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八十章

  18岁,夏夜熏风送来薰衣草和紫罗兰的味道,经过了两个多月前的那场浩劫,霍格莫德变得冷清而破败,断壁残垣随处可见,近半的房屋没有亮起灯火,路边为无主灵魂祈祷的花束多过路上寥寥的行人。

  这也是为什么德拉科能一路直行前往目的地,自他们父子两人受审的大照片被放在报纸上之后他就没一次出门不是被拥上来的记者弄得磕磕绊绊,甚至在家也得拉紧门窗防范那群饿狼的探头探脑。魔法部禁止庄园周围布置任何驱逐或防御类的咒语,明面的理由是防范,实际上谁都知道这是要他们难堪。他现在倒也能维持个从容的面子应付这些了,可无论如何,没人会喜欢它们的。

  德拉科在猪头酒吧附近一条不甚平整的小道踱着步子等待,随着约定的时间的临近,他的脚步中无可避免地透露出焦躁。她也许不愿见他,甚至可能早已把那块金币扔进了河里以致于根本没发觉他发出的信息。他不会乐观到认为她像他一样随身携带着那块金币,闲暇时便拿出来对着它发呆。

  实际上对于重新启用它,德拉科犹豫了很久。他需要见她,他能确定这点。即便不再抱有任何奢想,他也需要认定她确实如他记忆中一般鲜明地存在于这个世界。

  还有,她说,等她。德拉科对她从不欺骗,即便那个诺言她根本听不见,或者她认为他们之间早已结束。

  对上一个猜测德拉科无能为力,于是他开始想,她会说些什么。

  也许她会冲他大喊大叫——不,这不是她的风格,在少有的几次真正愤怒中,她总像是冰结却濒临爆发的火山。更可能的是她会用那种特有的冰冷语调告诉他两人已经没有什么可谈的了,因为他是个可鄙的食死徒和懦夫,然后毫无转圜余地地离开。

  这将摧毁他在心中盖起的那座城堡,很可怕,但他至少可以从废墟上重新开始。若是她真正想要惩罚他,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被找到,任由德拉科在剩下的时间里守着那摇摇欲坠的建筑直到它蛛网满结、荒草丛生,他不相信自己能下手将它毁灭。

  她不会的,德拉科苦笑着安慰自己。她不惩罚任何人,需要伤害别人来保护自己时她不会犹豫,但她从不浪费半点生命来记恨。他用不断看时间的动作压抑恐慌和混乱,听到她脚步声时德拉科已说服自己往反方向逃走。

  但来不及了,除了凝视,他什么也做不了。仍旧踩着时间点出现,她满眼满身都是深重的疲惫,可仍然,言语无法描绘她的美丽。

  死者名单上有三个菲尔德,是她仅存的血亲;有弗雷德韦斯莱,是她臭味相投的捣蛋鬼朋友;有两个记者,他们撑过漫长黑暗的9个月为她传递讯息,却倒在了最后一战。这是德拉科所知道的。

  没有人不失去,没有人可以给予安慰。

  克拉布木讷的面孔突然闪现,狠狠砸进德拉科的胸口。他失去了跟随他七年的朋友——尽管在对方被烈火吞噬前他从未如此称呼,克拉布只是个愚蠢的大块头,不会欺骗的忠诚跟班,迟钝到不知道退缩的帮凶。那个家伙死了,因为他想将波特抓去邀功的鲁莽行径。

  她脚步不停,直近到两人被夜风卷起的袍角相互缠绕。

  毁灭来临得如此真实而迫切。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毫无预兆。

  时近中午,德拉科在一家小旅店简单而整洁的房间里醒来——好吧,想必在他们到来前这里相当整洁,反正他是记不清了。即便散乱的衣物和身边仍旧熟睡的人提示着他昨晚发生的一切,他还是感到疯狂、震惊、难以置信。

  花了些时间平复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之后,他感到陌生的雀跃感涌向四肢百骸。即便安睡时她看上去也绝不娇小乖顺,散落着浅色伤痕的柔韧皮肤和微微颤动的眼睑如同刀鞘,德拉科则碰巧知道其下包裹的人是怎样强硬得像根钉子,她发起攻击时又是如何狠厉而目标明确——而现在她在他身边,这一切都属于他。

  她睁眼对正了他的目光,这颇似有求必应屋里那一幕,只是角色发生了转变,而且那次他们都穿着衣服。

  “呃,早上好?”用被单护着身体起身扫视了一下周围的乱况,她似乎思考了一下该怎么圆场。

  “嫁给我。”

  她看向他的目光里书写着人类语言中所有能代表惊愕的感叹句和形容词。

  德拉科深吸一口气,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并同样为自己的诚实深深震撼。

  “嫁给……”

  “好。”她说。

  两人订婚的消息引起的反应不可谓不强烈。

  至少有一半的功劳该归于恢复了旧日风格的斯基特,和往常一样没人知道是谁和如何走漏的消息,这倒也不重要。英雄和食死徒、平民和没落的大族、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这一组合能吸引的眼球数多得吓人。

  足足一个月,马尔福大宅远远看去都像个豪华的猫头鹰棚屋,鸟类的振翅声此起彼伏。绝大部分信件来自她的读者,普通的尚可扫进火炉化为燃料,尖叫着抒发愤恨与失落之情者却着实十分烦人。不过他毫不惊奇地发现她处之泰然、适应良好。

  “斯基特正深挖‘不为人知的浪漫情缘’与你的立场选择的联系呢,你真是交了个好朋友。”难得的短暂清静,德拉科将又一摞纸张付之一炬,状似不在意地调侃。

  “可让她找着机会了。”她蜷缩着背靠在他肩上阅读一本大书,说话间懒洋洋地翻过一页。“宁可被挂在神秘人的杖尖上,也别被挂在斯基特的笔尖上。我可早就担心这天的到来了。”

  “唔,我确信你需要担心的事情还有很多。”他伸出手,指尖轻柔地摩挲她的侧腹。那个棘手的伤口在这些日子的精心调理下终于渐渐愈合,成了一小块深红的印记。

  她轻笑着仰起脸吻上他的下颌,随后书被扔在一边迅速遗忘了。

  纳西莎没有对住进来的不速之客提出任何异议,这让德拉科有些诧异。他无暇多想,三人同桌用餐时他们举止正常,平时有该忙的事也还接着忙,只是一到独处时分,两人便再不浪费一点时光。

  困境尚未过去,父亲身陷囹圄,正式的仪式还没举行,这实在不应该。德拉科想着,更用力地吻她。

  没有浪漫的铺垫和深情的对白,他们就像两头受伤的野兽,只剩下对彼此最原始的索求,无休无止。

  一个落雪的晦暗冬日,卢修斯出狱了。

  即便没了摄魂怪,监狱也不是个通常会使人往好的方向转变的地方。发现一个非纯血统女孩进驻大宅长达一年半且已经与儿子立下婚约时,他打翻了桌上所有能打翻的杯盘碗碟拂袖而去,以他的反应程度这大约相当于正常人的失心疯。

  德拉科猜测她会为没能见证这一场面而遗憾,当晚她在他的一再请求下回避了一阵。短短数小时内那些恐惧又回到了他的脑海,收拾了晚饭桌后德拉科再无胃口,坐在能看到门的位置焦灼地等待,每数分钟就往那边瞟一次。母亲将茶和点心放在他手边,他几乎没有注意到。

  9点刚过,谢天谢地,她回来了。但德拉科立即意识到她看上去是如此单薄而落寞,楼上传来的开门声则让他的心猛地咯噔了一下。

  “这是我家,不欢迎肮脏血统。”卢修斯冷冷地说。

  “父亲!”德拉科下意识地抢步上前挡在她与卢修斯的目光之间,心里只担心她立时掉头离开。

  “这不仅是你的家。我并非为你而来,也不会因你的存在而离开。”她在他身后以同样冰冷的语调说。

  踏着不疾不徐的步子上楼回房间,绕过卢修斯时她甚至没有费力去对对方做出些礼貌或友善的表示。

  气氛不能变得更僵了。

  晚些时候她躺在他臂弯,告诉他自己是回家吃的晚饭,这是一年多以来第一次。她作出决定时没和任何人打招呼,想来她的不少熟人都是从报纸上了解到这一消息的,两人的事传开时,她的麻瓜亲属和她此前的“绯闻对象”西里斯布莱克一并分摊到了大量不愉快。

  德拉科没有试图假装他为此羞愧,即便明白他们的反应完全合理,他仍愤怒于在最艰难的时期,她那些所谓朋友和同伴除了质疑、指责和指手画脚没给过她任何东西。他记得乔治韦斯莱寄来的吼叫信,那愚蠢的大嗓门在房子里回响的时候,她一直将头埋在他怀里发抖。

  当晚她那边餐桌上气氛肯定也不会是其乐融融,但德拉科很怀疑反对的声音是她看上去如此落寞的原因。可既然她不提,他也就无从问起。

  直到翻开书页的现在他才知道,那天晚上布莱克问了她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你真的意识到了嫁给马尔福意味着什么吗?”

  取得父亲的认同其实远不是最艰难的部分,能以如此辉煌的姿态维系几百年,马尔福这个姓氏最根深蒂固的特性并非血统论调而是精明逐利、生存至上。数年的煎熬中卢修斯对儿子的态度早已软化,而在最重要的一点上,两人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一年半的时间里,德拉科接手经营的家族产业颇见起色,她则迅速完成了从战斗英雄到优秀商人的转变,经营的草药商业初具规模。

  她带着账册一次次敲开卢修斯书房的门,向他展示自己所能做到的一切——不仅是数额越来越大的收支记录,还是一个头脑清晰、进退有据、严谨又不失魄力的年轻女子,即将进入他家族的人。

  “事到如今,我所希望的只是我的儿子能够好好生活。”

  这是卢修斯式的默许。他甚至没有在德拉科穿上麻瓜西装出门去见她的家人时发表意见,只是坐在早餐桌边貌似突然对报纸上救世之星与金妮韦斯莱订婚的消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而与她相似的一点是,如果德拉科愿意,他可以非常讨人喜欢。

  婚礼将在6月18日举行,那是她的生日,也是纳西莎拜托某个德高望重的预言者计算出的最明媚的夏日。

  告知他这个消息时,德拉科留意到母亲的神色古怪,似乎有许多说不出的话。鉴于她并没有开口,德拉科便自行将母亲的反常表现归结为儿子结婚前的特异心理——事实上从梵妮搬进大宅起,她的表现一直十分反常。

  况且有更重要的事占据着他的心神,是啊,他将成为一个丈夫。家族上下都在为此忙碌,两人的身份足够让这场仪式规模盛大。

  结婚,这个词有着和同居、恋爱、缠绵等等完全不一样的意义,近似承诺而又不完全相同。德拉科想着,不知道这会给他们带来何种变化。

  20岁,他们的婚礼、童话结局的前夕。

  “你去哪儿?”

  “找本新的书。”

  “你去哪儿?”

  “收信,我刚才看到米里安带着又一份订单飞过来了。”

  “你去哪儿?”

  “……”她用难懂的表情看着他,顿了顿。“盥洗室。”

  德拉科确定那个停顿不是因为尴尬。

  他知道这很蠢,但他就是无法克制在她每次要离开视线时询问去向的冲动。随着婚期一天天逼近,这种冲动也越发强烈。德拉科提出既然业务已经稳定、她便不必再自己去察看时,他们都清楚这是为了在仪式前将她绑在身边。

  一个神经兮兮的傻瓜未婚夫。如此调侃着自己,德拉科想笑笑,但没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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