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继罕觉醒

  夜深亥时,纪晗绍原随一众仙家前往龙脉。更新最快

  昔时伏羲造龙称为瑞兽之主, 以之为祥瑞的代表, 封印蚩尤元神。后龙又生九子,九子凶吉不定, 也皆为上古大兽。到如今诸君皆沉睡,龙脉早已静默千万年。众人抵达龙脉时, 见是一漆黑不见底的深谷, 自龙山山顶而下,有数千丈深。

  天界的神仙散漫惯了, 后辈压根不知道龙脉在哪, 个个元老也都数千年没想过这些洪荒旧事。大家站在谷口边缘,一时间都有些踟蹰。

  深谷传来肃杀的风声,可深谷连通地心,怎会有风。那声音在谷壁上碰撞回响, 如钟音沉重灌耳。起初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听久了却让人心神不定。

  绍原看向那漆黑的谷底, 片刻后淡然开口道:“感受到了吗?”

  众武将面面相觑, “感受到什么?”

  荒亘面向深谷回答他:“蚩尤要醒了, 谷底是巨魔的喘息声。我从未想过, 洪荒前的战神一经堕落,竟会魔化到这种地步。”

  老君们面面相觑,心道帝君你不是什么都不懂吗, 怎么今天表现得如此博学?

  绍原嗯了声, 叹息, “大概是比当年魔化得更深了。当年蚩尤入魔,是无处安放的野心作祟,如今却又加上了受封印千千万万年的怨恨,必然更难对付了。”

  纪晗一直都没说话,摩挲着手上的玉葫芦看向那无尽深渊。过了片刻他忽而挑唇轻笑,语声清冷道:“说来有些奇怪,听它在底下喘啊喘的,我反而更有斗志了。”他说着看向男人,眉峰一扬尽是犀利的锐气,说道:“你信不信我能斗得过它?”

  绍原握住纪晗的手,“我信。但你要小心,不要走火入魔。”

  “笑话。”纪晗嘴角的笑意更深,眼底却是一片冰冷,又朝那深渊望去。

  玉葫芦在他手中变大,他在空中随手挽起一套动作,将笨拙圆胖的葫芦耍得比别人的剑更巧,说道:“我乃创世神玉,生来便有救世之能。入魔?自贬身价的事我怎么会做!”

  他说着,纵身一跃,以葫芦尖头破开谷口魔障,直入谷底,气贯长虹。

  绍原紧随他深入龙脉,荒亘冷眼一扫带来的十二位仙家兵将,语气微沉,“诸位不必跟随。待会无论谁从这里面出来,但凡有毁天灭地的魔心——”他顿了一下,苍茫的眼睛扫过结界外的渺渺人世,坚决道:“请合力诸之。”

  老君们面面相觑,纷纷应是,却总觉得今日的天帝跟过去的千百年比仿佛变了个人。

  他们还来不及细问,就见荒亘随手在天际划出数道悬于龙脉之上的封印——那是历任天帝催动元神才能借用的天帝神令,散发着冰冷锋利的气息,老神仙们平时私下聊八卦时甚至还有人怀疑过,荒亘这平庸的一届到底能不能请得出天帝神令。

  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眼前这位天天打哈哈的帝君不过弹指一挥便是一道神令。

  荒亘看着那些天帝神令,轻声道:“这些封印会助诸位一臂之力。如果苍天有情,我宁愿它们派不上用场。但诸君勿扰,只要逢魔,屠之便是。”

  这是荒亘第一次在天界的神仙面前展现他真正的威严。语声一压,竟重得一应上神浑身发麻,不受控制地卑躬屈膝,齐声应是。

  “如此。”荒亘收回视线,看向龙脉深处,轻声道:“我也该去看看。这大地功德,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龙脉深处,是真正意义上的伸手不见五指。四周皆回荡着沉重而急促的元神喘息声,穷凶巨魔的气息浓郁,寻常生物进到这里面早已被摧得散尽神识。

  纪晗脚下踩着的是一片湿滑,他能凭借直觉感知到绍原和荒亘在他身后一左一右,却看不清龙脉深处的任何地方。

  他觉得有些困惑,恍恍惚惚中,他竟然觉得这地方他来过,而且,印象很深。

  可是莫名地,他竟然觉得龙脉深处本不该是这样的。他隐约觉得这里应该是一片温暖和乐之地,每天都有欢声笑语,有明亮的灯火和万龙之始的祥瑞。

  可是此刻,龙脉深处是一片森冷的死气。这种死气和凡人误入鬼怪地盘感受到的死气不同,那样的死气由鬼魂造成,鬼魂说到头来总也是生灵,可这里,仿佛干涸万年的荒漠,一切生气都被吞噬殆尽。唯一保留的,就是那愈发深重的、蚩尤元神即将苏醒的喘息声。

  “纪晗。”绍原提醒道:“小心一点,不要分神。”

  纪晗笑了笑,“你好像很怕我走火入魔。”

  绍原也笑笑,“那当然,你入魔了,我岂不也得跟着去。我不想成魔,这些功德不都白攒了?”

  荒亘在旁边听得毛骨悚然,纪晗却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对着绍原的方向,“这位功德偶像,用你的功德金光,给咱们照个亮?”

  绍原:“…………我的功德不是拿来当灯泡用的。”

  纪晗:“说的好像你没用功德给我做过台灯一样。”

  纪晗话音落却自己嘿嘿一笑,说道:“不过我走之前随手把台灯带来了,有先见之明吧?”

  在另外两人的沉默之中,纪晗得意洋洋地从葫芦里把那盏上仙白玉所砌、盛着至诚功德的小夜灯掏了出来,手心拢在灯口轻轻一拍,下一秒,整个龙脉被笼罩在一片华丽而明亮的金光之中。

  荒亘吓了一跳,茫然地环顾着四周的山谷,他做天帝许久,知道绍原命格里有多么浓重的功德,却还是第一次见这功德金光当成灯用。

  金光映出空洞枯竭的龙脉,也映出男人无可奈何的脸庞。

  男人伸手摸了摸纪晗的头,说道:“太败家了。宝宝,你真的太败家了。这龙脉数千丈深,这点儿功德一会就烧没了。”

  纪晗嘿嘿一笑,“这叫好钢用在刀刃上。”

  随着他话音落,整个龙脉却突然剧烈地震动了一番,三人几乎站立不稳,绍原立刻伸手抓住了纪晗。下一瞬,翻涌而起的喘息声震贯耳膜,纪晗一瞬间神识一阵恍惚,仿佛被一只有力的手扼住了心脏,头脑中一片茫然。

  他愣怔间却好像听到了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说道:“河图小葫芦,你挺厉害的嘛,出生就平了一次浩劫,伏羲让我照看你,我压力好大。”

  纪晗猛地甩头,从那莫名其妙的记忆中挣脱出来。那声音很陌生,却又仿佛非常熟悉。

  绍原皱眉利喝:“清醒点!蚩尤还没醒!”

  “快了!”荒亘突然说道:“子时了!”

  下一秒,仿佛天翻地覆般,三人被一股巨大的力席卷着拍打到墙壁上。四周的沙土枯石一瞬间全部卷起,有如从龙脉深处产生的龙卷风,在空中竟渐渐卷出一只巨兽的形状,恍惚间竟还有人的五官。

  人首兽身,正是入魔的蚩尤。

  巨魔一吼,整个龙脉瞬间崩裂,墙壁上翻起深刻的裂痕,魔息充斥每一寸空气,那掐住人心脏一般的喘息声贯穿了所有人的耳膜。

  纪晗不怕这些,他被按在墙壁上,却觉得体内仿佛有一股拼命窜动的力,一直以来被封印在心脏深处,此刻要挤爆了心脏蜂拥而出。

  他看着那些飞沙走石,视界却和意识一同模糊,恍惚间,刚才那个声音又响起了。

  “小葫芦,你又跑哪去了?这是谁?是狼还是狗?啊!你怎么把这东西带回来了?这不是被须臾重谴,压在附近受天雷地火的凶兽吗?”

  纪晗没有想起声音的主人是谁,但他却在那一瞬间心底产生了诸多情绪。

  委屈,不甘,愤怒。

  他眼前仿佛闪烁过一个带血的刑架,一个东西被天帝神令化成的封印钉从胸口钉在刑架上,一道天雷便翻卷开一块皮肉,一道地火将流窜出的元神舔舐殆尽。那个东西□□着,眼下流淌着的,不知是血还是泪。

  纪晗动了恻隐之心,那种哀忡让他几乎站立不稳。可是下一瞬,一股巨大的力又将他拉了回来,他一个激灵,却见金光笼罩的龙脉之中,绍原正拉着他的手,厉声道:“你在想什么呢?还不动手!”

  纪晗抬头一看,那极魔已经向上冲跃而去。荒亘抵挡在上,周身尽是天帝神令所溢散着的代表天地冷酷刑罚的光晕。

  他想不到荒亘竟然是个厉害角色,但不知道为何,这样的认知让他头更痛了。

  绍原厉声道:“去帮忙!”

  男人从未如此疾言厉色,但纪晗来不及多想,他匆匆驱赶心里莫名多出的情绪,提葫芦直上。

  刚刚赶至蚩尤面前,那道光晕瞬间爆破,荒亘砰地一声被摔打入龙脉深处,天帝陨落,龙脉传来一声巨大的震响。

  纪晗用葫芦指着蚩尤,冷声道:“够了,你到此为止。从今日起,天地间再不会有蚩尤。无须封印,今天我就让你永远消失!”

  他说着,凝聚全身力气提起葫芦向那极魔的命门重锤而去。然而下一瞬,清脆得几乎刺耳的声音响起,那跟着他走南闯北的玉葫芦竟然应声而裂,瞬间粉碎。

  藏在葫芦里的,纪晗这些年收起的法宝、账单、记忆手册,还有男人送他的各种礼物,甚至连同那尾赤金锦鲤,悉数自高空散落,落入无尽深渊。

  纪晗僵硬住,却听一道嘲讽的声音在他耳边如同魔魅般响起——“继罕,你至今不肯觉醒,拿个玩具打我,不觉得自己可笑吗?你我都有主宰万物之能,却都受天地亏欠,何不别再婆婆妈妈了,快点觉醒,和我一起把这苍生搅乱!”

  纪晗眼前一道白光,心脏仿佛一瞬间爆裂了,有什么东西直冲到他喉咙口,他以为自己会吐出一口血,但是没有,紧接着发生的是浑身炙热的滚烫。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胸膛,胸口透出一片光,光晕里是一只葫芦。

  和他平时拿来日天日地的葫芦差不多,成色却更加纯粹,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创世神玉。

  只是那神玉闪烁在一片血光之中,不知为何,纪晗竟错觉自己是个凶兽。

  神思错乱的一瞬间,脑海中又炸开几个声音。这次他辨识出了,其中一个是他自己。

  清脆的童音喊道:“须臾无耻老儿!劭塬是与我一样的天地祥瑞,你犯错重伤他不知悔改,还敢来造次!”

  冷漠嘲讽的声音:“笑话。你又是什么东西?我是天帝,我便代表天地万物,今天我要这不狼不狗的凶兽万劫不复,就必然是他的死期!”

  一道冷酷至极的天帝神令劈下,直向着劭塬而去。童音尖锐地嘶吼一声,下一瞬间,全世界都安静了。

  纪晗感到一阵轻飘飘的空,却又好像有什么在坠着他飞速下落。恍惚间有一滴滚烫的东西自上而下掉落,落在他眼下。

  是劭塬的血。

  大地功德一滴血,凝在他眼下,化成他复生后的那颗朱砂泪痣。

  他终于回忆起刑架上的那张脸,人形还未幻化稳定,五官却已经清晰了,拨开浸透了鲜血的额发,是男人锋利的眉和深邃的眼。

  “啊————!!”

  终于有什么东西打破千万年的封印席卷而来,纪晗猛地闭上眼,感到无穷的力量在他身体内汇聚。这力量有太阳烛照的灼热,也有山川河流的经纬。阴阳由他而生,黑白由他而主,万事万物,生灵岁月,不过是他弹指一挥间。三界浩渺,却不过是他在棋盘上随意一拨的推演。

  他诞生之时,刚好天地浩劫,因他诞生的一声啼哭,睁眼对龙一笑,万物归于秩序和宗法,三界太平。

  他快要成型之际遇到了一个凄惨的家伙,明明和他一样高贵,却因为发育比他更慢了点,被愚昧的天帝须臾封印在龙脉之侧,受天雷地火。

  他为了救那倒霉蛋,用自己河图玉的本命承受了冷酷的天帝神令。只差百年,他便可成型,无人可奈何他。可偏生差这百年,他被天帝神令击打得魂飞魄散,神魂粉碎。

  为了救他,劭塬散尽全部修为,保下他一息魂魄。

  为了等他,男人千千万万年不入轮回,将回归平凡血肉的肉身与元神重新修炼成三界之外的东西。忘川河下铜蛇铁狗的撕咬,错一次轮回,便受一次折磨。

  可恨他醒来之时散去了一切记忆,不朝天地报仇,却还愚蠢至极地替三界效力。

  继罕猛地睁开眼,黑眸已是一片阴鸷的红,长眉入鬓,须发飘缈皆是一片血光。

  无情冷酷的眼神扫过洞口的天,又扫过渊底的天帝,红唇一勾,无尽嘲讽。

  他歇斯底里地喝道:“天地待我不公,又凭什么以我创世?!”

第66章 继罕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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