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后来的后来

  新学期来的比预想要快,那些挤着蹭着悠闲度日的闲暇白驹过隙,很快便梦一般逝去了。

  梁断鸢帮安易持搬好东西,整顿一下寝室,便不得不回去,留他一个人在学校。

  那一学期零碎的事情多,在安易持的主观印象里,也就过的极快,他补自己落下的课程,很多时候与全然陌生的低一级的学弟学妹一起上课,另一些时候修自己本学期的学分,才有那么一小段时间,能见到大一的室友周楠,稍稍聊几句,笑着打个招呼。

  更多的时候,他一个人在寝室,趴在梁断鸢的桌上,无聊了就翻一翻架子上那些名目繁多的杂书。

  等梁断鸢下班回家,他们开着视屏,各干各的工作。

  《建筑空间导论》《建筑初步》《图解思考》……那些曾经梁断鸢自己都没翻开过的教科书,反倒被安易持闲来无事,挨个浏览过一遍。

  在鼓励之下,安易持开始试着去参加些社团,合唱团,摄影协会,青年志愿团,还有读书会。

  在长达一个月茫然又无意义地奔忙之后,最终发现还是呆在房间里自己看书的好。

  “我不喜欢那样。”安易持下巴磕在桌沿,“各种各样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坐在他们中间很不舒服。”

  “那自己一个人有事可做么?”梁断鸢起身,在阳台懒人椅上坐下,半边脸映着外面天色的淡蓝,“不愿意就不去了,别太勉强。”

  “有事情做的。”安易持点点头,坐直从书架上抽了本书,《中国城市建设史》,“这是你的课本吧,我觉得这个很有意思。”

  “看,这是你的笔记。”他翻开书页,露出零星笔锋锐利的黑字,还有下方转折稍有些圆润的蓝字,“这是我的批注。”

  “很认真,挺好的。”梁断鸢凝神看,发现蓝字大都是对课本里随口一提的某个朝代的背景解释,“喜欢建筑?”

  “不是。”安易持摇摇头,思索着,“我喜欢看看,嗯,过去人的生活,或者故事?”

  “那就试试坚持下去吧。”梁断鸢笑,“周末想不想过来,不想动的话我去学校找你。”

  他们的日子就这样平淡无波地向前滚动。

  6月18,离毕业典礼还有一周左右时,宿舍园区外面开始摆跳蚤市场,恰逢周六,梁断鸢来学校看安易持,两人吃过晚饭,罕见地,去凑了个热闹。

  “有些二手书卖,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拥挤人流中,梁断鸢揽了下安易持的肩,帮他抵开迎面没看路的行人,“用的东西就别买了,我的都留给你。”

  “正在想你怎么不回来摆摊。”安易持笑,目光往前探去,似乎看到了熟悉的影子,“那是陈琛么?好像还有关其复和斯剑。”

  “嗯,是。”借着身高优势,梁断鸢确定了,“过去打个招呼。”

  “储物盒10块,二手书正版的半价,盗版的您看着给。”

  “陈琛!这多少钱这个?哦,20一个,九成新,买来没用过的。”

  “哎呦,这链子不卖啊,大妈,我这几千买的,您5块钱……哎哎哎,您拿走我可报警了啊。”

  远远的,三人手忙脚乱的应付就一阵风似的扑到了耳边,梁断鸢罕见犹豫了一下,想着人这么多,还是不去打扰了,脚步一停却被陈琛一眼看了个正着。

  “断鸢,小学弟!过来过来,进里面坐一下,我这儿有小马扎。”他扒拉一下地上铺着的凉席,留出一个通道来,“好久没见着你们了,既然来了,不如帮我们卖卖货吧,斯剑那边,你们过去一个,帮帮他。”

  梁断鸢和安易持对视一笑,两人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拉壮丁干了一晚上活。

  等到11点,终于没多少附近村民和学生还在外面游荡时,关其复骑着辆小三轮,过来把两个摊子都收了。

  “多亏你们来帮忙,”陈琛拍拍手,很是豪迈道,“走,这点儿钱请你们吃烧烤。”

  “请客,”斯剑嗤笑,盯着他手里那一沓五块十块,“贱卖了那么点儿东西,你钱挺大啊。走吧,我请,校门外有家挺好吃。”

  “那多不好意思,”陈琛把钱往口袋里一收,“我还想吃爆炒小龙虾,蒜蓉扇贝,炭烤生蚝!”

  “想的挺美。”斯剑翻了个白眼。

  “您可是上班上了一年的人了,还蹭我们跳蚤市场处理旧货了呢,”陈琛毫不在意,也许是不知什么时候,就渐渐看穿了他嘴硬心软的性子,“我不管,我要吃,不吃睡不着觉!”

  ……

  三人吵吵嚷嚷在前面走着,间或有关其复插嘴拉一下架,陈琛看起来很开心。

  “唐宵征还没回来,”安易持跟梁断鸢小声嘟囔,“马上就要毕业典礼了,他真的不回来了么?”

  “要回来,”梁断鸢回答,“避着陈琛而已,他也得取毕业证书。”

  那晚烧烤摊格外热闹,周边几桌,全是毕业生的聚会,欢声笑语不断。

  “建筑真是劝退行业,”陈琛喝了口啤酒,苦的呲牙咧嘴,“这也太难喝了,噗,噗——我回老家实习一个月,给了我800,还不够吃饭和打车。”

  “换家公司。”斯剑果断,“那老板不行。”

  “啊,”陈琛应着,半晌说,“所以我决定不回老家了,我要留在朔桑,前几天校招,我拿到了offer。”

  “好事儿啊,”关其复闻言举杯,“来喝一杯。”

  四人应声举起杯子,只有陈琛,摸了摸杯把,松劲去抓了杯豆浆,“我还是喝这个吧,我不喜欢那个味道,太苦。”

  玻璃相互碰撞,啤酒沫飞溅在桌上,吵嚷的一句一句絮叨中,陈琛摸了摸啤酒杯,若有所思。

  不喜欢,实在是不喜欢,唐宵征向来讨厌酒,大概被她妈妈折磨怕了。

  他怔愣着,被梁断鸢轻轻拍了把,“再吃点儿,你没吃晚饭。”

  “啊,嗯嗯,”陈琛晃晃脑袋,笑,“中场休息而已,我还没敞开吃呢。”

  老板一盘一盘地上菜,扇贝,生蚝,烤肉,还有鲜红的小龙虾,可见斯剑嘴上拒绝着,点菜的时候却很体贴,夜色在烟熏火燎中逐渐沉淀。

  热闹的烧烤店终于在成群结队的客人们离开后安静下来。

  “最后喝一杯,”斯剑磕了磕桌面,笑,“为咱们即将成为没有姓名的小陈和小梁的两位新社会人喝一杯,祝,前程似锦。”

  他曾经那样讨厌大人们酒场说的场面话,觉得既不真心,又很油腻,可这时候,他早毕业了一年有余,他经历过一次,知道也许这场酒喝完,下一次就真的再找不到聚在一起的理由。

  是以一句并不鲜见的祝词说的无比诚恳。

  以后再不会有人深夜聆听酒后的胡语,再不会有人一个电话就赶出来陪着,在街边小店吃铁钎烤的乌黑的烤肉,再不会有人在你心情差劲时心知肚明地沉默。

  要一个人面对世界了,曾经成绩多么好,曾经履历多么精彩,曾经导师多么器重,那些都无所谓了。

  变成没有姓名的小某,变成任人指使的新人,变成再不敢轻易拖图,通宵加班也不能骂脏话的工人,他们要开始和世界竞争。

  一周后,如梁断鸢所言,唐宵征回来了一趟,谈笑如常,却肉眼可见的消瘦了

  许多,他收拾着自己的床铺和教科书,说日本的饭菜实在难吃,没办法的事。

  没有去找陈琛,他留下一堆和果子还有巧克力当做特产,也许只跟梁断鸢打过了招呼,清空宿舍后,去领了毕业证书,然后再一次悄没声儿,像一道游魂似的,飘去了大洋彼岸的岛国。

  安易持没有再回大一的寝室了,他拾掇拾掇,在校门旁边的小区里租了一间精装修的套一,把所有东西都搬了进去。

  再后来,他不再在校园里闲逛,因为熟悉的影子太少,除了室友周楠,就只剩下一个关其复,还总也碰不到面。

  再也没有旁的干扰,独居的安易持渐渐开始探索,终于在大三那年确定了志向,他跟尚小云打电话报备过,然后开始专心准备考试。

  一年之后,他考入了同在朔桑的北辰大学,读历史学硕士,同时听说与他同级的关其复考上了电影学院,放下画笔开始专心搞摄影。

  新学校的硕士生住区在临近市区的二环路,他跟梁断鸢倒是住的愈发近了,时隔三年,两人终于能像曾经说过的那样,晚上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一起逛逛宜家。

  唯一有些遗憾的是,智能城市项目的确成功了,邓曦谦的公司却没有足够的财力和人力资源来维持它后续的开发应用,不得已,它最终被一家国营it公司收购。

  邓曦谦失去了支柱产品,创业失败,滚回家去准备好好读书,考个国外的管理专业好好复盘,来年再战。

  梁断鸢便随着自己的项目去了新公司,出差日益频繁,加班也成了常态,陪在安易持身边的日子细算来并不富裕。

  好在这时候安易持身体大好,也很喜欢自己的新专业,扑在书里读读写写的时候,就能自我沉浸好一阵子。

  他不像从前那样,不依赖着梁断鸢就活不下去,却发过来,很大程度上成为了梁断鸢情绪不佳或身体有恙时候的照顾者。

  当然,关于这点,梁断鸢夜里肘着脑袋看看屏幕里安易持的睡颜,怅然若失。

  安易持已经很习惯有时起身,会看到微信对话框里弹出的字条,梁断鸢交代着自己的去向,并叮嘱他注意多穿件衣服,出门前一定要吃早餐。

  他笑一笑,全部照做,微信留了言,抱着书和笔记本轻轻关好门。

  “易持,在家还是在学校?”梁断鸢打来电话的时候,他刚踩着闭馆的音乐走下图书馆前的大台阶。

  “在学校,刚出图书馆。”安易持眯了眯眼,盯着脚下台阶,慢慢往下晃荡,“你到地方了么?那边儿天气怎么样,穿的衣服够不够?”

  他的询问石沉大海,耳边只有梁断鸢平静的呼吸,在踏下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才突然听到回应,“抬头。”

  猝不及防抬头,梁断鸢就站在他面前,含笑,伸出手,“有点问题,工作暂时取消了,我来接你回家。”

  那天校区正埋着5g线缆,同时进行线路检修,在安易持搭上梁断鸢撑开的手心瞬间,方圆五里,齐刷刷灭了灯。

  失去灯光华彩的城市,夜里原来那样黑,又逢阴天,没有月亮,更没有星光。

  “小时候我常去奶奶家,村子一到晚上就是这样。”梁断鸢的声音突然逼得很近,呵出温热的气体扑在安易持鼻尖和唇边,“伸手不见五指,谁也看不见谁。”

  他吻下来,舔舔安易持的唇缝,探进湿热的口腔里去。

  舌尖搅缠,安易持听到身后不远,有人清晰的脚步,他攥了梁断鸢的衣襟,身子在抖,却始终没有推开人。

  谁也看不见谁,他想,勾上梁断鸢的脖颈,他微微踮脚,愈渐加深本就满是侵略意味的吻。

  这一次,当愈加浓重断续的粗喘停滞了一瞬,安易持察觉到什么东西抵着自己的时候,他伸手,碰了碰,“回家吧,咱们。”

  看不清,可他却像是亲眼目睹一般,想象到梁断鸢拱在他耳边,那双漆黑的瞳仁里是怎样灼热的渴望。

  梁断鸢攥着他的手不自觉用了力,安易持另一手拍拍他的手背,那力气才逐渐松弛些许。

  “假期,等你的假期,我想请个假回趟家。”安易持的声音带着笑意,“跟我一起吧,咱们很久前约定过。”

  “好。”梁断鸢毫不犹豫。

  “我想了想,还是带你去见见我妈,她经常在电话里问我。”安易持勾勾梁断鸢的掌心,“顺便,也跟我爸吃顿饭吧,他不会再打我,也不会说你什么的。”

  “为什么?”梁断鸢攥住那只动乱的手指,热乎乎。

  “我要告诉他,你是梁成均的儿子,朔桑市里的,梁书记。”安易持蹭蹭鼻子,“他可能不会多么重视我的男朋友,但是一定要给梁书记面子,他,是个商人来的。”

  “啊,狐假虎威?”梁断鸢带出点笑意来。

  “就这一次,”安易持说,“他要是还不同意,再往后,我就不回家了……我不要你受委屈。”

  梁断鸢伸手,揽了安易持腰侧,“嗯,听你的。”

  清风乍起,安易持拨了一把被吹乱的头发,抬眼去看时,浮云散尽,一轮皎月当空高悬。

  “还是看不到星星……”他定定盯了很久,缅怀,“记得吗?咱们曾经看到过那样的星空。”

  梁断鸢捏了他的下巴,目光定在他脸上,定在那双浅浅的,琥珀色的瞳仁里。

  “这不是……”

  “正在发光么?”

  作者有话说:文章的主干部分就写完啦,谢谢大家的收藏评论还有鱼粮~~ 番外我会在这个月内更完哒。

第六十一章 ——后来的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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