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两个小时之后, 玄沈航酒醒之后，看到白洛溪, 只颓了一下，便起身遥遥晃晃的往第一峰峰顶走去。
盛极必衰，可他真的不甘心啊。
第一峰峰顶大殿上, 刻有历来第一峰峰主，以及其历史事迹。
微风吹拂而过，带动大殿内高高挂起的每一块铭牌，有些“哗哗”的响动。
玄沈航抬眸看了一眼, 从中找了万年前的那一块铭牌。他一跃而起, 伸手取下了那块铭牌，顺手递给了白洛溪。
这块铭牌, 是姜易的铭牌。
上面写有姜易曾经在修仙界中创下的战绩。
白洛溪伸手, 指尖轻轻触摸过铭牌。
“百年前你拜入玄天宗的时候, 我就觉得你的名字有些熟悉。姓白, 名洛溪……”玄沈航转眸解释道, “万年前姜易老祖的道侣，便叫白洛溪。姜易老祖做过这第一峰的峰主, 而他的道侣也同样做过一段时间的第一峰峰主。”
“白家重立的消息，已经在修仙界中传来。您与传说中那人，是同一人吧？”玄沈航问道。
白洛溪握着那块铭牌, 怔了片刻，才点了点头。
玄沈航像是松了口气一般，喃喃道:“我果然没猜错, 只是……”
“我想问问，您手段通天，能否告知我玄天宗的未来？”玄沈航看向白洛溪，目光里带着期待又不安。
白洛溪微蹙了眉，才继续道:“玄天宗万年之后，依旧还在。只是……”
玄沈航追问:“只是什么？”
“万年独传承。”
玄沈航微愣之后，明白了白洛溪这话的意思。
也就是说这万年之间，玄天宗辛辛苦苦的维系传承，每一代弟子只有一人。
这还真的是辛苦啊。
玄沈航想笑，又笑不出来。
万年之后的情况，同玄天宗现在的情况，又有什么区别吗？
白洛溪临走前，看了看越文轩，又对玄沈航道:“越文轩是个好弟子。”
等到白洛溪离开之后，玄沈航又颓了片刻，才走出大殿，合上大殿的门。
他对越文轩招招手，将宗门标志与其余几峰都交给了越文轩。
“宗主？”越文轩微怔。
“你既有天生神力，却在这百年之间，修为从未有过进展，就连岁月也没曾在你身上留下些许痕迹。”玄沈航微怔，感慨道:“古传曾有人蒙蔽天机，我姑且就相信你是那样的幸运儿。”
这百年间，越文轩天生神力，修为却一直在炼气中期，不曾有过进展。
就连其心性，也一如既往。
“听见白洛溪的话了吗？带着这些东西，去找下一个接任者吧。从今天起，你就是这玄天宗的宗主了，我卸任了。”玄沈航故作轻松道。
“临卸任前，我再履行一回我宗主的权利。你要记得，玄天宗收弟子时，需得遵照宗门手册中的标准去收弟子……”
玄沈航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最后终于挥挥手，让越文轩下山去了。
越文轩略一犹豫，朝着玄沈航拜了一拜，才转身离开了此地。
隔壁连云阁正大张旗鼓的收拾着东西，众多大乘修士合力共创的那个计划，玄沈航也听了，却没有任何动作。
玄沈航独自一个人坐在山头上，等到黄昏最后一缕余晖彻底消失，他自斩了修为，成为了一介凡人。
他的天赋其实并不好。
很多年前，上一任玄天宗宗主见他有一颗上进的心，才破格将他收进玄天宗里。
那时候的玄天宗，已经开始走向下坡路。宗门中的弟子走的走，转投别宗的也都离开了。
他这元婴修为，是师父，也就是上一任玄天宗宗主在寿元将尽前，悉数传给他的。
师父临终前，将玄天宗托付给他。
只是，他也没能够将玄天宗发扬光大。
玄沈航坐在山头上，看着夜色降临，心里想着:他还有三十年可活了，就在这山头上养老吧。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每一年，越文轩都会回来看一眼。
玄沈航拉着越文轩的手，问道:“收到弟子了吗？”
越文轩每一次都是沉默的摇头。
三十年的时间，对于修士而言，仿佛眨眼之间就可过去的。可对于凡人来说，就算是半生了。
越到寿元将尽的时候，玄沈航觉得自己的记忆越来越模糊了。
他只知道，自己似乎还有什么事情在期待着。
“轰！”
这一天，日出之时，修仙界中筹备已久的“山海境”计划彻底开启。
玄沈航慢慢完成一天的耕耘之后，坐在山头歇息时，看着远处天际异常璀璨的方向，心里还有些疑惑。
今儿个这天，怎么还没黑。
“宗主。”
宗主是谁？
哦，好像是曾经的他吧。
玄沈航慢慢转头，看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带了一个孩子朝他走来。
越文轩微垂眸，开口道:“我收到弟子了。”
说罢，越文轩推了推那个孩子，轻声道:“给老宗主行礼。”
“老宗主，您好。”
“好，好，好。”玄沈航连说了三声好，点了点头，眼中忽的带了些许清明，望向远方天际处的璀璨明光。
玄沈航眨了眨眼，眉目渐渐平静。
他好像看见了一方棋盘，棋盘上黑白棋子相互厮杀着。那其中，应该也有一枚棋子属于玄天宗吧？
一枚白棋被看不见的执棋者拾起，蓦地落下间，却有一枚黑棋忽的闯入，打落那枚白棋。
随后，玄沈航看见一只皙白的手将那枚白棋接住，轻轻放回了原位置。
“盛极必衰……想必，总有一日，也会衰极必盛吧。”
一声轻喃之后，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去做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梦。
梦里，宗门繁盛，八方皆来拜。
玄天宗，弟子众多。
“轰！”
修仙界中这一次举世搬迁，只用了一天的时间。
从早到晚。
夜色降临之时，山海境与世俗界，彻底分隔开来。
越文轩站在山头，看着远处天际那一抹璀璨光亮渐渐消失，直到彻底无迹。
此后，再无修仙界，只分山海境与世俗界。
……
山海境建立之后，白洛溪并没有插手之后的事情，她长居于九重天天地棋盘前，进行了百年修炼。
而山海境中，却并没有像最初大家设想的那样，逐渐发展起来，最终成为另一个等同于修仙界的存在。
山海境，乱了。
最初的时候，山海境是由众多大乘修士建立而成。他们有这个能力，打破山海境，让世俗界再一次融合进来，再度陷入末法时代的混乱之中。
其次，是瓜分地盘的问题。
有大乘修士的势力，所分得的地盘会更多。
天道将倾，规则不全导致修为境界混乱的问题，似乎因为山海境的建立而解决了。
但大乘修士之间的争斗，却似乎开始了。
以往在修仙界时，大乘修士像是没受到影响一般，该悟道的，还是在悟道。
然后，到了这山海境中，大乘修士之间突然间就起了很多的矛盾。
今天打一架，明天干一场。
每天打架，都打得惊天动地。
打完之后，他们又辛辛苦苦的去修补山海境与世俗界之间的界壁。
无论是争地盘也好，还是大乘修士之间的争斗，都没影响到白洛溪的修炼。
九重天天地棋盘上，白洛溪蓦地睁开眼，看见棋盘上的黑白棋子，不停地跳动着。
一枚棋子才蹦起来，另一枚棋子又撞了上去。
沉思片刻，白洛溪伸手去，将那一枚又一枚活泼乱跳的棋子一一按回了原位置。
随后，她起身离开。
身后那些跳动的棋子平静下来，渐渐隐去。
山海境中，每日一次的修士打架又开始了。
这一次，打架的是一名早在山海境成立之前的大乘修士，与白家最近新晋的大乘修士，名为白术的在打架。
长江后浪推前浪。
白洛溪到的时候，白术正好一剑斩掉了对面大乘修士的一撮头发。
白术之前因为获得那缕飞升之光，终于改变了自身的资质，一路突飞猛进，成功进阶大乘境界。
“我曾经劝过白家上下，也劝过你，别进阶大乘境界的。”白洛溪看着白术，平静道。
“你是做大事的人，可我只能看到眼前。白家需要一柄利剑，才能够屹立在这山海境中。”
白家重立之时，白慕景就重新制定了族规，嫡系主脉与旁系分支，但凡是有资质者，皆可获得家族资源。
此后，白家不再有嫡系与旁系之分。
白洛溪点点头，却没再说话。
接下来的数日，她一一拜访那些大乘修士，请他们“沉眠”一段时间。
这其中，自然是有人不服的。
按照惯例，白洛溪打到他服为止。
为此，白洛溪专门给他们准备了一块风水宝地，以作“沉眠”之用。
这块风水宝地上，很快出现了好多座方方正正的“墓”，里面葬着的，正是大乘修士。
一块又一块的石碑上，并没写那些大乘修士的名字。
白洛溪随意盘坐着，刻着最后一块石碑。
身后传来两人的脚步声。
白术将山海境中最后一名大乘修士“请”了来。
腾不应一见到白洛溪的背影，咬牙冷声道:“你当初说的话，果然都是骗人的。”
“唰唰唰！”
白洛溪伸手抹去石碑上的石灰，拿着那块石碑，站起身，转眸望着腾不应，笑道:“没骗人，等诸位前辈沉眠一段时间之后，这天道归位了，自然也就又有了飞升机会。”
腾不应冷眼相对，却耐不住身后白术用剑指着他。
“所有的大乘修士都沉眠于此，那这人呢？也要沉眠？”腾不应冷冷一笑，伸手一指白术。
“他嘛？”白洛溪望了望白术，平静又认真道:“尊应历史，他并不会因此而沉眠。”
什么鬼历史？还不是因为他是白家人，你才放过他，不让他沉眠的？
说些什么冠冕堂皇的话呢！
腾不应气急，连带着把自己的心里话也给讲了出来。
白洛溪抬了抬眸，一望腾不应，似笑非笑道:“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就照你所说的，正因为他是白家人，所以我偏心啊。”
腾不应:“……”
白术又用剑戳了戳腾不应的后背，腾不应不顾大乘修士的形象破口大骂:“行了，别用你那剑戳我后背了，我自己进去睡觉，可以了吧？”
“请。”白洛溪伸手一引，平静道。
腾不应慢吞吞前进，在看到其他“墓碑”上刻着的字时，脸色彻底不平静起来。
陷入沉眠的最后一瞬，他突然睁眼道:“若我们不能够醒来，我们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放心。”白洛溪轻声道，随即合上了最后一座“墓”。
她又将自己刚才刻好的石碑，立了上去。
这块石碑上写着——第十纪元。
这块风水宝地上，每一座“坟墓”上都写着，第十纪元。
她亲手送葬这第十纪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