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冬来

  江倚槐自然是没理由不答应的,他要和陆月浓走很长的路,如果可以,最好是一辈子,那有些事情,说与不说,只是时间的问题。更何况,他不愿见陆月浓为难,顺其自然就好。

  一天,王治宇突然给江倚槐来了电话,说是被冬叔派来要他地址的。

  江倚槐虽疑惑,但一听是冬叔,便爽快给了,也没多问。

  王治宇一看,惊奇道:“哟呵,这是新家地址吗?”

  “对,”江倚槐说,“提起这个,大头你要不要回平城了,我新家搬了一段时间了,还没请你吃饭呢。”

  王治宇笑得抱歉:“先欠着,先欠着,再过段时间,我和小栩在欧洲拍婚纱照呢!”

  “得,”江倚槐笑着问,“这是我请你吃饭,还是你请我吃狗粮啊?”

  王治宇“变本加厉”地说:“哈哈哈哈哈哈,不仅有狗粮,到时候还有喜酒,从平城吃回顺城,让你够本!”

  江倚槐大手一挥地拒绝狗粮:“伴郎别找我!”

  王治宇哪能放过他,心中算盘打得哗哗响:“别!我还想让你帮我说服陆哥一起来当伴郎呢,你看再加上帆儿,咱就是当年的顺高F4!”

  这可越扯越离谱了。江倚槐赶紧给他刹住:“好了好了,等他回来我跟他说。”

  “对哦,你俩现在住一块!”王治宇后知后觉道,“真好,隔了这么多年还铁得跟亲兄弟似的!”

  江倚槐很想就“亲兄弟”一词纠正一番,但还未开口,王治宇又继续说:“我还记得高一刚开学那会,你坐陆哥边上,还一天到晚招惹陆哥,陆哥冷着脸,我们都以为他可嫌弃你了,真是没想到啊!”

  “真的有很嫌弃我吗?”江倚槐疑惑。

  “是啊,”王治宇回忆道,“你那会问我和帆儿说,觉得陆哥怎么样。帆儿贼逗,说陆哥挺好的,就有时候太冷酷了,冷酷得就像压轴数学题似的。我一寻思,还真是,看不懂,摸不透,连下手都够不着,往眼前一搁,就知道差距在那儿。你又问:那你们觉得,我和陆哥关系咋样?”

  江倚槐顺着他的话,好像记起了这么一回事。

  那会儿他支着下巴,满心期待地问:“那你们觉得,陆哥和我的交情怎么样?”

  董力帆想了想,说:“交情啊,就像个正比例函数。”

  江倚槐听了,挺开心:“怎么说?”

  “唔,这么说吧。你拿张纸来,画一个平面直角坐标系,再画出正比例函数。”

  江倚槐扯了草稿纸,马不停蹄画着:“嗯嗯。”

  “你看着它,y轴呢,是陆哥对你的好感度,而x轴呢,就是你离他的距离。”

  “啪”得一声,江倚槐把纸糊在了董力帆脸上。

  江倚槐揉了揉太阳穴:“好了你别说了,我想起来了。”

  王治宇哈哈大笑,又与他说笑了好一会,因那边小栩更衣完毕,二人才挂了电话。而此时陆月浓也回来了,带着买好的菜。

  最近的日子过得尤其“寻常”,生活在一场突如其来的波澜后,步入了更为适宜的正轨。

  江倚槐偶尔会被圈里的好友叫走,也会按照唐跞的工作安排,去几趟公司,但大多数时候,仍是留在家里,做做饭,对着空气或墙壁琢磨即将拍摄的剧本。

  周末时,陆月浓征求江倚槐同意后,也把学生喊来家里练字。连棠她们头一次来时,因房子本身讶异了一次。不过那个周末江倚槐并不在家,所以下一个周末,当学生们循着楼梯上的声音抬头,发现正打算去厨房倒水的江倚槐趿着拖鞋下来时,她们再一次惊奇了。

  反正对外就是老同学、好朋友。但陆月浓明明曾经把江倚槐伸出的手拍掉,不答应和他拉钩上吊一百年做好朋友还不许变的,江倚槐对此记了很多年,至今“耿耿于怀”,大概只能等到某一天,确定了伴侣关系才能好。

  陆月浓回书房拿笔墨,也会见江倚槐蹲在阳台上,一脸认真地给他的花女儿树儿子翻土浇水。陆月浓会在玻璃门前静悄悄地看一会,但他素有自知之明,是绝对不会去插手的,毕竟他实在是养什么死什么的最好典范。因此,江倚槐一度说“我不要你养我,我养你就够了”,但陆月浓还是会坚持把先前谈好的“房租”交给对方,并且直接转账,一点拒绝的机会都不给。

  两个人在同一屋檐下,相安无事又时有交集地过着,像鱼缸里游动的两条鱼,虽然生活里只有简单的动与静,但相伴而过着,已很足够。

  有时,江倚槐揣摩着剧本,也会溜达到书房里来,当陆月浓问及原因时,江倚槐笑出一口白牙:“主角有一段很特别的感情戏,贯穿始终,我来生活里体验一下,找找灵感。”

  陆月浓为了掩盖突如其来的心绪起伏,故作好奇地拿了他的剧本,以转移注意力。结果陆月浓看完了,没在刘芳身上找到和自己的共性,也想不明白江倚槐在体验什么。不过隔天上班回来,他还是给江倚槐买了一束红花,搁在餐桌上。

  江倚槐收到后极为开心,晚上在厨房大干一场,很有做出一桌满汉全席的冲动。当然,冰箱里的材料制约了他的发挥,于是锅碗瓢盆幸免于难。

  陆月浓对着快要挤出餐桌外的餐盘,这么多菜,吃是吃不下的,倒掉却不舍得,很是为难。一想到等会胃会炸掉,他就开始小声嘀咕:“我是要变成垃圾桶了吗?”

  江倚槐不凑巧地听清了,眉头一皱:“你居然说我做的是垃圾?”

  陆月浓虽不是这个意思,但好像……江倚槐的逻辑也没什么问题。因为高中那会,江倚槐做东西的技术的确很垃圾,陆月浓就是从那会拿“垃圾桶”来怼他的。

  这话就好像从过去穿越到了现在,带着浓浓的怀旧气息,然后江倚槐眉头还没拧完,又即刻松缓了下来:“我还记得那会你总是嫌我做的是生化武器,我要缠你好久你才肯吃一口。不过……也确实是这样。”说着说着,他自己没忍住笑了起来,还笑得异常灿烂,一时半会刹不住,留陆月浓在一旁颇为担忧地看他。

  当天夜里,江倚槐抱着陆月浓送的吉他,在月空下给陆月浓弹了首曲子。旋律很特别,时而悠扬,时而沉落,像人躺在舟里,潮汐让月色忽远忽近。

  陆月浓从未听过。

  江倚槐告诉他,那是江萧峰年轻时写给朱岚的曲子。

  谱子的手稿藏在江萧峰的提琴盒里,后又被朱岚取出,置进画夹里,跋山涉水,带往天南海北。

  江倚槐本已谋划许久,那时想纹丝不动地搬这原曲,也拿提琴演奏,且并不打算告诉陆月浓这曲子的深意。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江倚槐在得到陆月浓的馈赠后心念一动,觉得改成吉他曲或许也不错。

  事实证明也的确不错。

  晃眼又至一周周三。这天阳光不老,风沾染寒意,极低的气温仿佛正式宣告着入冬的消息。

  江倚槐像平时一样到地下室健了一上午身,吃过饭,下午又从书房里拿了本书,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

  看着看着,他却开始走神。江倚槐过了很多年单身生活,说得直白些便是母胎solo,因而从前独自在公寓时,惯于默不作声地享受空闲时间,但现在有了陆月浓,突然就有些不甘寂静了。

  江倚槐知道这是他自己的问题。因为只要陆月浓也坐在这里,他又是不一样的了,反而能够静下心来,即使两个人在安静的空间里各行己事。

  胡思乱想之际,江倚槐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便裹了围巾口罩,打算驱车出门,去寻娄畅。这些天娄畅已在拍摄地提前坐镇,处理开拍前最后的事务。

  而在学校的陆月浓,则在上完下午两节课后,突然收到了关于李萍芳的噩耗。

  其实,陆秋月已先给他发了一条情况不太好的消息,但那时陆月浓犹在课堂上,没看手机,于是隔了一段时间,便成了报丧。

  陆月浓一手抱着课本资料,一手握着手机,慢慢走下台阶,镜片后的双眼紧紧盯着那两条相差不过两个小时的消息。

  直到屏幕被盯得暗了下去,陆月浓才重新触亮它,向上面请了一个周的假,打车回到家里。

  这段时间江倚槐白天很忙,因为将要进组了,他总会去片场附近提前踩踩点,熟悉熟悉环境,亦或是去找剧组的人。因而陆月浓进屋时,没怎么意外江倚槐不在。

  陆月浓上楼简单收拾了一些东西,塞进小号行李箱,打车去顺城机场。在临飞前,陆月浓给江倚槐发了一条信息:回一趟顺城,不用担心。

  他很少会向谁告知自己的去向,这种感觉有点奇怪,但江倚槐很快回复:注意安全,等你回来。陆月浓疲惫地摘下眼镜,轻轻地勾了勾唇,将手机关闭了。

  顺城的天气很是应景。一连几天,都有乌青色的云压在空中,仿佛随时会有一场雨。

  与陆秋月碰面的时候,首先被提起的,却是另一件事。

  “小浓,再当面说一次啊,叔叔真的不要你钱,你再打,以后要有什么事,我都不管了。”陆秋月威胁起来,但他的头发有些白了,失了威严,虽然在陆月浓眼中,自己的叔叔永远和善,与那二字沾不上边。

  陆月浓不知道该不该点头,从小到大,他和谁都划得一清二楚,不认为欠过谁,唯独陆秋月。在李萍芳带着他强行逃债后,是陆秋月把那十几万填上了。这些年,他在支付医疗费之余,还试着把钱一点点还回去,但仍不够弥补他心里的愧。

  “叔,过段时间再说吧。”陆月浓笑了笑,再度把这事情揭过去。

  顺城的旧宅早被赌没了,但停灵的规矩不可破,陆秋月思来想去,腾出了自己家,一家子和陆月浓同守了几天。

  处理好停灵和火化的事宜,在斟酌落葬时,陆秋月说:李萍芳在最后难得清醒的时候,曾经提过一个地方。

  意思是如果有一天去了,便想葬在那里。

  陆秋月用这种隐晦的方式提起,是因为他不知这样是否妥当,毕竟陆春城葬在顺城的一处公墓。而在他的观念里,夫妻应葬得相近些,但转念想到陈年往事,又难以启齿了。

  陆月浓知晓叔叔的为难处,不过……若这世上真有魂灵,他不认为这两人还甘愿在死后相见。

第43章 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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