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等候一场雨4

　　雷声一响，原本还在暗中蛰伏观察的再也坐不住了, 纷纷出来察看情况。

　　雨水哗啦啦的往下倒, 整个世界朦胧不清, 尽是水花雾气。

　　金将军银将军紧随在黑影后头, 紧张的抬头望天, 空中黑云不断翻涌，两道身影纠缠搏斗, 响亮的龙吟撕裂云层，传到地上。

　　紧随在黑影后面, 孟星蘅紧紧盯着上面的战况, 那是两条龙在互相厮打，稍大一点的孟星蘅认得, 是龙晞，与她相斗的是一条小龙，头上的龙角已经被折断, 龙身冒着黑色的雾气。

　　雷声轰鸣，紫色的电光缭绕在两条龙的周围, 形成一个巨大的雷阵, 让人退避三舍。

　　他们这番动静太大，将不少人吸引了过来。

　　“星蘅, ”干娘撑着一把伞走过来，望向天空，“龙晞来了。”

　　金将军他们看到干娘，点过头问候。

　　孟星蘅还搞不明白眼前的状况, 要说小辈是来救龙晞的话，为何龙晞还和她打斗？而且，白爷他们就在下面看着，为何不拿镣铐追上去？

　　更让孟星蘅感到疑惑的是，那条小龙才是魂体，而龙晞还是好好的。

　　——这和她猜想的倒了过来。

　　“干娘——” 孟星蘅看不明白，下意识的寻求帮助，“龙晞她是……是活的？”

　　干娘点点头，她经手的亡魂无数，比起一头雾水的孟星蘅看得更明白，龙晞明显是在抓那条魂体小龙。

　　——这里的重犯就没有一个是活的，如此看来，那个被押解的重犯也就是那条小龙了。

　　至于龙晞为何会在这里，干娘看向金将军等人，之前他们说抓住这个重犯是亏了高人相助……

　　恐怕龙晞才是那个高人。

　　干娘的猜想果然没错，没过多久，龙晞便将那条魂体小龙给抓了下来，押到金将军面前。

　　“没想到这孩子竟然贼心不死，还想要在子时之前逃出鬼门关，给诸位添麻烦了。”龙晞严肃抱拳，想金将军道歉。

　　此时的她穿着一身同孟星蘅相似的衣裳，背后闪亮的电光划过，映着电光，闪闪发亮。

　　随着龙晞将小龙押下来，雨也停了下来，乌云散去，这个终年被雾气笼罩的地方，罕见的露出了亮白色的天光。

　　客栈门前的样貌也全部显露出来——血黄色的河水淙淙流淌，因着天光偶然一泄，照在河面上，河底罪孽深重的亡魂也缩着身子沉到深处躲避，避开这些灼热的光亮，河面一时间泛着波澜，不断荡漾。

　　河岸两边尽是血色的龙爪花，泛着丝丝腥气，顺着阴风弥散。

　　孟星蘅已经忘了怎么说话了，只是呆呆的看着龙晞。

　　似白非白的衣上泛着金光，背后是妖冶灿烂的龙爪花，龙晞眉目如画，刚下过雨的黄泉路干净清爽，她就这么直直的望过来，清澈的眼睛里全是孟星蘅。

　　——这和孟星蘅的设想差了十万八千里，但她还是忍不住心跳加速。

　　“星蘅——”龙晞开口，声音干哑，“我来了……来找你。”

　　孟星蘅一动不动。

　　她以为，重犯是龙晞，黑影是小龙，小龙是来救龙晞的，现在却是反过来，龙晞反而将小龙抓了起来。

　　也就是说，从头到尾，龙晞都没有犯过重罪。

　　她忽然有些茫然，既然这样，她抛弃自己的职位，故意犯错，来到这里等待龙晞的意义是什么？

　　“星蘅。“龙晞往前踏一步，更加靠近孟星蘅，“我回去的时候，才听说你来了这里……”

　　脚腕微颤，孟星蘅向后退了几步。

　　金将军等人将小龙重新押回囚车，注意到两人的状况，白衣人扶正自己的白色高帽，高声向龙晞道谢：“多谢龙晞大人相助，听闻大人与孟老板乃是眷侣一对，此番相会重逢，恭喜恭喜。”

　　在七月半说恭喜？

　　孟星蘅面无表情，上唇掀起，露出嘲讽的表情。很显然，他们一行早就知道黑影是龙晞了，龙晞此来，也是为了让小龙尽快归案。

　　看孟星蘅的神情，龙晞就知道是孟星蘅多想了，连忙解释，那日，她同孟星蘅争吵过后，因为气不过，又不想把气撒到星蘅身上，转身便回了族里冷静。

　　恰好此时，族里一个小辈因着修炼出了差错，仙骨损毁，修为跌落，寿元耗尽，上了生死簿。时辰一到，黑白无常前来勾魂，小龙拒绝前往地府重新来过，打伤黑白无常后以神魂状态逃了出去。

　　由神仙到孤魂，还要面临投胎重来，小龙接受不能，还沉浸在自己仍是神龙的幻想中，遇到奸恶之人，便会召来雷劫劈打。

　　“这小龙不是天生龙族，蟒蛟化龙，寿元已尽，却不愿意投胎，算是搅乱了天道秩序……”龙晞说着，看了金将军四人一眼，“他们人都早上门来了，族里商量过后，觉得大张旗鼓会寒了那些辛苦修炼化龙的，就说要秘密抓人……”

　　左右无事，龙晞也就接了令，正好发泄下心中的郁气。因着要秘密行事，再加上不想面对孟星蘅，龙晞便隐匿了自己的气息。等她抓到人回去，便听闻孟星蘅当班时出了差错，竟然将照明夜灯的灯油洒落，引发大火，幸而无人受伤亡故，天帝将她贬谪到黄泉路，继续引路亡魂。

　　孟星蘅在成仙之前，便是姓孟，因为夜空引路，得名星。在没有找到龙晞的情况下，她听闻若是神仙没了气息找不到人，很可能是进入了六道轮回，或是历练或是散心。龙晞是天生龙族，神魂坚韧，就算真的要投胎，也不会喝下孟婆汤，还会存留着记忆，仙骨不毁，神体不灭。故而只要孟星蘅在这里，定然能等到龙晞。

　　来了黄泉路后，孟星蘅意外与奈何桥边的孟婆投缘，认了干亲，迅速的在这恶鬼出没的黄泉路站稳脚跟，开了间客栈，作为停留之地，等待龙晞的到来。

　　“星蘅——”龙晞认真道，“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和你分开不再见面，堕入轮回躲避，少说也要经过百年，即使神仙寿元漫长，百年不过弹指一瞬，我也觉得漫漫无期。”

　　“我会分开冷静，我也许会躲着你躲避一会，但绝不会让你等太久——因为我自己就等不了。”

　　“星蘅，我们重新开始吧。”

　　孟星蘅如今是黄泉路的引路人，龙晞已经向天帝请旨，镇守黄泉路鬼门关，她正好借着抓拿小龙的机会，获得地府众官的好感，进而得到殿君的认可。

　　是因为什么而争吵已经不再重要了，她们以后会在一起，看着门口路过一个又一个的游魂，迎来押解的无常鬼差，送走前去殿君审判的游魂，将闹事的恶鬼赶出去，看百世好人飞渡奈何桥。

　　天光渐晦，子时鬼门关闭

　　，万鬼归来，黄泉路又会是熙熙攘攘。

　　金将军他们急急忙忙的押送小龙回去复命了，为了避免围观尴尬，孟星蘅将龙晞带进客栈。

　　龙晞以为孟星蘅原谅自己了，激动的拉着她的手：“星蘅——”

　　稍稍放松了一些，孟星蘅试图收回自己的手，发现龙晞握得太紧，她一点伸缩余地都没有。

　　“这件事，我们都有错。”孟星蘅无意纠结拉扯这些，“你有错我也有错，是我太冲动了……”

　　龙晞：“不，我也有不好的地方，还好你还在。”

　　比起龙晞，孟星蘅倒是很冷静：“我一直都明白，只要我还保留仙体，才有可能等到你，所以我会一直都在这里，不会做什么傻事。”

　　龙晞一个怔愣，继而是狂喜：“你之前说若我犯下重罪要去遭受刑罚，可是真的？”

　　她说完，不等孟星蘅答话，又自顾自抱起孟星蘅向后头奔去：“现在说后悔也晚了，这里就我们两个神仙了，一个引路一个守关，还有旧情前缘，再找新的麻烦又不可靠——真是没有比我们更般配的了，你不找我真是亏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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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时到，鬼门关，百鬼从阳间归来。

　　整个黄泉路阴风呼啸，两岸的龙爪花随风摇晃，客栈结实的大门也禁不住晃了两下。

　　“掌柜的，我回来了。”小二洪亮的声音在大堂响起。

　　“小二？”客栈大堂出现一个小二从未见过的女人，“听说你领到号了，赶紧去殿君那里吧，审完赶紧投胎别再耽搁了。”

　　女人说完，将小二往外推：“赶紧的，别误了时辰。”

　　“我时辰还没到呢，你谁啊你，掌柜的呢……”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女人推到了门外。

　　“砰”的一声，客栈大门关上了。

　　小二：“……新来的小二这么张狂掌柜的知道吗？”

　　孟老板当然知道，这新来的小二还是她自己带进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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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年不见天日的地方，因为一场雨，散尽了浓云迷雾，露出繁星闪烁的夜空。

　　孟星蘅曾经也是夜空中众多星星的一个。龙晞拉着孟星蘅坐在客栈门口，与她一同仰望：

　　“我抓到了星星，现在星星就在我身边。”

　　她俯身亲吻下去，身下的人唇瓣温热，与这阴冷的地方完全不同。

　　幸好，她们还有很多的时间来重新开始，来互相理解。

　　这里是地府，旁边是川流不息的忘川，奈何桥上亡魂往来，两岸龙爪花浓烈盛放，她们会始终守在这里，长久相伴，亘古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