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各怀心机41

  杜昕言无声无息从廊柱后闪出,悄悄退了出去。

  风迎面吹来,初夏的风清爽怡人,他回头看了看芜元殿,苦笑道:“才骗你一回就哭成这样?!”

  卫子浩身穿细鳞甲,披红锦袍,已换成了御前都卫使打扮。杜听言打量了他一番,笑容可掬地说:“子浩终于得偿所愿,皇上将此趟行程的安全交给你,本侯顿觉轻松!”

  昔日的朋友,今日同朝为官,眼里都多了几分别样情绪。卫子浩调侃道:“杜侯爷言重了。想当年咱俩一同行走江湖……”

  杜昕言脸一板道:“此次出使身系我天朝北方安危,与行走江湖做浪子游侠不同。卫大人已不是当年的浪子游侠,注意自己的身份!”

  卫子浩愣了愣。杜昕言继续训道:“我天朝使团代表的是皇上威仪,为官者当有官威,卫大人那些江湖气收敛好了,可别让契丹小瞧了去。”说完一头钻进自己的轿子,吩咐道,“出发!”

  两人相交多年,杜昕言第一次在卫子浩面前摆谱,直气得卫子浩在原地愣了半晌。他盯着笑菲的车轿冷笑了声,这才拍马追赶上前。

  离开京城使团歇下的第一个夜晚,“啊——”尖叫声划破夜空,驿站内瞬间冲出条人影。

  卫子浩抬脚踢开了笑菲卧室的大门。

  四名侍女仅着裹胸布目瞪口呆地看着夺门而入的卫子浩。紧接着更大的尖叫声响起,卫子浩脸一红,退到门口,厉声喝问道:“何事半夜尖叫?”

  “卫大人好不知礼,妾身正在与侍女试衣,不懂得敲门求见吗?我不过是看到华服高兴得惊呼了声而已,大惊小怪!”笑菲冷声喝道。

  卫子浩方知受了戏弄,忍着气道:“沈小姐,下官担忧小姐安全,望小姐无事莫要在半夜胡乱惊呼!”

  “怪了,难不成卫大人还不准人说话?!我高兴我愿意,卫大人不放心就一直站在房外听好了!”

  让他堂堂御前都卫使给她看门?卫子浩哼了声,折身便走,抬眼看以杜昕言披着宽袍,打着哈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脸上一红,心中大恨。他沉着脸,吩咐两名侍卫在房门外彻夜守候,一言不发地回了房。

  杜昕言望着笑菲的房间,忍俊不禁。他就知道,沈笑菲不惹点儿事心里不痛快。想起被迫喝她的黄连茶,他摇了摇头,当初卫子浩通风报信让他不得不吃这些小苦头,如今风水轮流转,也该卫子浩自己尝尝了。

  他心头一凛,想起笑菲对他的态度。杜昕言口中发苦,头皮发麻,她该不会两人一块整吧?

  此后三个晚上子时时分,驿站内必传出惊恐大叫。卫子浩仍然亲至,听到冷言冷语的嘲讽后再转身离开。

  后一晚,动静全无。

  卫子浩提前入睡,子时前后必醒转,见没动静,仍起身去笑菲房间转悠,见两名值夜的侍卫标枪般立在房间门口,不由低声询问今晚情况。

  侍卫回答无事,卫子浩疑惑不已,一晚不敢入睡,生怕沈笑菲出什么新状况。

  第二日清晨,杜昕言精神抖擞地对他说:“昨夜一晚好眠,无魔音入耳,甚好!”

  卫子浩还未回答,笑菲越过他上车轿时甜笑道:“笑菲决定本分些,前几日使了小性,扰了卫大人清梦,卫大人别见怪。昨晚应该休息得不错吧?”

  卫子浩气结。

  从这日后,笑菲真的老实起来,半夜骇叫再没出现。直到使团行至白水河,她觉得日子过得太枯燥了。

  笑菲带着侍女站在船头甲板处呼吸新鲜空气,看了眼船上站得齐整的侍卫,远远地瞥见杜昕言与卫子浩站在船舷旁。她抬头望着天空出了半天神,什么话也没说就折回了船舱。

  不过未时末牌,风浪已起,船随之摇晃。

  笑菲悠闲地喝着茶,眸光在四名侍女身上一转轻笑道:“外面风浪已起,反正无聊,给你们说说故事打发时间。你们知道白水河的由来吗?玉茗,你是船上长大的,你知道吗?”

  玉茗是侍女中最老实、最信神佛的人,长得娇小玲珑,听到笑菲问话,便老老实实地回答,“奴婢不知。”

  “相传白水河中有珠神娘娘,许愿超灵。有次船翻了后,掉进水中一人,被水流无意中竟冲到了珠神娘娘住的珠神殿中。”笑菲胡诌着,神秘地低语道,“他看到殿中有个宽两丈、长一丈的大蚌,蚌身张开,冒出白光来,仔细一瞧,原来是颗碗大的珍珠。那人大难不死起了贪念,就想取走珍珠。岂料珍珠化成了娘娘,愤怒地指责他,道是救了他一命,他居然如此贪心。那人吓得发抖,就骗珠神娘娘说是去接新娘的船。珠神娘娘不愿拆破人间姻缘,放过了他。那人上岸之后对珍珠念念不忘,竟毁了蚌身,伤了珠神娘娘元气取走了珍珠。珠神娘娘拼得最后一点儿神力,发下毒誓,如果再有迎送新娘的船经过,必教船毁人亡。”

  侍女们听得嗟叹不已。

  船身又是一震,听到外面石破天惊的一声惊雷炸响。笑菲啊的一声,抚着胸害怕道:“午时看天阴云密布,现在狂风大作,雷声轰轰,怕不是珠神娘娘显灵,真的要毁了咱们这只船吧?”

  说完伸手就抓住玉茗哭了起来。

  玉茗脸色发白,颤抖着问:“难道没有解救之法?”

  笑菲满面惊惶地说:“听说若是新娘亲自上到桅杆高处,诚心求恳。珠神娘娘不仅不会降罪,还会感其心诚保佑她一生富贵,可惜有多少新娘有这个胆量敢上到桅杆高处呢。唉,反正去了幽州不毛蛮荒之地,生不如死,今晚死了,还有这么多人陪葬,无防!”

  她掩面伤心落泪,船身再晃,舱中惊慌哭泣之声不绝。

  玉茗咬了咬嘴唇,往笑菲面前一跪道:“小姐,玉茗自幼长在船家,上桅杆小事一桩。玉茗求小姐借服饰一用。”

  笑菲大惊,伸手扶她道:“这怎么行?若被杜侯爷卫大人发现阻止你怎么办?”

  “玉茗对船熟悉,绝对可以躲过侍卫。小姐成全了玉茗吧!玉茗不想去幽州,日夜求神拜佛,今日若得珠神娘娘保佑,玉茗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

  笑菲只是为难,玉茗苦苦哀求,别的侍女也跪下求她。她这才一咬牙道:“难得你有这份心,千万注意安全。”

  “小姐放心,玉茗从小在船上长大,绝对不会掉下来。”

  笑菲把衣衫交给了玉茗,又一名侍女掩护着玉茗悄悄出了舱房。又等了片刻,笑菲对余下的侍女说:“船颠得难受,我担心玉茗,咱们悄悄在舱房门口看看如何?这样,为防外面的侍卫发现,玉兰,你留在舱中假扮我,我和玉华穿着侍女服出去。”

  打扮停当,她们低着头。舱房外侍卫只往里望了眼,见穿着笑菲服饰的玉兰背坐着看书,便放行了。

  才上甲板,玉笙靠了过来,脸色发白,往上一指。笑菲抬头,高高的桅杆顶已立着一人,裙裾飘飘。

  笑菲眼珠一转,担忧道:“天啦,这么高,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

  船身在风浪中颠簸,一道闪电在远空划下,暴雨突至。

  玉笙和玉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笑菲着急地说:“这丫头,还不下来,万一有事,可怎么办?不管了,赶紧叫人来救她下来!”

  玉笙、玉华心里害怕,见玉茗红裙飘动,竟真似要摔下来似的。笑菲带头尖叫一声:“不好啦,快救人啊!”

  船舱中跑出几名侍卫,只看到红色嫁衣像一角火焰似的飘在桅杆顶部,吓得又一阵高呼。

  传到杜昕言与卫子浩耳中时,消息已经变成了笑菲上了桅杆要跳船。两人骇极,从舱房内冲出来。

  此时甲板上已聚满了人。笑菲穿着侍女服饰躲在人群中偷笑。玉茗的背景她知道,从小爬桅杆像猴儿爬树,就算她摔落进水里,也会像鱼一样自如。她看看卫子浩的神色就知道他一定会接住玉茗。

  她不想活了?杜昕言心中刺痛,看到红裙在风雨中飘飞,什么也顾不得了,脚一蹬就往桅杆上掠去。

  卫子浩紧张地在下面瞧着,生怕沈笑菲看到杜昕言去救她,手一松,故意往河里跳。他目光死盯着那角红衣,做好随时接应的准备。

  一点青影抓住绳子在空中飘荡,片刻后就接近了玉茗。

  “原来他轻功这么好,真无趣。”笑菲耸了耸肩,衣衫都湿了,便不再凑热闹。她瞥了眼甲板上淋成落汤鸡的众人,得意地抬了抬下巴,施施然回到船舱。见玉兰好奇,她轻笑道,“成啦!”

  她换下了湿衣,端着热茶灌下,就等着杜昕言和卫子浩找上门来。

  一盏茶后,舱门被砰地推开,杜昕言浑身湿透,脸色铁青地站在她面前。

  “她是受我盅惑,最好别动她,这一路上若少了玉茗服侍,我怕真不能顺利到达契丹。”笑菲懒洋洋地说道。

  玉茗满脸兴奋,头发还在滴水。玉笙、玉华当她英雄一般扶着她回来,才踏进舱房,便听到杜昕言怒喝一声,“出去!”吓得噤若寒蝉,哆嗦着退开。

  玉兰见情形不对,匆匆行了礼,贴着舱壁溜了。

  笑菲上下打量着杜昕言所站的地方,就这工夫已积了一摊水渍。“杜侯爷淋成这样还跑来关心妾身安危,着实让人感动哪。经过玉茗一番诚心祷告,珠神娘娘肯定不会掀翻这只船的。”她打了个哈欠道,“风浪再大,妾身今晚一定能睡个好觉,杜侯爷请便吧!”

  杜昕言气得笑了,大步走到她身边,一把拽住她就往外走。

  “放手!妾身是未来的契丹王妃,纵你是天朝侯爷,你也不能如此待我!”笑菲被他扯得踉跄行走,不由得怒极。

  杜昕言什么话也没说,直将她带到卫子浩身前,用力一摔道:“卫大人,安全由你负责。本侯觉得只要能把沈小姐平安送到幽州即可。为防有贼子打劫,那些仪仗照摆,人嘛,我就交给你了。”

  卫子浩才换下湿衣,被笑菲折腾得在冷雨中跑了近半个时辰,只想掐死她算了。听杜昕言说完,他会心一笑,抱拳道:“侯爷高瞻远瞩,下官司遵令。”

  两人多年默契,本有心结,在这时却不约而同地抱着共同的想法。杜昕言冲卫子浩眨了眨眼,看也不看笑菲转身就出了舱房。

  “卫子浩你敢!”

  “救命……”

  舱房内传来笑菲的尖叫怒骂声,不过瞬息间沉静了。杜昕言心想,卫子浩不把她绑上堵着嘴估计是睡不好觉的。他摇了摇头,放任她折腾下去,像今天这种事还不知道要发生多少回。他想起桅杆顶上那角红裙,打了个寒战。若真是她,他该怎么办?

第十九章各怀心机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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