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骗子（六）
常铭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唇。
纷飞的雪落在他们周围，宁青城静静的坐在亭子的台阶前，温和的等着常铭处理尸体，脸上没有半点催促的味道。
常铭往无渊崖望了望，有数百步之远，即使他现在全力奔驰，也很难在宁青城击毙他之前从崖上跳下来。
崖下他早布有暗手，为了以防万一，但是到底凶险，常铭不是很想用上这一手，可是现在看来，能不能用上这一手还很难。
“宁兄，这些尸体处理起来比较麻烦，你还是坐在亭子等我吧”
常铭往宁青城那边走了一步，看似想扶起宁青城，实质手却是往宁青城拿剑的那只手探。
“不必”
宁青城摇了摇头，似乎没想到常铭这么直白，有些生硬的把手避开。
“宁青城”
常铭停下动作，叫了一声宁青城，在黑暗的雪夜里有些突兀。
“嗯？”
像是埋于雪下的醇酒一样，宁青城声音十分清润。
“听说像是你们这些天才，都是闻早晨树间鸟鸣而起的人，萧苍山的日出如何呢？”
常铭自顾自继续问“嗯？天才？”。
“常铭？”
宁青城温润的眉头皱了皱，似乎弄不明白常铭突如其来的情绪变化。
“我知道，我知道你想杀了我，宁青城，虽然你一直没有说，但是我知道，你想杀了我”提及生死，雪夜下的少年声音微梗，情绪一下子爆发出来，十分凶狠的喊出声来。
被提及的宁青城脸上惊讶一闪而过，但是却没有反驳。
“但是宁青城，你不能一辈子守在萧苍山，一辈子只做个男子”
常铭主动挑开敏感话题，他的意思是，他知道她是女子。
宁青城没有回答常铭的话，但是从她那挑起眉梢，也可知道她心中的疑惑。
“你知道南国吗”常铭又说。
“你不求我放过你？”剑鞘抵在雪里，宁青城坐在石阶上，似乎十分不明白常铭话题的突然转折。
“你常温书，应该知道南国，那儿一年四季都很温暖，渡船的船夫唱着南国小调儿悠悠而过，我曾见过一个小女童”
“你到底想说什么？”
“南国的风很好，每到春天或是秋天，空中都会出现很多风筝，风筝被放得很高，在空中腾飞翱翔，高不可攀，呼吸自由的空气，可是我们都知道，那不是真正的自由，宁青城，我始终希望你自由的活着”
“你幼时遇见过我？”
宁青城似在回忆。
“宁青城，我是个骗子，是个流浪的人，费尽心机骗取别人钱兜里的钱，常常给别人算卦，都是瞎编的”常铭顿了一顿“今日我给自己算了一卦，许是唯一对的，好像就是今日，我阳寿已至尽头，你愿不愿意陪我看看最后一个日出”。
“为什么----”宁青城的话没有完全问出来，但是她想表达的意思很明显。
为什么不挣扎，为什么明明知道她要杀他，还要强装镇定，还有这样奇怪的行为。
“因为我不是真正的常铭，只是个捡了别人运气的大骗子，这些东西早该还了，宁青城，多谢你连日来的指点，在梅花山庄的每一天，我都很开心，我不后悔对你说的那些话，宁青城，你最爱的，应当是自己，不是你的剑，你的山庄”
常铭边说边往无渊崖走，声音有些哽咽，心中真有钝痛的感觉，放大情绪时常铭常用的招数，毕竟任谁都不是傻子，假兮兮掉两滴眼泪做戏和真正的情绪流露是有区别的。
虽不大，去足以致命。
“沙沙”
响起的声音不是剑穿入□□，而是脚踩在松软雪地上。
宁青城跟上来了，她没有杀他。
宁青城抱着剑站在常铭旁边，她此时有些毛躁和不自在，像是遇上了弄不懂的神秘东西。
常铭不再说话了，宁青城更是不说话，因此两个人之间格外安静，静静的等待太阳升起，尽管一个人看不见。
没有等到太阳升起鱼肚白，常铭突然狠狠咳了两声，宁青城的眉峰上夹杂着白雪，常铭伸了伸手，没有碰到，又收回了手。
常铭故意加大了咳嗽的声音“真冷啊，看来我的卦又算错喽，我怕是等不到日出了”。
“你的内力虽然很一般，但是不至于挨不住这点严寒”
宁青城似乎丝毫不懂委婉，毫不留情的拆穿。
哎，他这暴脾气，内力‘很一般’还真是对不起她了。
“是呀，想到某个人的眼睛，总还是希望她受些霜冻的好”常铭笑了笑，瞧着宁青城。
“为什么呢？”宁青城似乎仍难以理解，十分弄不懂的模样。
“因为欢喜”常铭正大光明的看着宁青城。
“为何心中欢喜？”宁青城虽没说出来，但脸上也写着，即将魂归地府，为何心中欢喜？
“因为喜欢”
常铭靠近宁青城，轻轻的吻了吻她的唇角，趁她愣神的瞬间，找准机会退身跳下无渊崖。
常铭落下去的瞬间，看见站在原地的人伸手碰了碰脸上的泪，常铭留在她脸上的泪。
三月来，桃花开，溪水鲫鱼肥，蓑翁哼着江南小调儿，坐在江边，蒙蒙的小雨落在身上也毫不在意。
“船家，船家，渡河”
说话的是个小丫头，穿着绿衣裳，梳着双髻，两边系着青色丝带，说话软软糯糯，显得格外娇俏可爱。
小丫头后头站着一女子，面上虽蒙着面纱，但见此女个中姿态已是不凡，女子穿着梅花烟罗裙，身披白纹织锦羽缎斗篷，眉儿带愁，一双眼道不尽的着急。
“船家，船家”
岸边哪里有人忍心让美人这样着急，早一哄儿的开始闹。
“来了来了，哎哟”小老头披着蓑衣往船边赶“这平日里啊，少有人渡河的，怎么今日这么多，少侠们姑娘们是要往哪里走”。
刚才还起哄的少年们不说话了，将将上了船的，只有那一对主仆和另一个老樵夫。
“走喽”老樵夫见状也不多言，撑起船就往另一头走。
小丫鬟是个闹乎的，一会儿伸手拨一拨湖上的绿水，一会儿又捡一捡水中飘着的树叶。
“咝”小丫鬟伸回手，甩了甩“这里的水怎么突然这样冰”。
“这快到萧苍山了，这边的水从山上流下来的，山上终年积雪不化，流下来的水都比其他道上的水冰”船夫笑眯眯的说。
“萧苍山！”小丫鬟一听来了精神“您可知道，萧苍山的宁庄主”。
“知道知道，萧苍山近来可热闹啦，姑娘们是提前到梅花山庄贺喜的吗？来得真早，这婚期还在三月后呢”船夫爽朗的笑了笑。
“倒也算是贺喜”小丫鬟扒着船，瞬间没了兴趣。
倒是端坐在丫鬟后边的美人轻轻打了丫鬟一下，道“乐凡，不得无礼”。
“是是是，小姐”
小丫鬟又把手伸进湖水中，手微缩了一下，很快便适应了，继续欢欢喜喜的拨着水，说“梅花山庄宁小姐个常铭公子的婚事早听腻乎了，船家可知道些宁庄主的趣事儿”。
“宁庄主，倒是有些不知道哪里传来的小消息，也不知道姑娘愿不愿意听听”船夫使劲撑了一把木桨。
“听，自然听的”小丫鬟登时来了精神，睁大了眼睛，手也不扒在船上了。
“这要从梅花山庄二小姐与常铭公子说起，说来也是辛酸曲折，那常铭公子失了记忆，身份哪，竟被人冒充了，整个山庄的人都被骗了大半月呢，好在最后真相大白，宁庄主亲自证明了真正的常铭公子身份”船夫说起这些八卦，微有些感叹。
“诶？”小丫鬟又玩自己的头发，听见这话顺势一问“那骗子呢，定是被粉身碎骨了吧”。
“这小老头就不知了，听说是死了”
船夫颇有些感叹。
“好了好了，船家还是与我们说些宁庄主的好事，您再说下去，我们可不敢上山了”
小丫鬟捏着自己落在肩上的头发搅呀搅。
坐在后边的美人听见这话，脸上微红，碰了碰小丫鬟的手。
“倒是还有一些传言，不过是些风流趣事，入不得耳的，姑娘们就只当个故事听听”船夫像是来了兴致“说是那骗子女扮男装，与庄主处出了感情，庄主要杀情祭剑，因而杀了那骗子”。
“哈哈哈哈”小丫鬟听了，笑得脸都涨红了，才打趣儿道“船家从哪里听来的，此等人才，何不去茶馆里做了那说书人，我定天天去听”。
“小姑娘莫笑，听说庄主自那骗子死后，性子都变了些，现在萧苍山采买的下人都夸庄主宽容豁达，庄主因为这一桩风流趣事受了启发，善待来人说也不定啊”
船夫不紧不慢的划着船。
“哈哈，笑煞我也”小丫鬟笑得直打滚，因道“人都死了，善待来人和那骗子有个什么关系，那人早化作黄泉之下的一培土”，似乎仍气不过，小丫鬟又说“这样的风流趣事只怕传不得，那骗子若是死了只怕也被气活了，一场肝肠寸断魂断黄泉，到头来竟做了他人的嫁衣，让宁庄主学着善待另外一个女子”。
“你这小姑娘倒是牙尖嘴利的”船夫哈哈大笑，已至岸边。
“小姐，慢些”
小丫头扶着蒙面女子上了岸，对着船家又笑了笑，一对小虎牙很是可爱，“这宁庄主还没迎了未婚妻子，就传出红颜知己来了，看来也不是个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对有虎牙的女孩子没有抵抗力，实在太太太太可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