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终章

  对梵妮而言,新的旅程开始得要远为迅速。

  以自己扎实的草药学功底和此前与不同类型药材商打交道练出的眼力,她一路过关斩将取得了进入艾力彼小组的资格。这全英国最顶尖的草药学小队名字显然是某个有钱又老派的赞助者所起,主要工作是根据相关团队的测算在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地方寻找匪夷所思的药材并将其活体或至少是样本带回。

  为数不多的每个了解她的人都能料到她会多热爱这份工作。

  加入5年后,前任领队布莱恩贝克在一次探索艾雅法拉火山的行动中遇难,尚处于试验阶段的队伍因此受到了致命的打击,数名骨干离队,资助数额锐减。人心惶惶中梵妮作为最年轻的成员的之一站了出来,多方周旋,并接任领队一职。

  她的第二次带队任务是在乌拉尔山脉中段的某个山谷采集草药和土壤样本,那里被某种古老魔法场所环绕,引发的一些有趣现象同时引起了巫师界和麻瓜科学界的注意。于是任务一开始小组就遇到了麻烦:魔法场干扰了幻影移形,进入其中的必经之路又被一支麻瓜部队把守。

  梵妮让其他人先扎营,自己溜达过去打探一番,带回了情报——防守很严密,但并非不可动摇。

  可以以对方长官为突破口,这老兄一辈子就喜欢两样东西——女人和酒。

  “投其所好,我们至少可以满足其中一项。”她波澜不惊地说,在组员开始想歪之前从口袋里接连掏出十多个瓶子,整齐地码成一排。“雪莉酒,龙舌兰,伏特加,中国白酒,杜松子酒,苏格兰威士忌。”

  又是一阵瓶底与地面碰撞的轻响过后,她拿出最后两瓶晃晃,诡谲地一笑:“原品博士波本威士忌,酒精浓度超过百分之一百二。你们觉得选哪些好?”

  众人哑然。

  选定酒种花了半小时,之后是战前动员。

  “嗯,这次我估计得有一阵子醒不过来了,这个组长艾丽西亚先代着。要是超过两天就给我灌一点曼陀液,灌了之后再过一天还不醒,”她耸耸肩,“那就随便找个地方把我埋了吧,剩下的酒归你们,可以用来庆贺艾丽西亚转正。”

  众人再度哑然。

  “为什么不用简单点的方法解决问题呢?”她指定的接班人艾丽西亚费舍尔颇不客气地指出,“也许你没注意到,这帐篷里的都是巫师。”

  “这个嘛……”她把自己的脸摆成严肃的样子,“首先,他们人数在我们两倍以上,而且都受过训练。如果我们不能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把他们都搞定的话——容我说一句从各方面来说这都是不可能的——他们很可能会通知上级,然后等我们完成任务下来就会发现自己正面临着一场战争,相信我,你不会喜欢和大批量麻瓜武器正面遭遇的。其次,如果事态扩大的话,就算我们成功地躲过一劫,偶发事故逆转小组和国际事务司的人也会把我们都掐死。最后,”她做了个苦不堪言的鬼脸,“也许你没注意到,我才是领队,目前为止。”

  于是当晚她和三个够有酒量和胆量的队员组成的突击队上了酒桌,和麻瓜领队以及他的两个朋友“联络感情”。职业使三个军人养成了不擅言谈的性格,大概枯守在这么个鬼地方他们也够无聊的,听说有人请喝酒就兴奋了起来,一上桌就紧盯着酒瓶,急不可耐地搓着巨大的手掌,场面话都懒得说了。

  那就省去废话,她拿起一瓶中国白酒很豪迈地徒手把瓶盖一拧,一仰脖子下去半瓶。

  接着就是传统的推杯换盏、互诉衷肠。男士众多还有酒的情况下气氛是很容易热烈起来的,没两小时几人醉成了一堆。作为硕果仅存的女性却是主力的她喝下去2瓶龙舌兰放倒领队之后和另一人对饮又喝下去一瓶波本,对方喝到半瓶便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两天半之后她醒来时已经在山上了,营地里只有一个留守的队员布鲁斯约翰逊和陪同上山的监督人员兼她的前夜酒友瓦西里。

  正在烤——某种熊类的——肉的瓦西里热情地对捂着脑袋撞出帐篷的她打了个招呼,不得不说人家不仅酒量没的说,恢复也快得惊人,睡一晚上就活蹦乱跳胃口奇佳了。

  她晕头转向地原地转了个圈,直到面向西方时突然定格——那个方向正对山谷的开口,散尽了暖意的落日正带着宏大而悲壮的气息缓缓沉入群山之后。

  “噢,这就是为什么我爱这鬼地方。”瓦西里凑过来与她并肩而立,感慨道。

  管他的什么感慨,她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仍旧明亮灼眼的球体好一会,身体毫无预兆地猛然佝下,紧紧抱住头部的臂肘间传出一声□□。

  然后声音迅速失控,嘶吼般的悲泣回响在整个山谷。

  布鲁斯以为她受到攻击,吓得扔了调料拔出魔杖冲过来,接着加入了目瞪口呆的瓦西里。

  在山上进行初步探测的队员因为这瘆人的动静提早赶回了营地,在他们到达之前她总算控制住了自己。掬起一捧雪将脸埋进去了一会儿,她抬起头将短发往后一甩,又恢复了平日的模样——倒也没怎么费劲去掩饰通红的双眼。

  为了免去对瓦西里解释口袋里大量新鲜果蔬来源的麻烦,晚饭只能是由大块烤肉组成。她自己拿木棍串着半条熊腿坐在火堆这边边烤边切边吃边等,给那边组员们留出挤在一块交流八卦顺便抽个签的空间。

  不仅是她,大家都知道不等这顿饭吃完就会有人蹭过来发问了,问题只在于人选而已。成天晃悠在偏远闭塞地区的职业特点导致小组成员们都对吸收和分享新消息有着异乎寻常的渴望——简单来说,这里的人没事儿就拿别人的痛苦当下酒菜。有什么不高兴的说出来大伙乐呵乐呵,干的都是玩命的活儿,黑色幽默也是幽默嘛。

  当然做第一个提问的人总还是需要勇气的,枪打出头鸟并非空话一句,何况对象还是以冷血淡定著称的队长——不需要对抗时她没心没肺没脾气是真的,但在队里活到能有点见识的人都知道You do not mess with Sanchez(千万别惹桑切斯)。

  勇敢的瓦西里解决了队员们的麻烦。

  “你今天是怎么了,梵?”他凑到梵妮旁边,操着生硬英文发问的同时还大咧咧地塞过去一杯酒。“有什么能让你这么伤心?”

  她接过本来就属于自己的酒不管宿醉未消的头疼又灌下去一大口,“没什么,只是突然很想念一个男孩。”

  “噢。”扎堆的队员发出小声的惊叹。

  瓦西里用自己的母语感叹了一声,挂上一个了然又意有所指的笑容:“他一定非常可爱。”

  “无与伦比。”

  书中这段内容由已经是草药学界权威的布鲁斯约翰逊讲述,据他回忆在那之后队内对那个“可爱得无与伦比的男孩”的人选猜测从未停止。在她离开小组时甚至有人推断她终于打算和念念不忘的心上人结婚了。

  不论其他人如何打探,她始终对此闭口不谈。有关她的八卦从来不少,但她不肯提及的还真不多。综合种种迹象分析,这一人选的推测越来越集中。

  近半个世纪后的现在,名字在此类讨论中出现频率最高的人摩挲着书页,目光在她那句“Incomparable”上定格。德拉科颇带兴味地想,要是让她知道他第一时间就把那个被给予如此高评价的男孩定义为自己,她一定会笑得喘不过气来,同时还不忘了在咳嗽个不停的间歇硬挤出几句断断续续的对“马尔福式无可救药的自大”的嘲讽。

  他试着在脑中描摹那张无数次出现在梦境里的脸,想象它露出软弱破碎的表情,想象那双深色的眼里流下泪水。

  ——做不到。

  她从没在他面前流露过软弱,即便在了断时也是如此。他记得,她的坚定引导他的犹豫不决,她的平静支持他的濒临崩溃,她的冷硬斩断他的恋恋不舍。

  也许这就是她为何如此热爱流浪。无论是德拉科还是她的朋友和家人都不会知道她伤得多深,但古老山谷间穿行的风知道,被夕阳染成金红的雪知道,那个热情如火的大个子军人知道。

  她说她无法区分自己更多地是爱他还是爱与他的爱情,现在他发觉自己也无法分清曾经爱的是一个孤傲荒凉的灵魂还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可能会成为他妻子的女孩。这个女孩会悲泣、会退缩、会恐惧、会茫然,爱着他却又饱尝怀疑和不安。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本书使他再度了解了她,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和角度。很难说这是否出乎他的预料。但不论如何,所有那些疑问早已不再重要。选择已经做出,一系列的改变也早已发生,向来时的路偶尔回望一会儿或许不错,为此驻足却毫无意义。

  毕竟人生是条单行道。

  再后来啊,28年踪迹难寻的流浪,15年家喻户晓的创建,终结于一片喧嚣与静默。飞遍了整个世界的隼,最后安歇在奔宁山脉北端一处冷杉森森的高地。

  一切依她的遗嘱办理,没有葬礼、没有墓园,那片土地上的一切生灵都可在此歇憩;她生前所施的魔法保证了没人能给她画像,有她的照片也少到凤毛麟角;她没有单独给任何人的嘱托,只简短交代将财产全部留给因菲尼特。

  她离开得干干净净,除了回忆几乎什么也没有留下。

  但也许这也已经足够,那片高地因足够难以到达而清静,却也从不缺真正怀念和了解的人的拜访。这些人都空着手,因为知道最爱植物的她绝不会乐于看到有人把被剪断的花和茎送到自己面前。

  传记正文的最后一页是一幅图片,出于尊重,作者仍选择了请人画出而不是拍摄出那片高地。

  积雪的林间空地看不出翻动过的痕迹,周围冷杉笔直的树干层层叠叠,逐渐化为林影深处模糊的背景。空地中央是一块未经雕琢似是匆匆找来的岩石,细看时便能发觉那自然流畅的线条完美融入了周围的环境,绝非马虎选就。

  落雪泛着柔和的银白色冷光,映衬着碑上短短三行的铭文。

  Fanny Crystal Isabella Sanchez

  1980—2043

  New Journey Begins

  “梵妮桑切斯在任期间,因菲尼特共收入来自16个种族的学生共1089名,其中毕业生734人。我们很希望能列举出若干各领域精英以证明这所学校的存在价值,但令人遗憾事实是他们中的大多数在融入正常巫师社会的短暂尝试后仍旧选择了离群索居,其他人则成为了这个世界普通的一份子,相当多的人类学生在离开因菲尼特后又回到了原本与杀戮和野蛮相伴的生活。这是否意味着桑切斯女士的努力全无意义?相信各位读者心中自有评判。但无论认同与否,因菲尼特就在那里,就像她的创始人一样。”

  这是斯基特在后记中说的话,岁月的流逝没能洗去她的锐气,却也留下了显而易见的痕迹。看过足够多她全盛时期所写文章的读者一定想不到,有一天丽塔斯基特会使用如此平和谦逊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观点。

  这就是时间,一种无可比拟的力量。

  然而再湍急的河流中也有屹立的礁石,有些东西不会随光阴的流转而发生改变。

  她曾说过自己的生命由一段接着一段的过程组成,没有好坏之分,只有感觉的差异。于是她也像自己所期望的那样,扮演着不同的角色,体验着不同的过程,在生命的每一天用干净的眼光看着这个世界,直至最终——也是另一场全新旅途的开始。

  她一直是那个微笑着离开糖果店的孩子,两手空空,却拥有着整个世界。

  那个孩子永远不会长大,管它水深水浅,云去云来。

  德拉科最后一次合上书页,封底与封面底色相同的深棕在灯光下反射出暗沉的光泽,没有任何修饰的表面触感有些粗糙,在他手中仿佛一扇刚刚被关闭的老旧木门。

  他将书留在桌上,起身拉开书房的窗帘。

  收到包裹后的第三天已经过去大半,窗外的天空少见地碧蓝如洗,阳光将每一粒悬浮的微尘照得明晰。这提示着他记起一个同样的午后,黑湖边高高的山毛榉下,暖软的微风拂过树梢带动着林影。细碎却明亮耀眼的光点在她瞳孔中摇摆,犹如星火燃烧。

  那是他们漫长纠缠的起始。

  德拉科年少的梦境中总有一个女孩的背影:她走过潮湿泥泞的河谷,干枯的芦苇轻擦发梢;走过夜凉如水的大漠,沙上遗留下泛着月色的记号;走过熙熙攘攘的街道,华夫饼和巧克力的甜香爬上衣角;走过野蜂飞舞的花海,头戴花环的少女在身边打闹。他站在原地凝望,像是观赏着一出美丽却令人忧伤的哑剧。

  现在,帷幕无声地落下。

  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来者的足音和气息他熟悉无比。

  柔软的手覆上他的双眼,不轻不重地按摩着。阿斯托利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历经近半个世纪的岁月,仍如山间溪流般宁静而灵动。

  “下午茶好了,今天天气很好,在花园里喝吧?”

  “好啊。”

  (全文完)

第83章 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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