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番外

  还记得那年和少仪攀登情佛岭,偶遇的那片曼陀罗华,那些花本可助她回望前世,探知今生前因后果,我却匆匆带她离开了,后来我又返回去亲手毁了那些曼陀罗华,不知是不是惹恼了菩提老祖,叫我与少仪经历这许多磨难,但我想该不会的,菩提老祖一向慈悲,还是他当年点化我说:不俗乃仙骨,多情即佛心。我苦苦等待少仪的两千年,情多如尘,只怕早修成佛心了。

  那年少仪远去求学,我去了一趟司幽,知那苍茫海的神渡者金翅神鱼早已作古,叫我好不忧心,那日回到镜湖,翻阅阵法古籍,终于寻得了渡魂术可渡已是凡人的少仪回到司幽重返神籍,只是那阵法极是凶险,施法者必是身怀千年以上修行,但即便如此也会一不小心在那阵法中魂飞湮灭,但我管不了那么多,我要渡她回来,况且我一向善于布阵,连玹儿都时常对我的阵法显露赞赏之色。这渡魂术的阵法,我定能成功的。

  自那时起,我以三千青丝作灯芯,尊养了百座金莲,只等合适的时机,化作百步莲花桥,少仪终能再返司幽,我就了了此生心愿。

  天虽助我却未眷我,那日百步莲花桥成得正是时候,只是我布阵之时,心神未定,且我有一魂一魄覆在少仪随身的玉佩中,这剩下的二魂六魄当真无法抵挡那阵法的反噬,我一招不慎,阵法未毕我却魂飞魄散。

  我以为该是身赴幽冥的时候了,却哪知一缕神识始终不甘离去,是商思雨将我送少仪那块玉给了小予,那上面的一魂一魄救回了我,只可惜我虽捡回一条命,却落得个残躯,双目失明,神元俱失,如今这身躯已与凡人无异,甚至不如一般凡人,一身病痛,折磨了好些时日。

  玹儿耗费半生修为,又为我医治调理了一年有余,我才能像正常人寝食,没了病痛终能好过些,这些时日,累了玹儿延郁,更是苦了小予,她一面照顾我的病身,又要安慰我的情绪,她知我心情不好,从不在我面前提及少仪。

  自醒来后,我就开始想少仪,但平日里我甚少言语,小予太了解我,每每此时,她总是用尽心思安慰我。那日我心头正疼,焦躁不安,其实是想少仪了,小予从外边回来,大概见我面色不好,轻言细语地问我哪里不舒服,我正郁结难受,便不理她。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她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忧伤的语气,说道:“锦锦,我知道你是想她了,你虽然不说,但却从没一刻是快乐的,你心里还是放不下她对吗?”

  我心中一惊,却是垮下脸来,沉声道:“什么放不下?我没什么放不下。”

  “锦锦,你骗不了我的,你不开心我都知道。”

  “我有什么不开心?”我不愿在她面前显露出我还牵挂少仪的模样,毕竟我是否一厢情愿还未可知。

  良久,我听见小予轻叹一声,低声说道:“其实她没有去司幽,那天你魂飞魄散后,她跳下了苍茫海。”

  我闻之震惊不已,顿时感到头脑发沉,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张口想要说话,半天却发不出声音,小予大概发现我的异常,一把抓住我的手,着急的语气说道:“你别担心,她没事。”

  一颗慌乱的心这才稍稍安定,我暗自吸了一口气,身体却未缓过来,牙齿不小心磨出了声音,愧恼不已。

  “玹儿姐姐救她起来了,她病了三个月,现在回到她凡世的家中去了,你不必担心,她如今又过回正常人的生活了,如果你想她,我带你去好了。”小予说到最后声音越说越小,显然她并不愿意真的带我去,假如我点头,她肯定会不开心。算了,我如今成了这幅模样,还怎么见她,徒增烦恼罢了。

  我沉默半响,慢慢地站起身来,说道:“小予,我累了,扶我去睡一觉吧。”

  小予轻轻将我从凳子上扶起,柔声回道:“好。”

  她细心地替我擦了脸,又要帮我擦手脚,之前我病中无法动弹,全是她贴身照顾,如今虽失明,凡事不方便,但我自己这些事总能做些了,便坚持自己擦了手脚,我躺下后,小予又帮我盖好了被子,我想一个人静静,闭上了眼睛,不再动弹。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小予轻轻地走了出去,又轻轻地带上了门,房中只剩我一人,我再不必掩饰了,眼泪终没忍住流了下来。

  少仪,那日你不是说要记我一辈子,恨我一辈子么?为什么要跳下苍茫海?为什么不回司幽?又为何要生病?你如今过得好吗?回到那凡世里,是不是又开始忙碌了,你如能过回正常生活也好,倘若你再能遇到一个心仪之人,能把我忘了也好,也好……

  我的心又开始痛了,一股撕裂的感觉让我感到身体开始下陷,像是掉进了无底洞一样,即便此时给我一根救命的绳子,我也无力去抓住,我真的很累,想睡了。

  那一觉我睡了很久,醒来的时候听了小予在一旁哭,我感到一只冰凉柔软的搭在我的手腕脉搏处,是玹儿的手。

  “姐姐,她何时能醒来?”小予哭着问道。

  “她脉搏无力,可是睡前心神不宁?”玹儿问道。

  “是我不好,我把少仪跳海的事告诉她了。”小予自责道。

  “哎,玹儿,不如带少仪来见她吧,我看少仪虽是回到了家,却也是意志消沉,每天拿工作麻木自己,时间久了,只怕支撑不住。”延郁担忧道。

  我心头一紧,少仪她不开心么?为什么要麻木自己?

  “锦牧是什么意思?她想见少仪吗?”玹儿大概在问小予。

  “她似乎不想见,那天她说她累了想睡,谁知竟是睡了三天没醒过来。”小予带着浓浓的鼻音回道。

  哎,这孩子又哭了多少时候,竟是哭得嗓音都变了。

  “那就先缓缓吧,她现在情绪不宜有大波动,不过长久郁结于心也不是好事,我尽力早些助她康复。”玹儿忧心忡忡道。

  “那就先等等吧。”延郁说道。

  三人一时都不说话了,不知过了多久,我又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从那以后,小予再不提少仪了,玹儿每日渡我真气,又给我用了不少珍贵药材,我身体渐渐起色,已经能够活动自如了。其实我想早点好起来,但我却还是害怕见少仪。

  这样不知过了多少日子,我只觉得时间过得太漫长了,一日玹儿和延郁来了,说要接我去另一个地方,我心中存了一丝别念,却也没开口问,只是同意她们的决定,毕竟我如今什么也看不见,黑夜白天都分不清,在哪里也都一样。

  那天不知行了多少路,是玹儿开车带我们的,我已经很久没有坐汽车了,都要忘了自己曾经在这个凡世生活过,听了那些喧嚣的声音,我不仅没觉得吵闹,竟是有些亲切之感,心情顿时也好了些。

  小予似乎感觉到我心情不错,说话语气也开心起来。

  我听小予说我们住的是一栋别墅,但不是当年的菩提苑,我也没问这地方叫什么名字,我心里虽好奇,却不想问,这两年来,我的身体虽然恢复了,但终究不再是过去那样了,我甚至不知如今我是美是丑,假如变成一副怪样子,那还是不要见她了。

  那天小予说外面的银杏树叶子都黄了,落了一地,很是漂亮,我听她语气,似乎想去看看。这两年她将全部时间都耗费在我身上,我对她深感愧疚,终究也想她能开心些。

  “银杏树么,那应该很漂亮吧?”我问道。

  “是的呢,看这照片,确实很美。”小予回道。

  “那我们去看看吧。我虽看不见,踩踩那些落在地上的叶子也能感受到。”

  “锦锦,你想去?”小予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说,不可置信地问道。

  “嗯,你带我去吧,小雪也带上。”

  小予显然很开心,马上帮我加了衣服,又帮我换了鞋子,带着我出了门。

  我们倒没走多远,大概也就半个小时,小予怕我累了,牵我到公园里的椅子上坐着,她一路跟我说着这里的风景,其实刚刚经过的几条马路,听她说名字,我已知道,这是少仪生活的城市,我的心不由得有些不平静了。

  休息了半响,小予问我渴不渴,我点了点头,她大概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你在这里别动,我买了水马上回来,就几分钟,千万别乱跑哦。”她把我当小孩子似的,深怕我走丢了。

  “去吧,我在这里等你,有小雪陪着我呢。”我安慰她。

  谁知小予前脚刚走没多久,小雪突然低声哼叫起来,竟要拉着我起身,我心想这里是公园,不会有什么危险,小雪又是只极聪明的灵犬,它大概是要带我去找小予吧。

  我只好拿起拐杖,跟着它走,走了没一会儿,小雪突然挣脱我,不知往哪跑了,我看不见,只好往前走了几步,还能听到它身上的铃铛声,便喊了它。

  岂知这时不小心摔了一跤,正要起身,突然听见一个人朝我走过来,似乎走得很急,我以为是小予,但她半天不做声,我伸手想去摸她,这时一滴水落在我手背上,莫不是下雨了?

  “锦锦……”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声音,轻轻地唤道,听她的语气,似乎是哭了。

  我心头顿时哽住,差点又跌坐在地,这声音是少仪啊,还有她身上熟悉的味道,如此清晰,真的是她,我的心顿时狂跳起来,一股窒息的感觉将我笼罩住,我想回答她,却开不了口。

  这时小予出现了,她说下雨了,她将我从地上扶上,使出了不少力气,我整个身体已经站不稳,只能靠在她怀里。

  我这幅样子只怕是很难看吧,我不知道是怎么开口说话的,我问小予她是谁。

  我听见她哭了,她从前即便伤心,最多也只是默默流泪,可是此刻,她极力压抑的哭声,叫我听着更痛苦,我心如刀绞,一时狠心,不去认她,我已经没有爱她的能力,无法呵护她,即便一个拥抱,我此时都难以给予,我不能成为她的累赘。少仪,这大概就是我的宿命,我没资格得你的爱。

  我慌乱地抓紧小予的手,想要逃开,我怕我会支撑不住,转身的那一刻,我听见少仪的哭喊声:“锦锦,我们不要再错过了好吗?我爱你!”

  那一声我爱你,是我听过最动人最伤感的,我做了这辈子最艰难的抉择,用了全身的力气,说出那些伤她也伤我的话。

  “既然是错过了,那便是有缘无分,何必强求,姑娘,谢谢……谢谢你的厚爱,我如今废人一个,怎配你?还望另寻良人,祝你幸福!”

  她果真不信我将她忘了,聪敏如她,即便大悲萦心,也能于细微之处捕捉真相,何况我装得应不高明。

  但我最受不住的是她哭了,若不是看不见她悲伤的样子,我恐怕早支撑不住了,我再次告诉她我已忘了前尘往事,嘱咐她好好照顾自己,我不能再呆下去了,只觉浑身疲软乏力。

  小予一路搀扶着我离开,带我上了一辆车,一路上我不再说话,身体却不停冒冷汗,刚踏入家门,喉头一阵腥甜,再也撑不住,哇的一声,吐出些血来,瞬息之间,头脑虚空,身体疲累不堪,就此倒下。

  我做了很长的梦,梦见我死了,少仪趴在我身体上歇斯底里地哭着,哭得很是伤心,我从未见过她如此悲恸。

  少仪啊,我该怎么办,才能叫你不伤悲,就算我舍了命也没能换来你脱离轮回,没能换来你开心快乐,我该如何是好。

  第二日醒来时,我直觉浑身穴道阵阵酥麻感,原来是玹儿在替我针灸,她见我醒来,说道:“小予,锦牧需要补充些营养,你去买些酸甜的水果来,让她吃些。”

  小予一向最听玹儿的话,马上起身出去了。

  其实我知道,玹儿是有话要对我说。

  “锦牧,好些没,还有哪里不适?”玹儿柔声问道。

  “好多了。”我回道。

  “嗯,昨日你将心口的淤血吐出,倒是帮了你,不过你现在身体还虚得很,一会儿我给你熬些补药。”

  “多谢玹儿。”

  她轻轻叹息一声,温暖如春水,轻抚着我的心,我直觉浑身舒畅起来。

  “锦牧,你的眼睛或许有救,但是无人能帮你,只能靠你自己。”

  “我自己?”我不解,问道。

  “嗯,心明则眼明,凡事随心而定,莫要跟自己过不去,好吗?”玹儿点到为止。

  她替我拔了针灸,又帮我推拿半天,我只觉身体似乎恢复了活力,便劳她扶我到厅中走走。

  我来回走动着,延郁在一旁指引着我,不一会,玹儿拿来了汤药叫我喝,我刚喝完,便听看小雪跑窜起来的铃铛声,大概是小予回来了,只有非常熟悉的人,小雪才会跑出这么欢脱的声音。

  谁知竟不是小予,延郁说是一位邻居,我心生疑惑,玹儿延郁一向不跟外人来往,怎会将邻居请来家中。我客气一问,她如何称呼。

  “我姓秦。”一个熟悉的声音回道。

  我心头一紧,姓秦,是啊,我的少仪在这个凡世,乃是秦家的千金,是秦氏集团的总裁,我心中又喜又惊,没料想,她今日就来了。我不愿认她,她就以邻居身份来靠近我,她从来都是这般心思通透,这样也好,给彼此一些时间,那就先做邻居吧。

  我想起昨日病倒也没来得及换衣沐浴,只怕模样难看,这时小予刚好回来了,急忙让小予带我去沐浴,后来我才知道这事竟是伤到少仪了,她说连她都没有帮我洗过澡,自我回到她身边,她很坚决的,每日要亲自给我洗澡换衣,我无法抗拒,只好羞然消受。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章时写得很快,有种呼之即出的感觉,这大概是磨难有尽日,云开见月时吧。

  不同于当时写玹月和延郁的感受,对她们两个,我是不舍,对少仪和锦牧,我却是心疼,总是会忍不住心疼她们。你们呢?

第79章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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