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七十八章

  多么奇怪啊,德拉科有时会想。

  他的人生一早就被规划好了,而他将坚定不移地沿着那条道路走下去,就像他的祖辈父辈一样。这是他的责任,他的荣誉。然后她出现了。血统上毫无优势,没半点端庄地满世界乱闯,当了5年女巫还经常做些麻瓜才会做的事,却占据了他的全部视线。

  好吧,她已经不那么像个麻瓜了。

  她终于完全融入了霍格沃茨,不再把袍子的袖口卷到肩膀,不再把桌子抡到地上。她有了相伴左右的朋友,虽然那是泥巴种格兰杰。

  她与各色药材之间的默契越发地显现出来,草药课上的优异表现赢得了一再的称赞。斯普劳特教授让她做了自己的助手,说白了就是用些闻所未闻的植物继续增长她的见识。

  他们仍然半夜相会,地点是她选定的,有求必应屋。隐秘的恋情蓬勃生长,还伴随着一些别的东西。德拉科有时会怀着孩子偷吃糖般的心情回味自己幼时憧憬过、却早已被驱逐出脑海的梦境:他像英雄奥多般在看不见的远方自由驰骋,奋勇搏击,最终折断了魔杖回到故乡,那么多人为他洒泪。

  那间无人能闯入的屋子保守着他们的秘密,记录着德拉科已知的所有疯狂与梦想,以及着他俩为未来付出的徒劳了的全部努力。

  德拉科知道父母一定会这段感情坚决反对,也知道她所有最亲近的人都是麻瓜,在他们看来自己完全来自另一个世界。

  但这不算什么问题。

  有你在,一切都不是问题。相爱的人都会这么想。

  他们相处得如此自然,好像已经携手度过了许多年。

  不是没有磕磕碰碰,可那些争吵比起伤害更像是他们独有的调情方式。他用言辞激得格兰芬多三名队员动手打架遭到禁赛,她帮着韦斯莱双胞胎把烟火放到了新教授乌姆里奇的屁股上,他成了四处扣分的巡查队员,她又继波特的采访后在《唱唱反调》上匿名写文导致众多家长对魔法部干涉霍格沃茨的行为提出抗议。他们以“格兰芬多小姐”和“斯莱特林先生”相称,调侃这一结合的奇妙。

  最激烈的一次争执发生在那年的情人节前夕,她不经意地说起有好几个男生想要邀请她去霍格莫德。

  几十年后他的儿子也开始谈恋爱时他曾经想过,如果斯科皮向他询问和女孩的相处之道,他一定会给出这么一条:千万别和女朋友讨论家里正给你安排和其他女孩见面的事。虽然他并不打算安排斯科皮和其他纯血统女孩的见面酒会,也知道斯科皮无论如何也不会和他探讨此类话题,就像他与自己的父辈。

  那是她第一次对他使性子,结果两人一直吵到她摔门离开有求必应屋。情人节那天她非但没去霍格莫德,还跑去应征了格兰芬多的击球手。第一场比赛后她被队友和看台上涌下的一大群格兰芬多争先恐后地拥去了校医院,德拉科清楚地看到离她最近的就是格兰杰。

  德拉科突然很沮丧,整个霍格沃茨没人比他更懊恼于她的受伤、揪心于她的伤势,但连那个他瞧不上眼的泥巴种都能光明正大地陪她去医院,他却甚至不能不躲开旁人视线地去看她一眼。

  几天后的深夜,他们言归于好,可她仍拒绝退出球队。

  “我是顶替了柯克成为击球手的,而此前他和斯劳勃是安吉丽娜能找到的最好的替补。除非有更好的人选,我不会退出。”

  真是让人忍无可忍的格兰芬多式的固执,在一支必败的球队里做一个糟糕的击球手有什么意义?但德拉科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其实从那时起他就该意识到,他们自始至终都完全不同。

  除此之外,那一年里她表现得完全符合他的期待:从不对他的行事方式提出异议,拒绝参加波特的秘密小组,仔细读完了他找来的每一份有关麻瓜迫害巫师的资料,言行举止日益端庄。当然她是没奉承乌姆里奇,不过他本来也没期待什么,若不是那癞□□还有点利用价值,他压根不会正眼看她。

  她为了他而努力改变自己,他看在眼里,以为两人已经成为同类。直到现实终于烈风般现身,席卷了他们的世界。

  一夜之间,黑魔王的归来成为公开的事实,他的父亲进了阿兹卡班,而她作为造成这些的帮凶之一躺在了校医院里。他则如梦初醒,意识到她其实从未掩饰过自己的态度——嬉笑怒骂也好,嘲讽调侃也罢,她永远不会与那些屠杀同类的人达成哪怕半秒钟的妥协。

  她是真正宽容的人,不是好脾气软绵绵的包容,而是能泰然接受任何事物,平和看待任何观点——因为她足够坚定到在内心深处寸步不让。人生苦短,用来厌憎和怀疑太不值得。处事方式的不同没有成为他们之间的障碍,她无条件地接受了他的全部,但这也使他忽略了她是多么固执的一个人。

  16岁,又是一个圣诞,德拉科靠在冰结的栏杆上俯瞰整个城堡。他不是那种浪漫的傻瓜,比起迎着风雪感受自由更喜欢待在有火炉的地方享受美食,难得犯一次傻,只是因为他想记住自己的最后一个圣诞。

  他几乎确信如此,因而不想回家去面对濒临崩溃的母亲。期限刚过去一半,他已经明白自己迫不及待接下的是怎样一个不可能的任务。开口应承时他看着黑魔王带着冷酷笑容的脸,心里却泛起了一丝报复的快乐:他知道她和所有格兰芬多一样尊敬邓不利多。

  现在他尽可以用这份快乐嘲讽自己,想象她会用何种表情面对自己的尸体——其实她不太可能见得到,不过德拉科觉得只要她想总能做得到的,只是不知道他是否值得她费那么大功夫。

  雪越发地大了起来,眼前的世界变得有些不真实。麻瓜说这样的日子里会发生奇迹,德拉科苦笑着想自己居然想要到去相信麻瓜的迷信。他转身走回城堡,这晚还有其他事要做。

  如果不算被费尔奇扯着耳朵拉进老鼻涕虫的酒会现场的话,德拉科的事其实办得挺利落,不过和本院院长来一次深谈确实不在计划内。摆脱斯内普后德拉科怒气冲冲地疾行在昏暗的走廊上。他的怒火与其说是出于对方的多管闲事,不如说是愤怒于那个男人说的每句话都是对的。

  一个人游荡,计划漏洞百出,还像个小孩一样固执地拒绝所有帮助。是啊,斯内普当然有资格这么说,作为一个卧底在邓不利多眼皮底下的食死徒,他受到的信任和器重可比德拉科不走运的父亲高多了。

  就算斯内普说的都是真的,他不会报告邓不利多,还对德拉科的母亲立下了牢不可破誓言要保护他,德拉科仍不愿从他那寻求任何帮助。上次他以为斯内普尽心竭力帮助自己一家人的结果是斯内普完全取代了本属于他父亲的位置,谁知道这个捉摸不透的男人这次又在打什么算盘?

  几个月的时间里,德拉科次数不少地想过干脆直接告诉黑魔王自己完不成任务,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曾经什么都摆得平的父亲正等着他拯救,失去马尔福少爷的身份后他忽然发现自己只是个一无所有的16岁孩子,全家人性命的担子让他不堪重负。

  想着想着,对她的恨意又毒液般涌上来,从内部烧灼着他。魔法部的事之后他们再没说过一句话,她似乎根本不觉得自己欠他一个解释,仿佛把他父亲送进阿兹卡班理所应当。在他最无助的时候,她却不见踪影。

  ——噢,也不是完全的不见踪影。

  德拉科猛然刹住脚步,看清前方那个身影时他脑中的所有念头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他就这么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看着,她倒还维持着训练了一年的步态,只是脚步迟缓,而且摇晃不稳。

  然后她消失了。

  德拉科心里一紧,抢步上前踏进了那条挂毯后方。似乎只要她离开他的视线,那些恐惧就会一并实现。

  她抱膝靠墙而坐,头埋在臂弯里。

  接着德拉科发觉自己在时隔半年后又一次与她独处,两人相隔不到三英尺。张张嘴发现说不出话,他考虑用行动表现一下自己的感受,吻她还是给她一耳光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两个选项都很有诱惑力。

  她抬起头的一瞬间他就意识到自己的考量完全多余,因为那双深色的眼极其茫然,而且空气中的酒味清晰可辨。德拉科轻易地分辨出了火焰威士忌、蜂蜜酒、栎木桶陈酿的葡萄酒和黄油啤酒。

  然后他们“谈了谈”。

  ——是啊,专挑她整个人醉翻过去的时候干这事儿,真带种啊,德拉科。

  在她的固执最终屈服于酒精的力量之后,德拉科僵直地站了一会儿,决定进行客观的思考。把她抱回格兰芬多塔楼要被人海淹没,直接丢在这儿也指不定会有谁路过做点什么,这种状态下巴掌和嘴唇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没感觉,就算有人直接扒了她的衣服把她……打住,这个念头哪儿冒出来的?

  总之选项还剩一个,今年他在那呆得也够多了,不差这一晚上。

  失去意识的人死沉,德拉科连拖带抱费了半天劲才把她弄进有求必应屋放到床上,万幸一路还没被撞见。他脱下她的外袍,打算给她盖上被子就离开。要消磨掉这见鬼的夜晚余下的部分,他可能得再来两杯威士忌。

  袍子落在床头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刚刚做的事,视线便停留在了不该停留的地方。她的胸口正平缓地起伏,宽大的运动服也遮不住玲珑的曲线。

  毒液再次涌进血管,这次还掺杂着别的什么。

  在他为了生存苦苦挣扎的时候,她却在晚会上开怀畅饮——她凭什么在对他做了这些之后还享受着这份快乐?

  她不会反抗,甚至可能不会觉察。

  这很卑鄙,完全不妥,可他身上还能发生什么更糟的?

  “你能伤害我。你会吗?”

  “不会。”

  他不会伤害她,他卑鄙、懦弱、不择手段,但他永远不会伤害她。

  德拉科的手紧握成拳,离开了她的身体。他草草地拉过被子把她盖上,就此离开——或者说尝试这么做了。把转身的动作维持了一分钟之后,德拉科脱掉鞋袜,从一边的衣橱里拿了被褥铺在地上。她就在床上,他则既没有躺到她身边的勇气也没有离开的魄力,明早他会为此羞愧至死,但至少此刻他不是一个人。

  德拉科醒来时她撑着脑袋,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他不可能瞒住她任何事,但她没有问,这或许也算一个无言的答案。

  于是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从前,他们相对坐在有求必应屋的桌边,只是手里不再拿着巫师家谱或者麻瓜研究课本。

  德拉科给了她一块金币,用以约定相会的时间。她没有问他发明这个原意是想要做什么。像个心照不宣的约定,他们只求在必然到来的分离前同行一小段路途,时间太少,不能为了那过分渺茫的未来而浪费。说来可笑,他们直到这时才开始交换过去的经历,了解造就了彼此的是什么。

  他追问她能看到的每处伤疤的来历,绝大部分她并不记得,而那些能被记起的故事由她娓娓道来时,所有卑微琐碎的细节都显得那么鲜活。

  对比仿佛成了一种习惯,德拉科想起了自己的童年。每逢重大的日子或者有好事发生时,父亲便常会带着他出游。他能数出自己去过的那些人尽皆知的地名:巴黎、纽约、新西兰、澳大利亚、挪威、荷兰、埃及……他尽可以拿这些与人炫耀,可是除了名字和书本上也能读到的标志性建筑之外他再罗列不出别的。真要说起来,他记忆中唯一生动的是花园里养着的那群白孔雀,他会抓一把食物看着它们奔过来争抢,还小的时候会每天数它们的数量,为了偶然死去的一只伤心哭泣。

  她那小小一方天地,却仿佛大过他走过的整个世界。

  德拉科再次轻轻抚摩着那些形状不一的印记,郑重地告诉她,他绝不会再让她回到那样的生活中去。

  他说,要给她盖一座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城堡,要陪她看午夜还悬挂着太阳的峡湾,要把她捧在手里、藏在心里。

  她倚在他怀里,听着他把所有那些不定的未来在一个夜晚全部许诺,露出他从未见过的柔和笑容。

  他们都知道这个誓言有多虚幻。

第79章 第七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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