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关曦的爱情

　　关曦从来没有想过, 自己会爱上谁。

　　也许年少懵懂时有过一丝朦胧的幻想，在他人的畅谈中, 像是火车飞驰的刹那照在身上一晃而过的阳光, 瞬间而已。

　　幻想来自真实世界的模板，是父母墙上挂着的结婚照片, 一男一女, 手挽着手露出平日里难以见到的笑容。

　　这一丝如烟似梦的向往，却在知道了身世的瞬间被悄然熄灭。

　　从此, 关曦再也没有想过自己会爱上谁。

　　就像在此之前,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不是关家女那样。

　　她好像落在大海之中, 四面八方都是水，却永远都看不到陆地, 茫然中无处用力，只能强行将视线移向作为参照的路筠——

　　可是不知道从何时开始, 这暂时的锚点居然逐渐变成了长久的灯塔, 一盏长明灯, 点亮整个世界。

　　最开始的时候，她一心一意，只想着弥补。一直以来, 关曦都认为自己是个强者, 相较于同龄人，她的心智要成熟得多，所以, 当知道路筠的存在之后，她一直都将对方视作需要照顾的人。

　　毕竟路筠那个孩子一样的性格……

　　她的性格向来是内敛并且寡淡的，也许是幼时的经历，又或者是因为关家的影响……和她关系最好的是大哥，有时候关曦也会忍不住想：大哥之所以对她这么好，是不是……也有一些是因为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呢？毕竟，在这个家里，他们俩的性格，实在相似。

　　常常有人夸关家长子沉稳有度，泰山崩于前而镇定自若，等到关曦长大后，倒也有越来越多人如此夸赞她。关曦却知道，这不是什么镇定，纯粹是因为淡漠。

　　世界就像一杯白开水，平淡乏味是常态，波澜不惊不过是对待这杯白开水应有的姿态。

　　于是，路筠就成为被突然投入白开水之中，唯一的味道。

　　开始只是出于某种弥补心理而已，渐渐地，那种平常的注视却逐渐凝聚，最终成为她目光的中心，唯一绚烂的色彩。她蓦然发觉自己的身上有了巨大的改变，她不再对万事万物保持着可有可无的状态——不，确切的说，她将自己的全部的执着，放在了路筠的身上。

　　那种感情是微妙的，美好的像是橘子洲头倒映在水中的绚烂的烟火，无声在水面上绽放，像关曦的心。

　　路筠或许不会知道，那天晚上她告白说出的话是多么的真切——她说自己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和看法，那是真的。她从来就没有在意过，甚至毫不掩饰，她对这个世界无所谓的态度从未改变过：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支持也好，反对也好……

　　心脏懒洋洋的跳动，丝毫不为任何一句或恶毒或甜美的话左右，这个世界伤害不了它。但是，只要路筠的呼吸稍微紊乱那么一秒，只要路筠的眼神变幻出任何一种姿态，她的心就像是最柔软的水那样，抑制不住地为之变幻。

　　这样不是很不公平吗？她在书房里看着枯燥乏味的书籍，间隙中会突然陷入毫无缘由的思索——这样不是很不公平吗？她这么喜欢路筠，喜欢到不知道在多少悄无声息的时间中，如同一个粗心的赌徒，让大把珍贵的时刻和珍贵的第一次从指缝中漏出，漏向路筠：第一个仔细照顾的人，第一个朋友，第一个闺蜜，第一个姐妹，第一个喜欢的人，第一个一起看日出日落的人……甚至于，第一个爱上的人。可是路筠却什么都不知道，可笑的是，那些时刻发生的时候，连关曦也未曾留意，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恍惚间意识到了自己究竟失去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

　　太不公平了。在路筠依旧开着玩笑，愉快轻松地度过自己的每一天的时候，她就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叹息着，有时会不经意产生一丝怨愤想法，想要立刻按住她，大声告诉她：你知道吗？路筠，我喜欢你，想要和你永远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她不该如此没心没肺毫无所觉，留她一个人陷落在爱情中。

　　不过那只是一瞬间的念头，几乎还没等它变成强烈的冲动，就被另一种感情压了下去：路筠这么快乐下去，不是比任何其它的情况都要好吗？

　　虽然，她还是会在偶尔的闲暇间忍不住叹息：真不公平啊……

　　可是……如果当年没有那个错误呢，如果关曦本来就是关家的女儿，如果没有什么阴差阳错，如果她从来没有遇见路筠呢？

　　那么她会是什么样子？

　　或许就会和哥哥一样吧，成为一个出色的关家人，另一个关家的骄傲，成为无数成功者中的一个，登上巅峰，然后遇见一个不那么令人讨厌的男人，步入婚姻的殿堂，将他们的结婚照像父母那样挂在房间里，穿着白色婚纱的女主人和穿着西装的男主人，露出同样的微笑，面目模糊的像是套用了模板一样千篇一律，或许会生一个孩子，培养她或者他成为自己的继承人。

　　白开水一样，理所应当而又毫无起伏。

　　如果没有遇见路筠，或许那就是关曦的人生。

　　关曦忍不住微笑起来，为着自己幸运的避开了这样的人生。

　　她手微微用力，听见路筠不满地发出的嘟囔声，她在睡梦中蹙了蹙眉，很快地陷入了更深的沉睡。

　　关曦在黑暗中凝视着路筠的容颜，然后轻轻吻了吻她的眉心。

　　——晚安。

　　晚安，我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