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八十一章

  在他们相伴度过的一生中,阿斯托利亚始终寸步不离,为他打点好所有他无暇顾及的琐事。除了礼节性的拜访,她几乎不曾踏出马尔福大宅。

  只有一次例外。

  婚后第七年的一天晚上,德拉科处理完公务后像往常一样坐在主卧的小桌边看书。自从阿斯托利亚开始给斯科皮讲麻瓜童话,哄他睡下总要花费很长时间。

  那天那段时间格外地长,卧室门发出轻响时德拉科从书本后抬起眼,看见他的微笑时她因疲惫而有些僵硬的表情柔和下来。

  一同就寝是两人无言的约定。

  “那小子不太容易对付,嗯?”黑暗中,德拉科对依偎在他身边的妻子调侃,只有此时他才会这么说话。

  “我敢打赌你小的时候一定比他还要难缠,要不然这一切可就无法解释了。梅林知道我一直是个乖女孩,他还能像谁?”阿斯托利亚带着笑意的声音近在咫尺。

  德拉科一怔,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不受控制地逸出。

  然后他感觉到阿斯托利亚猛地起身,不顾他的询问急急地穿上鞋子披好睡衣拉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门在她身后闭合,透进的光束迅速变窄消失,房间再次陷入黑暗中。德拉科顿了一会,也不开灯,再次躺下,将手枕在脑后,跷起腿。他这副样子连阿斯托利亚也没见到过,当初被强拉着把身体摆成这样时他是满心满身的别扭,不料多年之后他竟也能这么让自己放松下来了。

  那些一闪而过的幻影从未真正消失,往事也总有人乐于提起,阿斯托利亚对此没有提出过任何抱怨,即使是在他们婚礼前夕身为新娘的她却几乎被公众遗忘的时候。德拉科时常对此心存感激,她无言的理解和支持对他有着无法言喻的重要意义。

  但今晚之后呢?

  第二天阿斯托利亚从大宅里消失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也没有带走任何东西,只能推测是从她卧室的炉火离开的。

  纳西莎和卢修斯在他结婚并正式接过家主地位之后已经移居他国,现在阿斯托利亚也离开了,古旧的大宅变得空空荡荡。德拉科几乎是冲进了那间小卧室,发觉斯科皮已经起了床自觉洗漱时才松了口气。

  斯科皮对阿斯托利亚的意义就如他之于纳西莎,既然斯科皮还在这里,那么她一定还会回来——不管是为了什么。

  他知道自己该去找她,求她回来,告诉她自己的未来只与她相关,可他所做的却是推掉所有应酬留守在房中等待。他决定接受命运的安排,任何一个像阿斯托利亚这样的女人都值得一个没有过去阴影的人,他没有挽留的立场。

  又或许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他仍旧是个懦夫,甚至不敢再争取一次。

  一周的时间,看起来德拉科的生活一切如常,除了他经常会发觉自己盯着同一页纸长久地发呆。最可怕的是斯科皮问出那句“母亲在哪里”,开口很困难,喉中似乎有肿块阻止他去回答。好在这只发生过两次,斯科皮用那双和他源自相同血缘的灰色眼睛看了他一会,乖乖低头吃饭,之后的夜晚也没有喊着要听故事。没人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但小孩子往往用鼻子闻闻就全然明了。

  第八天,阿斯托利亚回来了。听到开门的声音德拉科条件反射地冲出了房间,他在台阶顶端停下,呼吸略微急促地低头看着她。他不由自主地寻找着冷硬的眼神,漠然的表情,僵硬的肢体动作——任何一个意味着分离的信号。

  她看着他,若干个世纪之后,她走上来,轻轻为他理好有些许凌乱的袍子——这是昨晚坐着度过一夜的结果。

  “你看起来真是糟透了。”她轻柔地说。

  “你——回来了?”

  “是的,我回来了。”

  德拉科轻轻握住正在整理自己衣领的手,温柔地亲吻,满怀虔诚和爱慕。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终于放下。

  此后数十年的岁月里,德拉科作为马尔福的新一任家主以果敢的作风和日益圆滑的手段逐渐让这个姓氏重现了曾经的荣耀,他也成为了一些人口中的传奇。

  离去前她将自己初具规模的草药产业全部转到了他的名下,换个人可能会将这当成施舍而勃然大怒,但他知道她只是不喜欢带着旧日的东西去开始新的旅途。这是一份礼物,他可以选择弃置不理或者珍惜,而他选择了后者,无论从哪方面考虑他都有充分理由这么做。

  这部分产业发展起来后,免不了地需要与外商打交道,于是他也得以了解到她在这一领域逐渐响亮起来的名声。作为一个草药发现小队的领队,梵妮桑切斯以出色的沟通技巧和当机立断的魄力在草药学界闻名遐迩,她本人也因精准而不按常理出牌的作风和鲜明的守护神形象被称为Falco,即隼。

  很适合她。

  相比在国际上的声誉,她在国内反而声名不显。偶尔会有人有意无意地提及她的名字,无非是些风流韵事,一开始他心里会隐隐发刺,后来也就释然了——她当然不会因某人停留不前,他曾经所爱的和始终想看到的也正是这样的她。

  十余年间只有一次,她的名字出现在了预言家日报八卦版块以外的地方。一篇简短的文章报道了某种极为特殊的草药的成功繁育,团队名单里有她。德拉科看到这个名字时第一反应是疑惑,他把目光移回标题旁的团队合照,确认了那里面的确没有她的身影——想来是坚持做了在前边举相机的那个。

  恍惚片刻,他意识到,在苍茫人海中一眼找到她的那种近乎本能的直觉和自信其实从未消失。

  于是他又将这个名字在脑海中回放了几遍,不是没有波澜,只是比想象中小得多。有些东西不会完全消散,但就像她年少时恶作剧泼在他头上的墨汁一样,初时刺眼得惊心动魄,慢慢地也就淡成了模糊的印记。

  又是十几年过去,她再无音讯。那个小组还在草药学领域活跃,但曾经的领队已经不知所踪。德拉科知道她一定在这无垠世界的某个角落里行走,像经过霍格沃茨长长的走廊时那样,脚步轻快,不停四下打量的眼睛闪着鲜活而好奇的光。

  这样也好,很好。

  他以为世界会就这么持续运转下去,但是不,这不是当事情与她相关时的发展方向。消失近30年后,她出现在报纸的头条,并连续一周占据了头版的位置。

  伟大革新还是灾难之始?——世界第一所无限制魔法学校宣布成立。

  校名为因菲尼特(Infinite),无限。

  作为校长和创始人,她难得地允许记者拍了几张照片。德拉科端详着她,发现尽管以他的了解可以用全部产业打赌这些年她一定居无定所,然而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也许没心没肺的人不容易老这个说法并非全无根据。

  作为世界上第一个做某件事的人,这像她;可一所学校?不可思议到他几乎想笑。她不是个会去承担责任的人,尤其是与他人相关的责任。

  到底是什么使她做出了这个决定?他不知道,也无暇细究。她身上始终有些东西使他无法理解,他也早已学会放下无谓的纠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要过,她给过他那么多美好,她在他记忆里永远青春不老,足够了。

  此后她的名字开始经常出现在他的视线内,因为争论从未停止。除了关于那所学生来历囊括狼人马人甚至精灵等十数个种族、常被讥为“武器库”和“怪物笼子”或更难听称谓的学校,针对她本人的也不少。有人说她是个一心培植自己势力的野心家,有人说她是个伟大程度不亚于霍格沃茨创始人的开拓者,也不乏某些人以同情悲悯的眼光对她的一生进行分析并得出她只是个拼命争取关注的可怜女人的结论。只是不论哪一方每到提及她当下的动向时,便永远是语焉不详的“踪迹不明”,似乎他们的确切情报只有她还活着。

  实际上在她下次露面前连这也很难说有多确切。

  因菲尼特创办15周年之际,从霍格沃茨传出了校长米勒娃麦格即将退休的消息。据说这位资深教授曾暗示将选择她作为自己的接班人,并将尽可能在2044年9月新学年开始前完成一系列交接手续。

  舆论哗然。

  德拉科得知这一消息时很有些幸灾乐祸:等她再次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冒出来并发现自己面前是这么个大包袱加上大滩浑水,估计会目瞪口呆。

  麦格一直是支持她的重要力量之一,据传让她接班这个话题私下里两人也谈论过若干次,显然地没结果。那位严肃难缠、行事低调的女教授竟然给媒体透露了消息,看样子这次志在必得。

  这下她那套可就行不通了,除非是战争年代,否则霍格沃茨可没有由着校长到处乱跑的传统。

  他隐隐松了口气——老家伙了,早该安顿下来啦。

  事实证明有些东西的确是很难改变的,这么多年过去,他仍旧会习惯性地低估她让人惊诧的能力。

  圣诞前夕,另一条爆炸性消息随着雪片播撒到了全国各地:已确认梵妮桑切斯在一场雪崩中遇难。

  据悉,事发时间应为2043年11月中旬。当年10月她来到中国西藏西南部一个偏僻的村落,试图接近一个名叫扎西卓嘎的女孩,这个女孩因为身上无法解释的怪异被包括她父母在内的当地人视为某种恶神的化身——事实显然是她是个未经训练的女巫。

  她将外面的世界带给卓嘎,在漫长的相互比划后终于赢得了那个孤僻女孩的信任。卓嘎提出要带她去自己发现的秘密地点,让她看看自己的能力。

  没人告诉卓嘎那处山坳向来无人的原因。以她的阅历自然一眼就看得出来,但她任由卓嘎将自己领入险境,也许是心存侥幸,也许是因为这与一个孩子单纯的信任直接相关。从后果来看完全不值得,可她早就这么选择过不知多少次。

  总有那么一次厄运会降临,而那往往就是最后一次。

  双手高举,支撑在崩塌的天地间。这是仓皇逃出时回了一下头的卓嘎眼中、也是这个世界留下的,她最后的影像。

  看完报道后德拉科没有流泪,只是脸色突然惨白一片。某个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去问津的部分蓦地疼痛如绞,提示着他它永恒的存在。

  几个月后,罗丝韦斯莱来到了德拉科位于法国南部的一处宅邸,自将家主的位置移交给斯科皮后他已经居于此地数年。韦斯莱早已成为见多识广的资深记者,即便身处如此奢华的环境中也没有丝毫局促。只是德拉科到底比她多出20余年的人生经历,不会看不出她提及来意时的哀伤。

  阿斯托利亚以一贯的从容给客人备好了茶点便离开了房间,几句例行公事的寒暄过后,两人进入了正题。

  德拉科从未想过要将这段经历展示于人,在叙述中有些惊讶于自己的平静和条理。他猜想也许自己内心的某个角落早已预见到了这一天,因为她就是个会成为故事的人。在韦斯莱的提问中,回忆的细节被不断补充,比他以为自己能记住的要多得多。

  “那么,您是在什么时候真正对她感到‘怦然心动’的呢?”

  疏远小心的礼貌比一开始少了许多,反而透出一股打探长辈风流韵事的兴致勃勃。德拉科不由看了她一眼,在她为自己的失礼而窘迫道歉之前给出了答案。

  这似乎不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某次特别惊险地躲过费尔奇之后她恶作剧得逞的笑容;舞会那天她走下台阶时带来的惊艳;她独自飞行时寂寥而洒然的身影……心动的时刻?太多了。

  “我想那是在三年级第一次去霍格莫德村的时候。”最后,他说。

  那天他带着克拉布高尔和潘西一起进了蜂蜜公爵,不巧遇上了格兰杰和罗恩韦斯莱。男孩间显而易见的敌对一下子让气氛紧张了起来,为了打破僵局似地,格兰杰拉了拉旁边刚从货架后走出来的她:“你想买点儿什么,梵妮?”

  她做了一个囊中羞涩者特有的表情,摸出两枚铜纳特:“我没钱,就是进来看看。”

  在几个斯莱特林奚落的冷笑中气氛变得更加僵硬,格兰杰无比尴尬地再次开口:“你可以先……”

  “算了,我肯定会忘了还的。”她摆摆手,想了一会儿,从旁边的架子上拿了颗糖。又走向柜台,拍拍正被一群孩子包围着忙碌不已的老板,把手里的东西举给他看:“两个纳特,我买一颗滋滋蜂蜜糖,行吗?”

  老板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又把注意力转了回去,她则毫不气馁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这次得到了一个极不耐烦的点头。

  于是她把两个纳特投进了钱罐,和格兰杰打了个招呼走出去。出门的一瞬间,德拉科看到她把那颗糖高高抛起,一仰头准确地用嘴接住,伴随轻快脚步飘起的袍角消失在门边。

  “格兰芬多的穷酸鬼。”潘西不屑嘀咕。

  13岁的德拉科嘴角一动,压下了就在口边的反驳:她的确没钱,但她并不穷酸,一点也不。

  那一幕刻下的痕迹是那么鲜明,隔着时间的长河,前任马尔福家主还能清晰地看见扬起头时她浅色的短发在漂浮着阳光的空气中划出的线条,以及她离去时微微扬起的嘴角。

  他很高兴有些储存在自己日益迟钝的头脑中的东西不会褪色。

  采访快要结束时,阿斯托利亚敲开了书房的门。

  “我这里一件东西,可能会对你有些用处。”她对韦斯莱说。

  那是个两英寸见方的小盒子,打开后可以看到里面是一个被嵌在精细机括中的圆盘。阿斯托利亚用魔杖轻轻敲了它一下,圆盘平稳地转动起来。

  “这是2009年我在一次和桑切斯小姐的见面时录下的。”阿斯托利亚解释道,德拉科讶然看了妻子一眼,他当然知道妻子所说的事发生在什么时候,毕竟这么多年来她也只离开过那一次。此后生活一如往常,两人都没有再提那一周。他的确没想到阿斯托利亚会去找她,而且留下了一段尘封数十年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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