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降世

　　苏年晚上睡得不好，因为有心事, 她总是处在半梦半醒之间, 她觉得自己一直在跑, 跑啊跑啊, 跑到了一座狭窄的吊桥上, 桥修得不好，她一踩上去, 身体就开始剧烈摇晃。这猛烈的摇动，几乎要将她甩下桥。

　　苏年用力抓住两边的绳索, 想止住身体的晃动, 但不行，不知道是为什么, 桥面的摇晃越来越厉害，到了后来，竟将连接的木桩子扯成了两段！

　　桥面倏而砸下了悬崖, 随着这阵失重感，苏年也从梦中惊醒过来。

　　但睁开眼, 这阵摇动却没有停下, 苏年起初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直到片刻后, 床头柜上的台灯‘哐’的一声滚落下去，她才发现这并不是错觉，这栋楼竟真的在晃。

　　木楼年久失修，根本撑不住多久, 只是几秒，头顶的天花板就发出了不堪重负地咔擦声。苏年不敢再拖，从床上爬起来，抓起衣服冲了出去。

　　“云镜，云镜！快起来，地震了！”苏年用力拍了两下门板，没听见回答声，便直接一脚踹开了房门。

　　傅云镜睡眠质量好，此刻还迷迷糊糊未醒，苏年也顾不得其他，冲进去，抓住她的胳膊就往床下面拖：“别睡了，楼要塌了！”随着苏年的说话声，正中间的天花板咔擦一声，断裂成几块。最中间的最为脆弱，怼着床面砸落下来。

　　木头很厚实，这一下若是砸实了，少说也得落个骨折。

　　苏年见状，也不温温柔柔地叫傅云镜了，手上一用力，将她扯下了床。

　　苏年凶起来是真的凶，这么一拽，傅云镜不仅摔到了地上，还囫囵滚了两圈，她哐得一下撞在了墙角。

　　“哎哟，苏年，你这是……”傅云镜被结结实实摔了一下，本来还有些气呢，直至看见了四分五裂的床，她没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嘶……这他妈是怎么了？我就睡了一觉，怎么天都塌了。”

　　苏年语速极快：“天没塌，房子要塌了，你别废话了，快走！”

　　苏年拽住她就往外拖，拽到楼梯口时，先推了她一把，自己转身就想回去找夏临。但还没有跨出一步，傅云镜就抱住她往楼下拖：“别回去了，沈弦音没回来，夏临死不了，但你会死，懂？”

　　苏年还在犹豫，却在这时，她眼前的楼顶一个断裂。

　　那就像是海啸，快到苏年来不及反应，就连同傅云镜一起，被砸在了房屋里面。

　　谁都没有想到，这楼会坍得这么快，若非最后一秒，夏临拉了她们一把，她们现在就要被压死在废墟之中了。

　　“戾气之源来了。”夏临把她们带出去后，就遥遥看向了天空，她的脸色很凝重，可凝重中又有几分苏年看不懂的神色，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你剧组的人我都带出来了，他们就留在这里，这里有我和饕餮的法术保护，很安全，你呢，你要留在这里吗？”

　　苏年摇摇头：“我不，我想去找沈弦音，你知道她在哪儿吗？能送我去吗？”

　　夏临：“我可以，但她在戾气之源下面，那里很危险，你去了或许就会没命，而就算侥幸保住了性命，你也带不走沈弦音，她已经在吸收戾气，真是蠢，那么多戾气，凭她一个人如何扛得住，她会死的。”

　　“是吗？”听见这种话，苏年却一点儿都不慌张，相反还笑了，她的笑容说不出的温暖，有一种感染人心的力量：“如果她真的是做了蠢事，那我就更该去了，不管是了结她的性命也好，替她收尸也罢，我总不能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

　　夏临不说话，就抬头看着苏年，她突然觉得有些羡慕，不仅羡慕沈弦音，也羡慕苏年。

　　“那饕餮的运气倒是好，你也一样，你们能找到彼此，真是一件好运的事情。”夏临长长叹了一口气。

　　苏年笑道：“是啊，我们的运气都不差，所以，快带我去找她吧，我怕迟了就见不到她最后一面了。”

　　苏年是一个成年人，有能力为自己的生命负责，她想去找沈弦音，尽管夏临认为她这个决定是在送死，却也没有拦她，因为她能理解苏年的心思。

　　没有再多说什么，带着苏年去戾气之源附近。

　　到了地方，夏临一松手，就看见苏年迫不及待地往沈弦音那里跑。

　　她脚步轻快，身上都是一往无前的勇气。这是一种能掌控自己生命带来的无畏，夏临是羡慕的，羡慕到忍不住叫住了苏年。

　　她快走了几步，站到苏年身边，给她构筑了一层防护结界：“希望你好运，不管最后是死是活，希望你能跟你喜欢的人见上最后一面，不管能不能携手终老，能再见一面也是好的，不要像我一样，被人抛下都不自知。”

　　苏年顿了顿，转头看向她：“被人抛下？你记起你以前的事情了？”

　　夏临点点头：“不算想起来，只是看见你的时候，脑子里多了一些记忆罢了，我……”

　　她指了指自己：“我当年，好像也有一个很喜欢的人，我以为她也喜欢我的，但谁能想到呢，那只是我自作多情，她其实根本没把我放在心上，一个人走，一个人死，一个人做她的大英雄，而我却只能从别人口中得到她的死讯。”

　　“苏年，我真的很羡慕你，至少你有选择。”

　　苏年听着她说话，脑中闪过了一些信息片段，但如今，她的心思实在乱得很，根本无法从里头抓住关键线索，只能略带安抚地说：“夏临……”

　　“不说了。”夏临笑着打断她的话：“本来都是些过去的事情，多说无益，我也不过是有感而发而已，你不用管我，快去找你的沈弦音吧，你不是很急吗？”

　　苏年点点头，因为是真的着急，便也没有矫情地多说什么，只道：“那我走了。”随后便转过身，飞快地跑向沈弦音身边。

　　·

　　那是在一片废墟中，跟她在八方镜里看到的一样，到处都是断壁残垣。

　　夜色沉沉，将沈弦音的身影也掩盖得模糊不清，但这又如何，苏年仍是一眼就看到了她。

　　“音音呀，你睁开眼睛看看我。”苏年看到了她，随后便加快步伐跑到她身旁，她直接挨到了沈弦音身边。她们距离那样近，甚至连呼吸都纠缠在了一起：“我来找你了，沈弦音，你再不睁开眼睛，我会把你的铺盖从家里扔出去，你以后就一个人住吧，我不会放你进门的。”

　　这个威胁真的很严重，在听见这句话后，即便没有意识，沈弦音仍是条件反射地睁开眼睛。

　　只是这一次，她那双总如夜空般漆黑的眼眸，竟变得猩红而无情。

　　沈弦音没有说话，只是盯着苏年，她的目光真的很冷，还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气。

　　看见这样她，苏年应该是害怕的，但事实上，她没有。

　　“音音呀，醒醒，该回家吃狗粮了。”苏年拍拍她的小脸蛋道。

　　沈弦音听见回家吃狗粮，心弦微微动了一下，但戾气之源实在太厉害了，只是逸散出来的一小部分都让她全然失控。被戾气驱使着，她几乎已经六亲不认，听到苏年说话，她什么都无法思考，只被凶兽的本能驱使着，抬起手。

　　作为一个凡人，苏年现在是打不过沈弦音的，所以，她一下就被掐住了脖颈。

　　这力道是真的蛮大的，反正苏年直接被掐到炸毛了。

　　“狗、狗子，你胆子真的是越来……越肥了，你是不是想……想……滚出去吃建筑垃圾！”苏年涨红着脸，断断续续地说着，因为流动的血液被阻断，她眼角都渗出了生理性的泪珠。

　　特别惹人怜，反正沈弦音看着她，竟心疼地松开了手上的力道。

　　她还是不清醒，但看着苏年的眼睛却渐渐有了温度。她开始有了动作，虽然动作很缓慢，像卡了齿轮的机器人一样，一帧一帧地动，但确确实实，她松开了掐住苏年脖颈的手，转而挪到眼角，替她擦了擦眼泪。

　　“别、别哭……”沈弦音艰难地说道：“我、不……不……欺负……你……”

　　苏年咳嗽了几声，也不敢等气喘匀，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我不哭，沈弦音，我不哭，只要你醒过来，跟我回家，我都不会哭的。”

　　可沈弦音却没有答话。

　　她的思绪还是迟钝的，只是喜欢苏年已成了本能，这一刻竟下意识地点点头：“回、回家……我们、回家。”

　　她一应下来，苏年就笑了，凑过去亲亲她的脸颊，便拉着她往远离戾气之源的地方走。

　　夜风凉凉的，不停地吹，加之越往远处走，戾气就越淡，几分钟之后，沈弦音也渐渐清醒了过来。

　　她叫了几声苏年，听她一声一声地应，先是笑了笑，随后站定在原地，就势抱住了她。

　　“苏年……”沈弦音声音里带着鼻音，混在夜色中，让人的心都软了：“我就知道，不管我做什么，你都要搞破坏的，我从来都不听我的话，我不让你做的事，你却偏要做。”

　　苏年听着她的心跳，突然猜到了什么，她有些想哭，却强忍住没让眼泪流下来。

　　“以后听，我保证我以后一定乖乖的，现在，你就再随我一次，跟我回家吧，沈弦音，跟我回家好不好。”

　　沈弦音没有说话，只是用力抱着她，抱了好久好久，才低声开口：“可是我没有时间了，苏年，我低估了戾气之源，也高估了自己，我根本承担不了这么多戾气，我没有多少时间了，我快控制不住我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