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思(捉虫)

  阿玖引伊墨沿石径回清宁殿,路途中同行两个各自沉思。

  伊墨琢磨着太后派人引她去的缘由,以及,蓉贵妃与太后的关系。

  阿玖则是久久无法平息来之前从自家小姐那里听来的冷漠指令——

  “你回皇后宫外等着,无论出来的是谁,萧或是伊,你跟上去,若萧静依出宫,留意她属下动作,若是伊墨……”李妧言于此轻落叹息,“她若出城,格杀勿论。”

  阿玖闻言心惊,她暂且顾不得礼节,出言顶撞李妧:“小姐,依奴婢所见,那位伊姑娘与沈小姐亲为一人,若是……”

  “古来兄弟阋墙、夫妻相背者大有人在,薄情寡义哪里见怪了?”

  李太后前半句似是自讽,后半句又好似通透看开,阿玖摸不透她心思,也缄了口保留分寸。

  ……

  伊墨被“请”回清宁殿,仰视肃立之人直身跪地。

  她垂首缄默时,李太后示意阿玖出去。

  殿中仅她二人时,李太后踱下玉阶,徐徐开口:“此前江州事如何?”

  伊墨料想到会有此问,暂且抛却对于未知命运的恐惧,沉稳作答。

  李太后立于伊墨身前,听她说完默了一瞬,话锋一转:“你怎地一人出来了?舍得念儿了?”

  李太后说这话时神色稍缓,话至末尾轻挑笑意,伊墨茫然相对,定了心跟道:“夜里凉,想出来透风。”

  眼下腊月初头,北风正盛,伊墨随口编个由头摘清与沈念的关系,情急之下顾不得思量理由合适与否。

  李太后沉眸瞧她。伊墨被盯得不自在垂眼,头顶那束目光适才流转向别处。

  “念儿姨母之事,叫她自行来问我。”李太后留了这话坐回案后,抬手要伊墨起身。

  伊墨一时错愣,方才那位阿玖菇娘叫她来时,提及念儿姨母之事,怎到眼下,李太后又矢口不认这茬?只是这话想归想,伊墨还记得自己戴罪之身,丝毫不敢张扬或反驳。

  李太后招呼伊墨坐下,问了些旁的、还在江州时候的事。

  那些个往事年岁久远,仔细回忆着不觉间萌发时过境迁的沧桑感,李太后问了伊墨家中情形,又问起她与沈念的相遇相知。

  上首长辈语调舒缓神态温和,问答之间俨然是两辈人闲叙家常的情形。伊墨将心事放平,专注于此。

  ·

  再没得主子其他指令,阿玖返回仁明殿守着,这次是以未作废的女医官的身份直接进驻宫内。

  阿玖守在院中,待到后殿殿门开启、二位风华女子现身月下之时,她迎上去简要道明了伊墨去处,并着,转述太后懿旨,请二位娘娘移步清宁殿。

  司马梓心升波澜,顾不得仪表仪态,绕开阿玖慌忙而去。

  萧静依则在原处沉寂良久。

  伊墨舍不得离去,是她赌输了。

  其实这一局赌约原本也未曾有眷顾照拂她,她堂而皇之应约,不过是心中痴念未断。

  罢了,罢了。

  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强求不得。

  ·

  司马梓被宣进正殿,跨入殿门时视线先往旁边溜去,得见伊墨如初,适才定心,近前请安。

  李妧留意她神色,默然点头没道什么,要她坐到伊墨身边去。

  随后萧静依到来,向李太后淡淡行礼问候。李太后落几字箴言,挥手拨她去另边坐席。

  伊墨两相对比,才算瞧出来,李太后为人冷清,对司马梓实则是亲昵不少的。

  各自落座,李太后挥手要阿玖退下。

  阿玖奉去参茶,跪地轻道“主子请用”,硬着头皮与李妧对峙几息,见她提茶盏呡了口,阿玖躬身退出。

  殿门吱呀闭合,那些透过窗棂的凉薄月光敌不过摇曳烛火,停滞门前。

  地龙滚着,殿内温暖如春。惋惜的是,良宵无眠。

  “皇帝不日抵京,”李太后搁下杯盏垂眸四下一扫,再无下文。

  司马梓闻言向对面人瞥视一道。萧静依眼睑低垂,状似是恭谨温顺样子。

  司马梓轻蹙眉心,月灵月前出京,至此,北境毫无音讯……方才她请萧静依入殿气走伊墨本是要问的,只是萧静依顾左右而言他,总不予她合适机会。

  静默之时,上首之人将席间波澜瞧在眼里。

  “江州之事可还顺利?”李妧转向萧静依,沉声对她,“皇帝与皇后赞你‘心怀天下、为君尽忠’,萧贵妃自以为如何?”

  萧静依侧身敛目,正对上首位,“太后谬赞,臣当不起。”

  伊墨古怪地放眼打量她,这姑娘自称为“臣”显然不合规矩。

  李太后却无动于衷,转而面朝另边同席而坐的两个,落眼清丽内敛女儿家身上,“念儿方才回去可有想好了?”

  司马梓闻言抿唇便要起身,李妧摆手要她坐着回话。

  司马梓支起身子,跪地撤后几步,倾身伏地,音色朗朗:“民女沈念,叩见太后。”

  “快起。”李太后起身抬手。

  伊墨将身边姑娘扶起。司马梓小心攥她衣袖,避开她掌心伤口。

  李太后凝视下头相携而坐的人儿,轻道:“你若愿意,唤我一声姨母罢。”

  这话自是与司马梓说的。伊墨侧眸瞧身边垂眸强撑着的人儿,轻轻握紧她的手予以鼓励。

  司马梓拂落伊墨的手,起身屈膝敛目,“念儿拜见姨母。”

  大抵是料想到这姑娘会如此,李妧步下玉阶,亲手搀她起来,“蓉儿去得早,你舅父与你亲昵毕竟不便,日后若有心事委屈,随时来寻我。”

  李妧于无意之中改回普通自称,又言行温柔,教久别母女温情的司马梓生生落泪。

  “谢姨母。”

  “你身子弱,快别哭了。”李妧拂她的泪,搭肩安抚片刻要她坐下。

  李妧坐回原处,柔眼瞧了司马梓回归冷静,缓缓与她道:“蓉儿之事,我欠你司马家一解释。”

  从李太后神色中可见郑重,司马梓屏息凝视与她。

  “蓉儿病因,并非众所周知的产后亏损,她昔年故去,实乃中毒不治。”

  心弦绷紧,司马梓捏紧拳头。伊墨唯恐她自伤,强行塞了自己的手到她掌中。

  “她是因我伤的。”李妧说时,放眼远方,视线缥缈,“十三年前岁宴上,佟妃授意她侍女投毒于我杯中,那毒酒被你姨母掉换……”之后便说不下去,李妧撑案叹息,长泪满襟。

  司马梓心中钝痛,咬唇难以自持。

  伊墨从旁瞧着,凄然惋惜,只得握紧她的手。

  萧静依垂眼思量过,不咸不淡道:“蓉贵妃既已知晓那酒有毒,为何要饮下?”

  拭泪的动作一顿,李妧沉眉,平复之后徐徐道:“宫宴人多眼杂,大抵是没来得及处理罢。”

  李太后答得含混朦胧,神色也比不得之前从容,萧静依多打量她几眼,在对方视线逼来之前,撤离目光。

  司马梓忍下心痛,后知后觉萧静依问到关键之处——宫宴再是人多忙碌,身为圣宠优渥的的贵妃,总也有侍女随侍,更何况下.毒.人做手脚总不会傻到当场动作,蓉贵妃有时间发觉不妥自是有机会处理那酒,再者,退步来讲,纵使那酒来不及处理,她借口不适推拒不喝便也是了……

  越想越觉得其中大有疏漏,司马梓忧心忡忡,胡思乱想着。

  李妧却转了话音,直白问萧静依,“此事实乃宫闱私密,萧宫主还请务必答应哀家,守口如瓶。”

  李太后这句敬称萧静依是当不起的,她甚至也知道,李家暗处势力非她萧馆望其项背……李太后这话看似轻柔,实则是存了告诫意味,提点萧静依及她手下好自为之。

  萧静依惶然起身,屈膝回话:“太后娘娘教导,臣自当谨记。”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就是几方对峙了。

  希望三几章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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