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番外（二十一）

　　颜晓色立刻直起身子，“季老师。”

　　来人正是季盛言了。

　　颜晓色瞧他确实是比出国前要憔悴了很多，甚至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就像是原本光风霁月的英俊先生突然一夕穷困潦倒了。

　　但是季盛言当然不可能穷困潦倒。

　　他看向颜晓色，轻轻的咳了两声，“怎么就你一个人练？”

　　颜晓色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出卖自己的队友，“刚刚走，我们前后脚，老师在楼下没有碰见他吗？”

　　现在只怕是季盛言甚至都有点记不清他的另外一个学生是谁了。

　　即便是碰到了，他恐怕也并不会在意。

　　季盛言嗯了一声，“你练好了？”

　　他似乎是有话要说，颜晓色点了点头，季盛言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倒像是有千言万语一般，“我有点事要和你说。”

　　颜晓色连忙跟到他边上，“老师，您说。”

　　可季盛言已经掉头朝着外头走去了，“去我办公室说。”

　　颜晓色作为季盛言的学生，竟然还是第一次来季盛言的院长办公室。

　　果然是院长办公室，自然是格外的气派和雅致。

　　季盛言点了点会客厅的沙发，“坐，你喝什么？”

　　哪敢叫院长给你准备东西，颜晓色连忙是说不用了。

　　季盛言还是给她倒了杯水，然后放在她的跟前，“喝点吧，天气冷起来了，这走一路就只能感觉冷风吹。”

　　颜晓色道了声谢。

　　季盛言也就在她跟前坐了下来，虽然不知道他是要说什么，可是颜晓色还是就莫名的有点紧张。

　　“上次出去交流的事儿，叫你失望了吧。”

　　颜晓色摇摇头，“老师的事儿，比较重要。”

　　季盛言看向她，眼底有着朦胧的神色，他突然开口，“你母亲叫什么名字？”

　　颜晓色有点奇怪，不知道怎么就说到了她妈的身上，“叫做何珏。”

　　季盛言听到这名字似乎丝毫没有惊讶，颜晓色忍不住开口问，“老师是认识我母亲吗？”

　　对于颜晓色来说，父母两人她都所知甚少，主要就是没有任何人和她说过父母以前的事儿。

　　唯一知道的，也不过就那些个大概而已，至于详细的，她实在是不清楚。

　　“嗯，我和你母亲……当初十分要好。”

　　颜晓色往前倾了倾，“老师您能和我说说我母亲之前的事儿吗？”

　　颜晓色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可能老师会觉得有点为难，主要是……我母亲离世的早，所以我对她的事儿，的确知道的太少了。又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了解。”

　　季盛言笑了笑，然后说，“今天我找你来，就是想和你说说你母亲的事儿。”

　　“老师一开始就知道，我母亲是……”

　　“你和她很像。你们都有一颗为舞蹈而生的灵魂，你们的天资都这样的好，甚至你长得都……”季盛言顿了顿，“我和你母亲就是在晋舞认识的，当时她是晋舞非常有名的一名女舞者，才华横溢，长得也是格外出众，让人无法不注意她。”

　　季盛言像是陷入了回忆，“那个时候我已经从晋舞毕业了，被国家舞蹈团录用了，但是我还是会以毕业校友的身份经常回到晋舞，你母亲辗转大大小小的舞台，一来二去，我们就认识了。”

　　他笑了笑，“她有一颗自有的灵魂，之前我建议她也考国家舞蹈团，她能力这样拔尖，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可是她却说不想，她说宁愿去找一支舞团去世界巡演，不想要守那么多的规矩，更想好好的看看这个世界。”

　　颜晓色有点出神，在她阿婆的话里，她母亲似乎并不是这样一个渴望自由的人，也不是这样一个想要去看万千世界的人。

　　毕竟她抛弃了所有，只是为了和她父亲在一起，甚至不在意是不是隐居山林。

　　“你母亲太执拗了，也或许是从小到大她没有得不到的东西，所以一旦是自己做了决定，就不肯随意更改的。如果……如果当时她听我的……”

　　颜晓色抿了抿唇，季盛言继续说下去，“你的母亲太美好了，我从来没见过这样好的人，她身上有我所期盼的所有，活力，自信，美丽，还有自我怜惜，她爱自己，越是这样的人，越容易叫人陷入就不可收拾。我不敢直接说我喜欢她，我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她，我……”

　　季盛言陷入了奇怪的世界里，他越说越是紧张，眼底的苦痛就越是明显，“我都已经，小心翼翼的藏住了我的想法了，我都已经……试图不让人发现我的心思了。”

　　可是这个世界上，有三种东西是藏不住的。

　　咳嗽，贫穷，还有爱情。

　　当时在国家舞蹈团有一个女生非常非常喜欢季盛言，不过也是，如季盛言这样男神一样的形象，当然是无数人趋之若鹜的，那个女生就是其中之一。

　　她对季盛言表现出百分之两百的热情，不管是什么时候，她的眼里似乎就只有季盛言。

　　这样的人，很快就发现了季盛言藏在心里的爱恋。

　　那个叫做何珏的女人。

　　但是那个时候，何珏已经远走他乡了，根本也没有在哪个知名的舞团里面听到她的名字。

　　除了季盛言的钱夹内里藏着的那张小照片之外，这个人就像是消失不见了一样。

　　根本就无从找起了。

　　季盛言年纪渐渐大了起来，身边的女人也多，但谁也没有她热情和炽热。

　　就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季盛言屈服了。

　　他想过收心，从此以后和她好好过日子也就算了。

　　可是如果人的心真的是自己可以掌控的就好了。

　　就在季盛言又一次偷偷看何珏照片被发现之后，他的女朋友消极的选择了自杀。

　　他回到家的时候，鲜血淹没了他的鞋面。

　　“那真的是……太可怕了。”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女朋友在精神方面有点问题，但是他始终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严重。

　　“她根本离不开我，甚至也不能接受我心里有别的女人，我想过和她分手……”

　　老师的私密似乎不是如颜晓色这样的身份可以去听的，可是她总觉得……

　　这似乎都藏着千丝万缕，和她也一定会有一些关系。

　　颜晓色只能是硬着头皮听了下去。

　　“但如果我之前就知道，我说出这样的话，会造成那样严重的后果的话，我一定……”

　　其实季盛言也就是一个普通人，对于他来说，一个有抑郁症和躁郁症的女朋友，他当然不可能直接就放弃他。

　　他有他做人的操守，所以也是无法轻易的放下这个似乎“只有生病了”的女朋友。

　　忍了一次，就有无数次涌了上来。

　　他疲于应付，甚至有点无可奈何。

　　一次又一次，女朋友从舞团退团了，但是还是时刻盯着他，他的舞伴里面当然会有女生。

　　她就会和疯了一样的彻夜不休。

　　太累了，哪怕是回想那段时间，季盛言也是觉得满心只有疲惫。

　　他无法再退让，终于还是提出了分手。

　　这对于他的女朋友来说，当然就是晴天霹雳。

　　她想不通他为什么会提分手，是不是变心了，是不是不爱她了。

　　后来似乎是想的更极端了，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爱她。

　　她翻遍了他的屋子，终于还是找到了关于何珏的一点蛛丝马迹，她将这段破碎的感情全部归咎于何珏。

　　她深信，就是因为季盛言还心心念念着何珏，就是因为他爱何珏，所以才会想要和她分手。

　　而那个时候何珏早就已经嫁给了颜晓色的父亲，并且愿意和他一起归隐山林，做闲云野鹤。

　　这是爱情的力量，爱情让人可以抛弃繁华的诱惑，可以厉害那些形形色色的人。

　　只要有彼此就好了。

　　但是季盛言女朋友不这么想，她不会恨季盛言，因为她满心满意都只是爱着他，她把她全部的恨，就都倾注到了何珏身上。

　　要怎样才能让这个人消失，她想了很久。

　　颜晓色的手脚冰凉，她想到了最不好的一种可能，“所以……我父母当年……其实不是意外？”

　　“只能说是，不能算完全是意外。”

　　他女朋友没有那么厉害，当然是不可能做出买凶杀人这种恶事的。

　　只是她一直闹，还雇了不少的人去颜家捣乱。

　　她的想法其实也简单，就是我过的不好，自然也不可能让你这个罪魁祸首过的好。

　　所以颜家才会搬家。

　　颜晓色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一段。

　　但颜家父母的确是为了躲藏这样无端的祸事，搬到了村口去。

　　“如果一开始她不去寻衅，他们就可以简简单单的生活在村尾。不会在村口遇难……”

　　说起来似乎有点牵强，但颜晓色却明白，村口和村尾之间其实隔了一整座山还有一条汹涌的小溪，村尾是平静祥和的，没有什么小贩，也离所谓的悬崖峭壁十分遥远。

　　如果真的始终是生活在村尾，的确不会有这些事。

　　八竿子，就这样打着了。

　　“我很抱歉，这些年我一直试图去寻找她的女儿，想要给一些……补偿，但听那个村子里的人说，被她阿婆带走了，并不知道去哪里了……”

　　村子里的人都是想要保护她们，就怕是城里又来了什么神经病想要继续伤害她们。

　　颜晓色猛地站起来，她心跳的极快，手心不停的在冒汗。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说句话，却发现自己怎么都开不了口。

　　她再不多说，转身推开门就出去了。

　　只剩下屋子里的季盛言，还有满室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