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张末叶第一反应就是沈河山又在骗她，然而，沈河山却拉来了陈五谷作证，陈五谷从内心深处是相信沈河山今日说辞的，可他没有添油加醋，一五一十地说出了自己知道的一切，包括石柏最近突然消失，他亲耳听到的柏哥和沈河山的对话，联想到的确有小半年没有抽血，张末叶不得不信。

　　陈五谷：“叶子，我知道我没有立场，但我求你救救他。”

　　沈河山却自信满满：“你想走也由不得你，陈五谷会帮我的。”

　　陈五谷有些心虚，微微别过脸去，身体却结结实实挡在门口，把张末叶的去路堵得死死的。

　　然而，张末叶非但没跑，反而笑了：“你们这是武力和道德双重绑架？”

　　陈五谷不由得看向她，平日里，张末叶柔柔弱弱的，说话都细声细气，像只无害的小白兔，可此刻，虽然笑着，气势却不弱，甚至带了隐隐的怒气。

　　陈五谷紧张起来，毕竟是要命的事，她不愿意也是情理之中，如果她不肯，自己只能动粗了。

　　张末叶收敛了笑意，强压怒气似的：“我和柏哥的事情，还轮不到外人来管。”他能为了保护她，而不顾自己的性命，那她为什么不能呢？

　　“沈博士，你能保证柏哥没事吗？能做到什么程度？”

　　沈河山眼睛一亮：“当然！你要相信我的技术。”

　　他炫耀似的展示出自己的左手，他的左手少了一根无名指，沈河山灵活地动了动另外几根指头：“看得出来吗？”

　　张末叶和陈丰登都没接话，眼睛里全是疑惑。

　　沈河山：“我在最困难的时候，都没忘记留下为石柏‘配药’的原料，那是种活体细菌，难得，也真娇气啊，只肯认人类的身体或者组织为宿主。

　　我没了实验室，落魄无依，饭都吃不上，哪有人造组织来养它们？所以我就用自己的手指。”

　　难怪他们背地里叫他‘沈老疯子’呢。

　　张末叶：“所以你少了一根手指？”

　　沈河山：“我少了三根！都被它们吃掉了，后来我重新接回来两根，中指是个小意外，可你看看，其余的和‘原装’没什么区别吧？”

　　他像个热情的推销员：“你要相信我，把你自己交给我！”

　　张末叶被他吓得下意识想后退，却站稳了没动。

　　沈河山继续道：“所以，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关心石柏，连他自己都不如我！那个傻小子为了你，连自己的命都不要，分明那么想活下来……我实话告诉你，这个项目我研究了半辈子了，十八年前的‘422试验’就是我主持的。”

　　“说起来，我才是你真正的父亲。”沈河山语出惊人，张末叶险些脚一软跌倒，这是什么剧情？

　　就听沈河山得意地说：“你的基因是我亲手编辑的，你是不是很不容易留疤？你从小到大这么多年，就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吗？看看你自己，漂亮，聪明，多么完美，再看看你那对愚蠢又丑陋的父母，他们哪能生的出这么优秀的女儿，这根本不符合遗传定律！不过了借了她的肚子罢了。”

　　“你还是个受.精卵的时候，我就已经认识你了，把你从一个平庸的孩子，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我当然是你的父亲。你多难得啊，我连续招募了几年，每年都有为了钱愿意出卖没成型的孩子的蠢货，可只有你成功活下来了，这是什么样的概率？可偏偏在那一年，有人嫉妒我的才能，把这个秘密试验曝光了……”

　　“等等！”开口的却是陈五谷，“沈疯子，你骗我！你不是说有你在，就会培育出千千万万个张末叶，我弟弟他……”

　　“理论上是存在的！”沈河山不耐烦地打断他，“我又没跟你保证过时间和成功率。”

　　“你！”

　　陈五谷一只手把沈河山提了起来，沈河山年纪大了，身体也是常年不运动的孱弱，手脚并用地挣扎起来，像条离了水的鱼。

　　“放开他！”张末叶却是上前，“别耽搁时间。”

　　从张末叶答应救石柏开始，陈五谷就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在小姑娘面前很有些抬不起头的意思，如今听她阻止，竟也听话地放开了。

　　*

　　沈河山把张末叶带进自己的实验室，张末叶已经做好了被抽血的准备，然而，沈河山却兴致勃勃地推开小门，门里是一台庞然大物，看起来像是医院里做ct的机器，却比ct机复杂得多。

　　张末叶看着那冰冷的机器，有点发怵，“这是要做什么？”

　　“分离你体内的有效活性细胞……”沈河山滔滔不绝地解释原理，张末叶听着，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沈老，您还是别解释了，说重点吧。”她不由得换了敬称。

　　沈河山有点遗憾：“那注意事项我跟你讲一下，你全程都会保持清醒的状态，为了保证效果，不会给你打麻药，甚至你如果疼晕了，还会触发唤醒机制，最糟的结果是，让你在极其痛苦的情况下死去。”

　　“你怕了吗？”

　　张末叶摇摇头，她既然跟着沈河山进到实验室里，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只不过，最坏的结果比她预想的还要差，“会死的很痛苦啊……”

　　“你怕也没有用，现在你已经没有退路了。”

　　“我没想逃跑。”张末叶道，“但我有个要求，你能答应我吗。”

　　还没等沈河山反应，张末叶一股脑说完：“如果你不答应，我就咬舌自尽，不配合你的实验。”

　　沈河山：“从科学角度来讲，咬舌自尽是不会成功的。”

　　张末叶：“……既然我有意识，就一定会想办法捣乱。”

　　沈河山屈服了：“什么要求？”

　　张末叶：“不能让柏哥知道是我牺牲自己救了他，我希望他好好活着。”

　　“这不可能，你不见了，他早晚会知道的。”

　　“这个不用你管，只要你替我保密，不许他见到我，我就有办法让他相信。”

　　沈河山点点头，“那好吧。”

　　沈河山此人虽然疯狂又执着，但心眼反而比很多人要少，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做事有些一根筋，他答应了的事情，多半是会做到的。

　　疼痛排山倒海般袭来，疼出的生理性泪水一下子模糊了视线，张末叶紧紧.咬着牙，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呻.吟。

　　沈河山隔着玻璃，慢条斯理地说：“这就受不了了？这只是个开始呢，石柏每次用药的疼痛度比你高多了，你现在的疼痛度……我看看……只有二十二，石柏用药基本都在六十以上。”

　　张末叶一开始还惊讶于疼痛度这种东西竟然可以计算，不过很快就没有办法思考了，她疼得满身是汗，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原来柏哥这么疼呢，如果柏哥以后不用经常这么疼，她疼这样一次，也值得了。

　　她虽然醒着，能感知到外界，可疼痛到极限，已经让她产生了幻觉。

　　张末叶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到自己在这个世界里死去，而后重新回到了原本的世界。她睁开眼睛，便见到父母和一对双胞胎弟妹。

　　“叶子，你可算醒了！”张父张母坐在床头喜极而泣，“你这一躺，已经两年了，爸妈都以为你再也不醒不过来了。”

　　而一对双胞胎弟妹也已经长大，有了成年人的雏形，弟弟成绩好，考上了名牌大学，而妹妹长得有些像她，又有才艺，已经被某艺术院校录取。

　　张末叶嗓音沙哑：“你们过得好吗？”

　　弟妹同她关系好，拉着张末叶的手，你一言我一语地叽叽喳喳，把张末叶不在的时候，家里发生的一切鸡毛蒜皮都尽数补给她。

　　张父升职了，家里换了一套更大的房子，张家的生活蒸蒸日上。

　　张末叶听着家里一切都好，觉得欣慰，可又有些难过，刚刚穿书时，她每天都在幻想，是不是死了，就会回到原来的世界，能重新见到她的爸爸妈妈弟弟妹妹？

　　可真的回来了，张末叶反倒伤心起来了，她在进沈河山的实验室之前，曾经偷偷给石柏留了一封亲笔信，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有没有相信，会不会还是发现自己的死讯？

　　他是不是要伤心死了。

　　她看过小说原文，自然知道石柏一辈子第一件是为了复仇，第二件是给自己续命，可他因为自己，先是放弃了最激烈的复仇方式，继而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健康生命。她改变了他，却突然消失了。

　　即便柏哥没有发现自己是“因他而死”，可她还是把他独自留在了那个世界里，孤零零的。而她也永远见不到那个为了自己，放弃筹谋已久“大事件”的大反派；在大庭广众下，承认自己是“老板娘”的石董事长；即便忙得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却还是星夜骑摩托车每天坚持亲自接送她的柏哥了。

　　那么好的石柏，她再也见不到了。

　　“姐，你怎么哭了啊？”双胞胎弟弟和妹妹齐声问。

　　张末叶这才后知后觉地擦擦眼睛，一张口就是浓重的鼻音：“没有，做了个特别逼真的梦。”

　　“哦。姐，那你好好休息啊。”

　　张末叶答应一声，便疲惫地倒回到床.上，她迷迷糊糊地想：即便自己不在，家里也过得很好，如果能选，她反倒希望自己能留在那个人身边。

　　毕竟，他除了自己之外，什么都没有了啊。

　　可这不是人力可以左右的，恰在此时，张末叶忽然感到头顶一阵刺痛，神志又清醒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