变成第二位。已经被另外一个全然陌生的人取代，这种感受其实挺不好受的。

　　但现在陪着女儿的是那个周小艾，是那个她从知道起，就一直刻意的装作不知道，刻意的尽量忽视的小姑娘。想着周小艾最近在她面前的种种表现，罗云珠心中无奈着，最后只能道：“我明白，莹莹你留在香江，我回苏州。”

　　“妈——”

　　见母亲同意，郭莹先是很高兴。但在高兴之后，她便立马立马有点于心不忍了。

　　“妈，你先在苏州待着。等我跟小艾有时间了，我们会经常过去看你的。”

　　郭莹没说让母亲带着外公外婆来香江的话，因为她知道这有多么的不现实。两位老人的家在苏州，苏州是他们结婚工作的地方，在那里他们有自己熟悉的一切。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即便母亲和父亲，后来一直劝说，他们也一直没动过要真正搬家搬到香江的心思。

　　人都是恋旧的，对于自己真正的家，大家从来都是眷恋不已的。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大家都不会轻易的离开自己熟悉的家和圈子。

　　外公外婆是这样的，如今，轮到郭莹，郭莹依然。

　　罗云珠心里难受着，但即便难受，她最后也没多说什么。因为当年即便她擅做主张跟丈夫领证结婚，即便后来她越过父母开始操办自己的婚礼。但在她举办婚礼的当天，即便父母再生气，但最后他们还是来了。即便父母对她的婚姻，对郭宏有一万个不满意。但他们不管是对郭宏，还是对她，都没有真正的恶语相向过，都没有明显的责备过。这样的情况下，在同样碰到自己女儿的情况后。即便心里不开心，但罗云珠也只能学着父母的态度选择忍着。

　　罗云珠调整心情，不再把自己的离开当成一件大事。她风淡云轻着，然后小声的跟郭莹说起她离开的具体安排。在离开之前，她要仔细的交代好，她在这里的所有一切。丈夫留给她的东西，能带走的她确实可以直接带走。但带不走的东西，她只能交代给女儿。

　　母女两人忘记时间，在楼上仔细的商量着。小艾在楼下安静的等待着，在等待了许久许久后。等时间到了午夜两点时，小艾选择上楼去睡觉。

　　在小艾睡了一会后，郭莹才从母亲的房间走了出来。因为知道母亲的心情明显不好，所以她便刻意的留下多说了一些话。等她意识到时间已经很晚时，手上腕表的指针已经指到了三点了。

　　夜已经很深，所以从母亲的房间出来后，郭莹直接去了她跟小艾的房间。

　　她跟小艾现在房间是一间大套间，郭莹小心的推开了两扇门，最后才看到睡在里面的小艾。

　　小艾盖着被子靠着右边，安静的睡着，整个屋子如今也只有两人的床头灯还亮着。

　　郭莹就着屋内的床头灯，小心的脱掉了她身上的衣服。等换好睡衣，又去洗手间洗了一下脸后，郭莹才小心翼翼的拉开了左侧的被子。

　　进了被子的她下意识的想抱住小艾，在抱了一下后，郭莹便支着身子又迅速的起身了。

　　小艾安静的睡着，郭莹以为她是换了衣服好好的睡着了。但谁曾想到，她是没脱衣服直接躺在床上睡觉的。

　　望着闭着眼睛安静入睡的小艾，郭莹伸手，小心翼翼的一粒一粒的解开了小艾身上的衬衫衣扣。

　　这样的情况，其实以前也发生过。郭莹也不知道小艾是怎么养成这个习惯的，但只是看到这个情形，郭莹的心里就有点心疼。

　　她以前问过小艾，为什么她能穿着衣服直接睡觉，小艾的回答是，她困了累了。

　　在经过几次有限的经历后，郭莹确实也发现，小艾确实是累及了才会这样。但小艾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她有时候说的累，不一定是身体累了，也可能是心累了。

　　九年前的她，因为她的那个哥哥，因为她的那个母亲。有过一两次，捂着衣服，不管不顾直接躺在床上的情景。而现在的她，竟然也把小艾逼到了如此的境地。

　　“她应该是被母亲的提议给吓住了。”郭莹心里这样想着，然后她侧躺在小艾的身边，就着屋内不亮的床头灯，伸手轻轻的摸在小艾的眼脸处。

　　小艾的眼睛很漂亮，笑的时候她的一双眼睛仿佛藏着亿万星光。而在她动起小心思时，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中则满是狡黠和小得意。郭莹喜欢看小艾笑的样子，不管是什么样的笑容，只要看见她笑。只要看见她因为高兴，微微上弯的眼角和嘴角，郭莹心里就有一种特别满足，特别舒服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奇妙，在两人刚刚熟悉时，在小艾天天待在她身边对她用着各种小手段时，郭莹就被自己心里的感觉惊到了。她惊讶过，她意外过，也挣扎过。但在小艾推着推车，选择不认识她，低头跟着她哥哥快速的走过她后。她便意识到了一切，便决定不再挣扎，便决定把今后所有的一切都交给自己的内心，便决定今后的一切都跟着自己的心走。

　　小艾漂亮的眼睛下，如今满是青色的印记。那颜色深深的，郭莹知道这个熟悉这个。这东西代表着睡眠不足，代表着劳累，代表着心焦和不安。曾经有一段时间，她的眼睛下一直都是这样。如今她情况好了不少，但才嫁给她没多久的小艾，却成为了这样。

　　两人结婚没两天，家里就出了这样的事情。父亲一去世，她便忙着跟哥哥一起操办葬礼，做一切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等葬礼一结束，家里又开始忙着分割遗产。她忙着辞去自己在郭氏的工作，忙着办理交接工作，忙着安排自己的未来。这样的情况下，母亲这边，其实一直都是小艾在负责。

　　这大半个月的时间，小艾几乎待在母亲的身边形影不离。安慰她，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尽量的陪着她，天天跟她说话聊天。这些本该她来的事情，最后都落在小艾的肩膀上。

　　人心都是自私的，郭莹不想恶意的猜测自己的母亲。但两人结婚这么久，小艾一口一口的叫着妈妈，而自己母亲至今都没有好好的答应过一声的事情，一直在郭莹的心里耿耿于怀着。她跟小艾在一起，父亲的态度先是盛怒，后是无奈，最后是逼不得已的接受。一旦接受了，父亲就开始真正的把小艾当成家人，当成要跟她过一辈子的爱人。但母亲的态度，始终都让郭莹心里不安着。以前因为有父亲压着，她便刻意忽视了这点。但是如今在小艾一再付出，而自己的母亲始终冷淡，始终理所当然的享受着小艾的付出。但却对小艾一再忽视的现象，让郭莹不得不多想。

　　每个人的心里，其实都有自己的想法。郭莹从不怀疑小艾对她的爱和付出，但所有的爱和付出，其实都是有底线的。郭莹不敢轻易的挑战这个底线，也不敢把小艾的付出，看做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两人都有家人，小艾还有一个父亲在龙城，还有一个母亲在冰市。如果她和小艾这次听从了母亲的建议，跟着搬去了苏州。那小艾的母亲，还有她的哥哥又会做何感想。

　　如果小艾的家人突然来一句，为什么一样是回内地。为什么她们一定要去苏州，为什么不是龙城或者冰市那小艾到时，该如何回答他们那她又该怎么回答小艾

　　所以在母亲提议回苏州时，郭莹的第一反应就是反对。她刚刚跟母亲说的其实也是实话，她确实不甘心就这么离开郭氏，确实不想被任何看扁，确实不想辜负相信她的那些同事员工们。但在这之后，才是最最重要的，她得为她跟小艾的未来考虑。

　　两人虽然是女孩子，但只要结婚了，那便不是两个人在结婚，而是两个家庭在结合。小艾一个对自己的父母都较为冷淡的人，郭莹不认为她能长久的跟自己的母亲一直和睦相处的。人只要付出了，就要得到回报，就想得到回报。如今小艾一心对自己的母亲好，如今因为家里出事，所以小艾一直体谅着母亲，一直都刻意的忽视着母亲对她的冷淡态度。但如果时间一久，郭莹不认为小艾会甘愿一直都这么被忽视着。到时如果母亲的态度不改变，那无疑是给小艾的心里扎了一根针。如果刻意的忽视这根看起来不大不小的小针头，那结果肯定不是郭莹想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