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早上九点，黎烁从宁夏飞迪拜。

　　黎烁没打薄妄电话, 发了条微信报备一下他要登机了。

　　薄妄没秒回, 迪拜当地时间是凌晨五点，太早了, 估计薄妄还睡着，一年都难得的假期, 没有睡到日上三竿薄妄是爬不起来的。

　　黎烁在宁夏拍电影, 和一个国内外都很知名的喜剧导演合作，当然，以他现在的能力，主角还是不太可能，他在里面出演的是一个配角, 人物很有意思, 不过戏份不太多, 没他戏的时候时间就比较自由了。

　　黎烁答应陪薄妄一起跳伞，正好两天时间，没怎么考虑就把这两天时间都腾给了薄妄。

　　黎烁剧组不能探班，薄妄在国内待了小半个月, 每天都见不着对象，化郁卒为动力, 参加了几场拳击新手赛, 还寄了一块金牌给黎烁, 接着就一个人飞去了迪拜, 已经在那边玩了有大半个星期了, 每天就是给黎烁发各种照片。

　　黎烁在宁夏裹棉袄，薄妄在迪拜穿短袖。

　　看着薄妄天天玩冲浪，游艇，潜水，滑翔伞，还嚎一个人好无聊生活毫无乐趣，被工作反复蹂|躏累成狗的黎烁只想从沙漠里抓一把沙子糊他脸上去。

　　去迪拜前黎烁做了一点功课，知道迪拜现在温度不低，但在宁夏登机的时候还是格外的冷，以防万一，黎烁还是穿了挺多的，秋衣秋裤保暖衣毛线衣加棉绒卫衣，裹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球体。

　　从宁夏到迪拜八个多小时，不算晚点，当地时间也才下午两点。黎烁因为装备准备太过于饱和了，在迪拜一下飞机就跪了，瞬间热到人间蒸发。

　　接机的薄妄只穿了一件黑色薄长袖衫，袖子挽到手肘上，领口挂了三四根嘻哈项链，带着黑色口罩，下面一条黑色挂链条裆裤，茫茫接机人海中，黎烁一眼看到了他家酷盖。

　　酷盖也一眼看到了他家球一样的黎哥哥，抬手朝黎烁挥了挥，边挥边笑，看球状黎哥哥满头大汗拖着行李箱一走过来他乐得更不行了。

　　黎烁牙痒痒，抬手就把挂在手上的围巾缠到了薄妄脖子上。

　　“还笑？没完没了了是吗？”黎烁抬腿在他小腿上轻轻踢了一下，薄妄笑过了就张手说：“抱。”

　　黎烁一只手拖着行李箱，单手抱了他一下，“有狗仔就完蛋了哦薄小妄。”

　　“我和我哥抱一下，有什么？”薄妄得寸进尺，口罩下的嘴唇还在黎烁脸上蹭了两下。两个男生大大方方抱一下，周边盯着他俩看的人都没有。

　　“司机在外面等了，黎哥哥，走吧，回酒店了。”薄妄帮黎烁拎过了行李箱，脖子上的围巾也没扯，就这么一半冬天一半夏天的和黎烁往外走了。

　　“这边温度多少度啊？我怎么感觉比我看的天气预报还高，真的热。”黎烁忍不住吐槽。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薄妄又想笑了，这人就是特小学生，笑点特别低，吭吭哧哧说：“黎哥，你穿这么厚，能不热吗？昨天我还和你说上飞机可以只穿个外套，落地就能脱了，你现在穿了......”薄妄往他衣领里瞥了一眼道：“五六件了吧，我的黎哥啊，换我也热到变形了啊。”

　　“啧，老年人遭不住，比不过你这种小年轻，你是不知道宁夏有多冷，那个大沙漠，北风呼呼地刮，我手已经冻开裂了。”黎烁拿手给薄妄看，他手上生了冻疮，手骨通红，薄妄一下心疼了，插在裤兜里的手拿出来抓住了黎烁的手指。

　　“辛苦了黎哥。”

　　薄妄不是那种特别会安慰人的人，只能干巴巴地这么说一句，但看着黎烁的眼睛blingbling的，在黎烁手背上的手也握得紧紧的。

　　他的手掌暖烘烘，温度从手心直窜心房。

　　黎烁拇指回握，在薄妄手指肌腱上轻轻摩挲了两下。

　　两人相视而笑。

　　从机场到酒店，二十来分钟就到了，黎烁也没有订房间，就和薄妄蹭一间——当然，主要是薄妄不让他订，还以“为什么不和我住？你爱我吗？你是不是不爱我了？大哭。”这么恶心巴拉的话来膈应黎烁，成功让黎烁打止了再订房间的想法。

　　实话实说，刨了去法国蹭过土豪夫妇几回高级酒店住，黎烁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迪拜这种土豪得格外高调的真豪华型酒店。从大门到大厅，全是金碧辉煌的，明晃晃写着“土豪专属，别爱我，穷逼没结果”。

　　土豪们有钱更任性，没几个好好穿衣服的，个比个的放飞自我，黎烁在车上把里面的毛线衣保暖衣都脱了，现在就一件很随意的卫衣穿在身上，走进满场沙滩裤的大厅都还是有点格格不入。

　　两人在门口刚下车的时候就有waiter来帮忙拿行李，一进房间又有人送上青苹果饮料和椰枣。

　　双层的复式房间宽敞气派，卧室大床临着的就是落地的海景大窗。黎烁的嘴从进房间开始就没有合拢过，全程毫无形象地“妈耶！我靠！！”

　　薄妄给黎烁当贴身管家，给他逐一介绍房间设施，听了黎烁毫无富二代包袱的感慨就想笑，薄妄一笑，黎烁就更加柠檬得能挤出柠檬汁了。

　　“我在北方的沙漠大雪纷飞，你在南方的迪拜旅游度假，我好酸。”黎烁噗一下把自己摔进了大床里，大床太舒服了，睡上去感觉整个人都被包裹了起来，黎烁抱着被子就不想动了。

　　薄妄也把自己摔进了另一边，整张床都抖了两下，抖得发痒，黎烁闷闷地笑，爬起来又砸了一次，薄妄也跪起来重扑了一次。

　　两个小学生上头，玩蹦床都能乐半天。

　　最后不知道谁先动嘴，啃了上来，黎烁揽着薄妄脖子，认真和他交换着吻，轻轻的咬，还有一点青苹果饮料的味道。

　　床边就是毫无遮拦的窗，海天一色，浪在沙滩边翻滚，海鸥低吟着腾空飞跃，夜色渐渐笼罩了下来。

　　晚上薄妄来扒拉黎烁去海底餐厅吃饭，黎烁感觉自己已经散架了，拼不起来了，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抗拒着行动。

　　最后还是抱着他亲亲摸摸啃啃就是不准他睡的薄三岁赢了，黎烁勉强爬起来洗了个澡，拖着残躯跟薄妄出了门。

　　海底餐厅，他们定的位置就在大玻璃旁边。看到那头在他们位置旁边徘徊，对着众人垂涎三尺的大鲨鱼，黎烁真的是有点，食不下咽。

　　不过餐厅确实美，珍珠样式的几十个吊顶灯，贝壳状建筑隔开用餐区和酒吧区，餐厅里各国交流的语言混杂，偶尔还能在玻璃里看到举牌的潜水员。

　　华美且富贵。

　　如果椅子能更软一点就更好了。

　　生活不易，黎烁叹气。

　　黎烁不太能吃得习惯西餐，但不知道是这餐厅真的好吃还是坐在他对面眼睛熠熠发光的薄妄实在美色-诱人，黎烁难得吃一盘菜只有一口的西餐也吃了七八成饱。

　　海底餐厅暖色调的灯光太美好了，原本脸小且精致的薄妄在灯光照耀下完全变成了人形手办，对视上黎烁的视线，还眨眼wink了一下，甜得黎烁感觉天灵盖出窍，灵魂都原地复活了。就是身体上隐约的疼痛还在提醒他眼前看似人畜无害的美少年有多凶残。

　　因为是在国外，俩人都没有太遮掩。薄妄的下颚线和下巴上有两个不太明显的牙印咬痕，是黎烁被疼狠了才轻轻咬的。而黎烁偶尔低头动刀叉的瞬间，衣领塌下去才看得到从锁骨一线紧密蔓延下去的吻痕。极其凶残。

　　黎烁吃饱了就用手支着脸，撑在桌上盯着薄妄看。

　　薄妄一上饭桌话不多，吃的不少，脸颊吃得鼓鼓的，小仓鼠一样，一抬头小括号就笑，软萌得黎烁想戳他脸。

　　黎烁这么想就这么做了，他伸手过去想在薄妄鼓鼓的腮帮子上戳一下，薄妄反应极快，偏头躲了开，反倒用嘴在黎烁指尖啄了一下。

　　“吃饱了吗？”薄妄问他。

　　黎烁摩挲了一下指尖，点头说：“你不是说想带我去看晚上的海滩吗？是出去溜达还是回去？”

　　薄妄闷声笑，“不是不舒服吗？还能出去溜达？”

　　头可断血可流，唯独男人的自尊不能丢，黎烁表面上淡定地道：“有什么不能的，又不是肾虚。”

　　薄妄眼神一下亮了，他道：“海滩有什么好看的，我们还是回去吧。”

　　他脑子里想的什么黄色废料黎烁闭眼都能一清二楚，脸色刹那就绿了，咬牙切齿道：“别想，滚！”

　　入夜的海风还是凉了，为了上高级餐厅吃饭他俩还换了一身正儿八经的西装，没能放荡不羁脱外套追寻风的自由，衣服规规矩矩穿在身上，两人并肩走在海滩上。

　　黎烁都不记得多久没看到薄妄穿这么修身的衣服了，只记得上次看薄妄穿西装还是在巴黎的时候——

　　他正想着薄妄就出了声，他道：“黎哥，你还记得上次吗？”

　　他转个身倒退着跟着黎烁走。

　　黎烁道：“上次？”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薄妄点头道：“对，在巴黎的时候。”

　　巴黎。

　　俩人同时想到了一件事上，因为这个微妙的巧合黎烁眼睛微微睁大有些吃惊。

　　薄妄认真说：“上一次我们一起穿西装是在巴黎。那天你特别帅，黎哥。”

　　虽然黎烁也觉得自己帅，但这话不好说这么直白，他反问薄妄：“特别帅是有多帅？”

　　“就是，超越外表的那种气场，很成熟沉稳的气场，黎哥，你测过你的心理年龄吗？我总觉得你心理年龄应该比真实年龄大很多，或者说比同龄人都大很多，黎哥。”薄妄倒退的脚步停下了，他道：“我有时候真想回到你的过去去看看你是怎么长大的。”

　　昏暗海滩光线下黎烁脚步一顿，他眼睫毛颤了颤，脸上却挂上了笑。

　　“我和你说一下我的一个，唔，老朋友的经历吧。”

　　薄妄侧了下头，道：“好啊。”

　　黎烁：“他和我一样姓黎，不过运气不好。”

　　薄妄：“运气不好？”

　　“对，非婚生子知道吗？就是还没结婚就剩下来的孩子，他小时候被他妈藏了三年，三岁时候走丢了，他妈没找到人也没敢报警，最后还是警察挨家挨户找给送回去的。”

　　薄妄第一次听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皱着眉头问：“为什么要藏他？”

　　“因为他妈生他的时候还没成年，也是怕被家里人骂吧，所以一直把他藏着，一直到他五岁的时候，他妈又结婚了，唔，嫁了出去。”

　　“那他呢？”薄妄惊呆了。

　　“被送到了福利院。”

　　“没有人领养他吗？”

　　“没有，他跟谁都不走，他妈妈说过会去接他的。”黎烁轻轻笑。

　　“他爸爸呢？他爸不知道他吗？”

　　黎烁摇了摇头。

　　“没有人管他吗？”薄妄完全没法想象一个小孩是这样被放养大的，“那你这个朋友，现在在哪啊？”

　　“去年去世了，熬夜猝死的。”黎烁踢了踢地上的沙子，低声道：“我想，有时候孩子生了不如不生，这世上谁都少遭罪。”

　　黎烁的难过如有实质，薄妄对他的情绪敏感至极，甚至没有看周边有多少人，他俯身低头在黎烁嘴角亲了亲，道：“那你喜欢我可就再好不过了，我也不会生孩子。”

　　“可是你的家人会怎么想，薄妄。”黎烁淡淡笑着，笑意不见眼底。

　　“你应该去见见他们，我爸妈特别特别好，真的。”薄妄掰开黎烁攥紧的拳头，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和他扣上，他拉着黎烁的手说：“今年回家的时候我妈还问我说有没有女朋友了，没有女朋友的话，那男朋友有没有。等到今年跨年的时候，我就能回家理直气壮地告诉她，有了，而且我男朋友，特别好，特别温柔，特别帅。”

　　“黎哥哥，我爱你真的天地可鉴，你也不要总是做个吝啬鬼，也多爱我一点好不好。”

　　薄妄温热的呼吸打在他脸颊上，他俩靠得极近，黎烁的心软得像橡皮糖，他微微侧头，在大庭广众下，第一次认认真真吻了薄妄的唇。

　　第二天黎烁陪薄妄去跳伞。

　　万米高空直坠而下，薄妄从后抱着黎烁，跳下时瞬间的失重，之后是长达几分钟被风撕裂到几乎感觉不到的下落状态，靠近海面时降落伞徐徐打开，他们飞快掠过海平面。

　　周遭的海浪扑朔，空旷的白日里海水的咸腥侵染所有空气，黎烁却嗅到了一点点的甜，不是糖果的甜也不是蜂蜜的甜，是一种名为“薄甜甜”的特质调香，前调是清冷薄荷香，中调炙热，后调是名为恣意妄为的爱。

　　他们的爱，从夏季开始，也将一直存在黎明闪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