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放学之前的最后一节照旧是自习课，市一中的孩子们一向很自觉，班级里虽然不至于静若无声，但偶尔小规模的讨论事情，声音都压的很低不至于影响到其他人。

　　孙雪娟在后门站了一会儿，很满意的走进教室。

　　除了临门的同学，没几个人发现班主任来了。孙雪娟从后排绕到靠窗的那一组。坐在最后的倪佳抬起头来，看到孙雪娟的目光在姜萌和乐毅身上来回了一下。然后，孙雪娟拍了拍姜萌的肩，示意姜萌跟她出教室。

　　两人前脚一走，后面倪佳就戳乐毅：“你俩没被抓包吧？”

　　他们放学上学都分开走，平时吃午饭也不曾单独相处，要一起吃肯定有倪佳几个在，乐毅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就算是说话，难道同学之间讲题也算错吗？

　　倪佳皱眉头，他也希望是自己多想了，主要是刚才孙雪娟看两人的眼神让他觉得古怪，“要是真那什么呢？”

　　乐毅看倪佳，“我就说我暗恋你。”

　　倪佳想了想，还真认真的点了个头，“行。”只要能把姜萌摘出去，说他俩搞基没问题。

　　叫家长，他爸也站他这边，学校更不敢在他马上要去北京的档口为难。至于乐毅，他要搞不定他那边，还追什么人，干脆叫姜萌踹了他。

　　两个人就这么说定了。

　　全程旁听的英语弱项：“……”你们这样真的有人信吗？

　　姜萌默默跟着老师走到后门外的走廊上，孙雪娟刚说好每天谈心一位同学，这就开始了，只是没想到第一个谈的会是她。

　　孙雪娟顺手关上了教室后门，免得讲话声影响到里面的学生，然后站到了姜萌对面：“是不是很意外老师会找你？”

　　她手里带了本子，里面夹着上学期的成绩跟踪表。

　　姜萌抬头望着班主任，孙雪娟保养的很好，皮肤白皙，淡蓝色的镜片恰到好处的柔和了眼神里的严肃。

　　孙雪娟笑了下，“你的成绩一直很好，年级排名一直稳定在前二十。像你这样的学生，老师是最喜欢的，知道你不论在学校还是家里都能叫人放心。”

　　谈心肯定不会只说好话，姜萌安静的等着她后面的转折。

　　果然，孙雪娟抿了抿唇，落重了一分语气，“但是，老师眼里不是只有学习成绩，我也希望能够关怀你们的其他方面。姜萌你有什么困难要和老师说吗？家里最近情况好吗？你的日常生活有家人关照吗？”

　　“我外婆骨折了，要在姨妈家修养几个月。这段时间，我可以照顾好我自己。”姜萌如实回答。就算是在最困难的时候，她也没被人这样询问过，要说自尊心没被冲击，当然不可能。不过她也有强大的心脏可以自我调整。

　　孙雪娟心底其实有些失望，也更添忧虑，她打开手里的本子，将几张照片翻开来，“那你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

　　姜萌垂眸看过去，第一张照片就是熟悉的画面，孙雪娟也许认不出，姜萌却一眼就知道那是乐毅家门口。画面上，她跟着一个男生进门，男生的个子太高了，没有拍到脸，她的模样却清楚的很。相片左下角的日期时间，是上周三的傍晚六点半。

　　再下一张照片是她在十一点离开，天色已经漆黑，只有敞开门里透出来的灯光，描画着她脸上的笑容。

　　后面的照片一连都是如此，显示着她每天晚上都在这个男生家至少三个小时。

　　没有一张有男生的脸，但是细心如孙雪娟，稍加留意的话，没准已经或者很快能从衣服的变换上，认出那是乐毅。

　　照片捏在手里，因为她呼吸的缘故，轻轻起伏。姜萌感觉到喉咙里一阵哽痛，她把照片还给孙雪娟，“他跟我是邻居，晚上我们一起做作业，到了时间，我会回家。”

　　孙雪娟职教这么多年来，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问题，打架的，早恋的，厌学的，家庭有矛盾的，却还是头一次有人把这种照片送到她办公桌上，眼前的女孩子，她明白这代表了什么吗？

　　“姜萌，即便是你早恋，我都不会这样着急。青春期有朦胧的好感，老师也是过来人，非常能理解，我不会妖魔化它，我愿意相信你们可以把它转化成动力，用更好的状态和年纪去迎接它。但是这些照片代表了什么，你知道吗？”

　　孙雪娟痛心疾首又语重心长，“网络这么发达，TA不传到网上给你带去名誉上的损伤，而是偏偏悄悄的放在我桌子上，TA显然知道网络能留下的痕迹太多，可以轻易的被人找到源头。姜萌，老师担心的是你的安全，更何况你一个女孩子，现在是一个人生活！是谁拍的这些照片，是谁在跟踪你，观察你！”

　　市一中是廉海市高中教育的一块牌子，每年接待的调研、巡查数不胜数。但是省级领导亲自来的也算少数。

　　更何况行程安排的如此突然，一点儿先兆都没有。当知道省.委副书记已经到门口的时候，校长都开不及给教育局打个电话确认一下此行的目的是常规参观还是其他。

　　新上任的副书记身边跟着秘书和两个下属，轻装简行，一点排场没有，“临时决定过来看看，给王校长添麻烦了。”

　　“哪里哪里，您能在百忙之中来一中看一下，我们心里是期盼的啊，还请杨书记给我们多提提意见，指导指导我们的工作。”

　　王校长与他握手，一行人先去了校史馆参观，出来的时候，恰逢下课，上一秒还安静的校园顿然热闹起来。

　　王校长站在校史馆门口，做介绍，“那边是高三教学楼，这里高二教学楼，再那边是教师办公楼和高一年级。学校上一次扩建是十年前，市中心寸土寸金，跟很多学校比起来，我们的校区并不大，但是有着百年底蕴和好良好的校风校纪。”

　　副书记笑了一下，声音浑厚而赞许，“来之前，我看过贵校的历年高考情况，佳绩傲然啊，哪怕是在全省都是第一梯队。我想是我自己的孩子在这里读书，我也是放心的，我们去教学楼走一走。”

　　“好！”

　　上课铃响起来，接下去是自习课时间，虽然没有老师上课可以展示教学成果，但是市一中自习课的纪律性，王校长相当有自信，也是展现学校校风学风的一大亮点。

　　市一中平时就要求穿校服，今天虽然没有提前通知有领导来，从窗口望进去也整齐划一。因为学生们在自习，一行人默默往前走着，转到二楼的时候，迎面看到前面一个老师和学生站在一起。

　　孙雪娟看到校长在亲自陪同，示意姜萌往边上让一让。

　　王校长陪着的中年人已经抬手制止，“在谈什么？方便我了解一下吗？”

　　孙雪娟观察了一下校长的神色，回答，“正和学生谈心，高二是两极分化的关键时刻，学生的学习和生活都不能掉以轻心。”

　　那位领导闻声，望向学生。

　　杨铭对姜萌笑了一下，他们有一面之缘，她应该记得他。

　　“成绩好吗？生活上有没有困难？”他注意到她手里的照片，人往她转过去，“这是什么，我可以看一下吗？”

　　虽是询问，其实说出口的时候，他已经看到了照片的内容，杨铭的目光不着痕迹的一沉。

　　孙雪娟已经开口，“我的学生被人偷拍，我很关心她的安全。”

　　“这是犯罪。”杨铭沉声，想要拍一下女孩的肩膀，但又知道这样不妥。他往王校长看过去，“学校能注意这些，真是很不容易。可以看出平时的工作确实落实到了细节。”

　　他二话不说，直接将照片抽走，递给秘书，“找一下有关部门，校园安全或者是欺凌，不容小觑。”

　　王校长忙道，“当然，我们学校会配合调查。”

　　杨铭点了下头，“辛苦您了。”他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转回头来，“你还认识我吗？”

　　姜萌抿了抿唇，神色平淡，“杨叔叔。”

　　杨铭笑了下，她还记得他。

　　此刻内心波澜最大莫过于王校长了，这还是认识的！那这照片的事得细查啊！幸好孙老师当回了事，要不以后追究起来，学校还脱离不了干系了。

　　定定的看着后门外的乐毅忽然站了起来，拔腿跑过去。倪佳和英语弱项都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跟着往外看过去。

　　走廊里，一行人又要往前走去，王校长跟当前的那个人解释，“杨书记，前面没有楼梯了，走到头还要再回头。”隐晦的劝他回头。

　　杨铭听出了弦外音，“那我们下去吧，看看其他。”

　　后门这时被拉开了，杨铭看到了那个盯着他看的年轻人。

　　“乐毅，你干什么？” 孙雪娟开口。

　　“我口渴，出来买水。”

　　“下课再去，自习时间不能随便乱走。”

　　乐毅的目光绕过杨铭，往姜萌看过去。

　　杨铭摆了下手，“没事，规则是死的，人是活的。要去买水就去吧。”

　　领导都这样开口了，孙雪娟能说什么，示意姜萌先回去，同时看了乐毅一眼，叫他起码明白得让领导走了再出去。

　　乐毅却转了回去。

　　孙雪娟无语：“你不是要买水吗？”

　　“我又不想去了。”

　　乐毅回到座位，姜萌已经坐下了。

　　“你们谈了什么啊？”乐毅拿出手机问她。

　　自习课，姜萌感觉到了震动，却没有拿出来，她脑子里也很乱，因为孙雪娟那些话，她也在思考是谁在偷拍，她也不知道这件事变成今天的方式处理算对还是错。

　　一直到下课，她收拾的书包出去。

　　今天乐毅也不管了，直接背了包，跟出去，“孙老师跟你谈了什么？”

　　姜萌闭着嘴巴，顺着人流往外走，出了教学楼，周围已经没那么拥挤。

　　“你告诉我啊。”乐毅急了。

　　如果孙雪娟没说什么的话，杨铭有没有说什么呢。她这样子，他真是急死了。

　　“等会跟你说，现在人太多了。”姜萌轻轻的回答他，等出了校门，人更少了一些，她才简单把照片的事情说了一下。

　　乐毅本来还想着，如果是感情的事，她就都往他身上推，本来就是他缠着她。如果是杨铭的事，反而更辣手一些，他需要问问姜萌是什么态度。

　　哪儿知道，还能蹦跶出这个难题。

　　只有姜萌的脸，那就是说冲着她去的。孙雪娟说的没错，关键是姜萌的人身安全。一想到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有人观察着她，甚至有可能会进入她家。她只有一个人住啊，他就算在隔壁也不可能发觉……

　　如果叫他知道是谁，乐毅现在就要冲上去揍人了。

　　看乐毅脸色铁青，姜萌安抚的拍拍他的手，周围不是没有同学，但是相比之下，这些已经不是问题了。

　　“没关系的，被拿去报警了。”她宽慰他。

　　哦，是那个人。

　　乐毅偷瞄了姜萌一眼，不知道他们是否知道对方和自己是父女关系，杨铭那天去医院是否跟外婆住院有关，今天来学校是简单的公干还是其他。

　　一连串的问题炸的乐毅头都要裂了。

　　前面路口停着辆黑色的大众，乐毅一下就认出了那是杨铭的车，他拉住姜萌的手，“我们换条路。”

　　杨铭已经从开门下来，往他们走来。

　　如果说先前还在犹豫是不是应该打破女儿平静的生活，那么这次的照片告诉他，表面的平静之下，她的安全更需要他的存在。

　　这一次杨铭目标明确，只是看着姜萌一个人，“萌萌。”

　　他连称谓都变了，尽管这个女儿过去的人生里没有他任何的存在。

　　尽管她可能一点也不接受他。

　　“萌萌，我们可以谈一谈吗？”

　　姜萌往他看过去。

　　乐毅一个卡位，站到姜萌前面，“杨叔叔，你有什么事可以先跟我谈。”

　　姜萌扯了下嘴角，“他怎么会跟你谈呢？”她的声音很轻，但是打碎了所有人的心境，“他认识的是我妈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