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诉衷情

  温婉女子招呼道:“这是郎君访友带回来的炸焦圈,里面可是红豆馅,阿竹快尝尝。”

  “谢谢娘子。”小女孩接过金黄色的焦圈,小心翼翼地吹了一口气,这才坐到一旁的屋檐下,她身边还放着一个锦布做成的球,很是精致。

  “娘子这样疼爱十六娘,不知道的以为十六娘是娘子的亲生女儿呢。”

  女子笑道:“阿竹将来可是要嫁给必儿,自然也是我的孩子,我当然要疼爱的。”

  有人道:“姜家惹怒了圣人,朝中人都躲闪不急,偏偏郎君与娘子还要凑上前去。十六娘又不是家中无人,她那个表兄倒是明白趋利避害……”

  “别再说了。姜公是为了圣人与社稷,是大唐忠臣,可惜如今……阿竹是他的小女儿,无人照顾,又与必儿有婚约,我们更应该好好照顾。”

  一旁的女婢立刻笑嘻嘻地附和道:“是啊是啊,以后十六娘就是李家人了,我们也要尽心尽力才是。”

  “来,必儿,过来。”李娘子拉着小男孩的手,道:“这是阿竹,十六娘,必儿认下了吗?你可是郎君,以后要保护阿竹,知道了吗?”

  “知道了。”

  “阿竹,这是必儿,男孩子调皮,以后他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我,好不好?”

  “好。”她眨着圆圆的、亮晶晶的眼睛,看向男孩子,道:“阿必,上元安康。”

  他看着她的眼睛,好一阵子才开口道:“石榴,上元安康。”

  “焦圈可好吃了,给你尝尝。”女孩用竹签插了一个焦圈,有模有样地吹了吹,递到他的唇边,道:“阿必吃。”

  男孩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焦圈,随后脸上便露出暖洋洋的笑容。

  李娘子看到二人其乐融融,笑眯眯地说道:“这样就是了,以后我们便是一家人,就应当这样相亲相爱。等到阿郎见过客,我们一同去市集好好逛逛,好不好?”

  “好。”

  “阿兄,阿兄!”

  红袍青年原本在与其他人交谈,看到她在门口半猫着腰冲他挥手,不由有些讶异,随后小跑到她身边,半蹲下身道:“阿竹,你怎么来了?”

  “阿兄你猜啊。”女孩一身女婢服侍,对青年行礼道:“小女见过姚典军。”

  “你啊——李必呢?肯定是他带你进来的!”

  小小少年一副大人样子,道:“石榴想来,我便带她一起来了。”

  “你小子——这是十王宅,处处有人瞧着,她说来就来啊!这小丫头这么野,在这里怎么呆得住!”

  “谁说我待不住了,我今日要和阿必在宫中待一整日,现在我就是他的使女,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他嘲笑道:“你笨手笨脚的,能做什么啊。”

  “我——我和阿必一起习字,我们字迹相似,我可以帮他抄书,还可以为他磨墨!”她得意洋洋地说道:“这些阿兄都做不了。”

  “谁不会磨墨了……那是某某不准……”青年嘀咕几句,对小少年道:“走吧,忠王等候多时了。”

  小小少年在一旁与忠王交谈作诗,女孩就在一旁研墨,时不时还拿起一旁的狼毫在纸上摘录,一笔字既有男子端庄大气,又不失女儿秀美。

  忠王道:“这就是长源口中的那位石榴小娘子吧。”

  原本与忠王下棋的小小少年手中动作一顿,手中的棋子已经跌落在棋盘之上,落在了不妙的位置。红袍青年也不由有些惊讶地看向忠王。

  忠王笑道:“又从长源手中赢回五子。”

  红袍青年微微仰头,看到原本在案几边的纸上写着不知道多少个“阿必”与“长源”。

  “那位林九郎不知能不能照顾好阿竹啊……阿竹原本在咱们这里过得好好的,突然又要到别家住着,只怕她自己也过不惯呀……”

  李承休安慰妻子道:“现在阿竹也已经十岁了,再过五六年就要到出嫁的年纪了,就让她与她表兄住一段时日,到时候再让必儿将阿竹娶回来,你总安心了吧。”

  “不行……我还是放心不下阿竹,我就是担心。”

  “别担心了,你忘了当初玄都观的天师说过,咱们必儿是有福的孩子,必儿与阿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不会出差错的。”

  “唉……”

  “阿竹瞧瞧,这是我让人做出的婚裙,如今你大兄也算有所作为,按品级,你的婚服也能多做些花样,真好看……”

  “这林九郎德行败坏,与那惠妃勾结成奸,行事不端,阿谀奉承,奸滑无比!连那三教九流之末也不如!简直就是我大唐之蠡!”

  “与姜十六娘书,林家家风旷达,主君乃门下侍郎生性旷达,见识浅薄无异于草莽村妇,志趣甘投于涂泥,李氏虽门风高洁,但小儿年幼,两家云泥之别,难结两姓之好,愿深思熟虑后,再择吉日,喜结连理。”

  “与姜十六娘书,十六娘才貌双冠,蕙质兰心,小儿不过待诏翰林,诠才末学,不敢高攀。况李氏家门清白,难养奢侈贵女,愿十六娘深思熟虑后,再择吉日,喜结连理。”

  “与姜十六娘书,小儿李必醉心道法真理,无意成家立业,身无功名,难以迎娶十六娘。十六娘若有意解约,李氏愿为十六娘备礼添妆,静待十六娘佳音。”

  “阿爷要去做什么啊?”

  “阿爷要去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是什么事情啊?”

  “去帮助有功之臣,不使他们蒙受不公待遇,以此去除我大唐历年来内斗宫变之风。”

  女孩合起双掌,道:“阿爷可真厉害,我将来也要做像阿爷这样厉害的人。”

  他看着小女儿,将她搂在怀里,道:“将来若是阿竹也遇上这样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的儿郎,便尽早将他丢弃吧。记住了吗?”

  女孩同样也亲密地搂着他的脖颈,小声道:“阿竹记住啦。”

  “大兄,小茶想习武,像父亲那样,然后去天水看看,看看真正的大唐究竟是什么样子。”

  “十六娘要的衣服已经拿来了。”

  姜竹猛然回过神,随后对说话的女婢摆摆手,示意她起来,道:“更衣。”

  “喏。”女婢早已看到她身上破破烂烂的裙装,只是见她坐在原地沉思,不敢上前,此时听到姜竹开口,立刻应了一声,为她换上领口绣着石榴花的暗纹竹月色胡服。

  姜竹换好胡服,端坐在妆镜前,由侍女为自己重新梳发,问道:“今晚宫宴何时开始?”

  “子时。”

  “子时……如今是什么时候了?”

  “戌初。”

  姜竹嗯了一声,道:“你将衣裙备好,我出去半个时辰,很快便会回来。”

  “喏。”女婢为她插好发簪,犹豫片刻,又道:“小娘子,外面都是阿郎派来看管您的人,您如何出去,又如何回来啊?”

  “这你不用管了,我去去就回。”姜竹走到木架边,取下上面摆着的刀,又将鞶囊挂好,这才推开门向外走。

  “喏。”

  白日伏火雷爆炸留下的可怖景象此刻已经消失不见,仿佛这座城市没有丝毫阴霾。欢乐的人群一波一波涌向皇城,姜竹穿梭其间,又不由失神。

  等到了靖安司门口,姜竹更为讶异,之前守在这里的旅贲军已经消失不见,唯有几个小兵在门口守着,向姜竹敷衍地询问了几句便让她进去了。

  姜竹进屋后有人认出了她,知道她兴许是来找李必的,便让她在门外等着,没想到李必没等到,却等到李必差点被审讯的犯人掐死的消息。

  等姜竹见到他,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笑他还是该心疼他,只好道:“脖子疼吗?”

  李必听出她话语间有调侃之意,只道:“……不疼。”

  姜竹好笑地从腰间挂着的鞶囊中取出一个小瓶子,递到他面前,道:“化瘀的,靖安司司丞叫人家看到脖子上有掐痕,恐怕有毁仪容吧。”

  李必应了一声,接过她手中瓷瓶放入袖口中,道:“多谢十六娘。”

  两人沿着靖安司的屋檐下缓步行走,一时间寂静无语。

  “你还是叫我石榴吧,从小叫到大的。十六娘听着生分。”姜竹看着他,露出一个笑容,道:“其实我今日来找你本是有一件事情的,只是之前看你事务繁忙,没有与你说。现在你有空闲,我便想先与你知会一声。”

  李必浑然不觉,道:“什么事情?”

  “我想与你解除婚约。”

  李必闻言,脚步一顿,落后了姜竹几步,他加快脚步与姜竹并肩而行,道:“为何?”

  “我不想让你、让李家为难。今日我与大兄争吵之后做了一个梦,那梦很长,我一时间记不大清了,只记得梦里你亲口给我念那三封推婚的书信……在天水时,我为父亲守灵之后便会想,究竟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你才这样千百般不愿意,可我在天水呆久了,认识了许多胡人朋友,这才明白,并非你我有什么错处,只怪我们生错了时候。”姜竹与他走到大殿门口,看着里面暖洋洋的光,道:“就算我们没有婚约了,也是一同长大的朋友,他日要是李娘子想念我,我就去李府拜见,宽慰娘子,你也不必太过为难。”说罢,她看向李必,一副静待下文的样子。

  李必垂首不语,好一阵子才开口道:“我自然遵从你的意愿。”他见姜竹轻笑,接着道:“若今日之后,你我心思都还未更改,明日便可商量解约一事。”

  姜竹似是莞尔,对他轻声道:“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李必只是不语,径自走进殿内。

  姜竹转过身,望向天边明月,轻叹一声。她正要离开,忽然听到身后又杀声,回过头便看到一群血染盔甲的人手拿利器,逼近靖安司众人。

  姜竹愕然站在原地。

  “什么人!”

  此时再跑恐怕已经晚了,姜竹应声道:“陇右姜清客。”

  对方得知她是陇右人,似乎有些意外,迟疑片刻便道:“立刻给我过来!否则取你性命!”

  姜竹抬脚走向殿内。

  穿戴兵甲的人见她面色如常,不由有些紧张,盯着她一动不动。

  “陇右?陇右的人会待在长安?还是个女人。”

  姜竹站在所有靖安吏之前,看向这群暴徒中的为首之人,道:“长安生,陇右长,姜十六。”

  “倒是比这群软蛋强。”那人身着皮甲,手持长柄骨朵,虽然生得并不是虎背熊腰,却自带凶悍之气,一看便知他手上沾过不少血腥,更应该是上过战场的人。他绕过姜竹,道:“我对女人没兴趣,叫李必出来。”

  姜竹转过身看向他的背影,道:“我是他未婚妻子,尊驾有什么事情与我说就是了。除了靖安司事务,我都能为他做主。”

  那人转过身,好整以暇地看向她,道:“一个大男人,却躲在妻子身后而不敢现身。”他抬起手中的骨朵,道:“不怕我杀了你吗?”

  姜竹静静地看着他,道:“怕。但无用。何况尊驾还未说清楚究竟何事怪罪于他。我又怎么知道他犯了什么错误竟罪可至死?”

  “本不算什么大错,可在我这里不一样。我的人受了委屈,这口气得出。”

  姜竹看向一旁倚着柱子半躺着的短发女子,她脸上有伤,显然是被人打过。姜竹随后转过头看着他,道:“既然如此,尊驾要骂要打,我悉听尊便,事后我自会刎颈告罪,以熄尊驾之怒火,换所有人平安。如何?”

  陇右女子大都性格刚烈,绝不将生杀之权交给他人,如若受辱,就会自行了断。

  “好!一言为定!”他扬起手中的骨朵,笑道:“是陇右女子,大气!既然如此,我便成全你!”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不敢言语,看着她独自一人面对凶徒。

  “住手!”

  姜竹微微一愣,看向那人。

  李必走到姜竹身前,将她向后推了推,这才道:“我是李必,靖安司司丞李必,她的未婚夫君李必。”

第6章 诉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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