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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代情感] 《小月夜》作者:葫芦多福【完结+番外】

  文案

  窗外有光,少了你,便奏不出月光曲。

  第二本。且看且珍惜。

  一个“不孝女”与传统亲爹抗争的故事。

  一朵“霸王花”不知花落谁家的故事。

  不全是红酒巧克力的格调,更多的是鸡毛蒜皮,会有女主不少的独角戏。不喜请绕路。

  内容标签:乡村爱情

  搜索关键字:主角:*琴,程涛┃配角:姜琴,丁建,余铃┃其它:

  引言 幕外有光

  隔着白棉纱椤,黄琴看见窗外一点光影。那是爹挂在檐下的马灯。照什么,她不想去问,也不想知道。总之,她不愿意知道。

  她低下头,想了想,今天是三月初一。

  没有月亮,或者有,她看不见。

  马灯磕在墙上,带着挂铃发出了几声清脆的响声。黄琴在脑海里想着马灯或许被风吹得打了个旋,或许真得是谁走夜路,不小心撞了上去。

  她忽得恼了起来,爬起来也没顾上披衣服,门被爹从里锁上了。她摸黑去摸钥匙,往常钥匙就挂在门边下,那上面有个钉,方便取拿。可今天,钉上空空如也。

  爹在隔间咳嗽了一声,只一声,没第二下。

  黄琴的手在钉眼那里摸索了一圈。这个钉子,还是她当时砸上去的。那时她的个头,刚比这钉眼矮了一点点。她踮高了双脚,拎把锤子,那锤子铛了两下,荡下一片粉尘,她及时地闭了眼,扔了震得手沉的锤子,吓到了黄宝。

  黄宝刚抱了两个月,早断了奶,邻居的大狗生了一窝仔,奶不够,早早给分了。爹不让养,说畜牲也分口粮,娘见黄琴稀罕,硬是顶着爹的大黑脸给抱了一只回来。母狗是黑的,独这只是黄毛,黄琴就叫它黄宝。

  黄宝牙很小,啃东西啃不动。娘让黄琴买了只便宜奶瓶,兑豆奶给他喝。豆奶是亲戚来往送的,娘喝不惯,爹根本不屑看,黄宝这才有了活路。

  爹很是嫌弃了几个月。黄宝大概也觉出了爹对它不友好的气味,躲他远远的,总跟在黄琴脚后面,她去哪,它跟上哪。

  幸好,没砸到。黄琴抱着黄宝看了看它的腿,又放下。再仰头,用手够着那根钉子拔了拔,挺牢靠,她把钥匙挂上去,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土。去自己的铁盒里摸了块青食饼干,掰成碎末末,放手心里,喂给黄宝吃。黄宝的舌头一来一回地,舔净了碎屑,黄琴缩回有些酥痒的小手,摸了摸黄宝的头顶。那双滴溜溜的眼睛就一直仰望着她,望到黄琴心又软了,把它重新抱回膝盖上。

  爹扔了几串缠在一块的玉米过来,让黄琴用手扒下粒子来,说要去磨坊磨糁子。黄琴瞪一眼,说有了机器,为啥还要人工?爹冷哼,脸朝着外头,但邪气似乎吓到了黄宝,黄宝低着脑袋往黄琴怀里拱了拱。黄琴站起身用脚狠跺了几脚,玉米棒被她跺歪一个,没跺歪地她又拿起来放石阶上猛抡猛磕,飞溅出几粒玉米粒子弹到了月季花下。黄琴懒得去捡,爹背着手出去了,她反倒静下心来能干活了。

  这点活,在黄琴手上,算不上活。

  黄琴后来想过,大概是遗传了亲娘的手脚麻利。

  玉米粒子扒下来全摊在石台上,黄琴也不去收。她洗了根黄瓜坐着嚼,黄宝凑过来,趴着。黄琴咬碎两块,放台阶上,黄宝扭脑袋连闻不闻。黄琴又捡起来放手心里,往它鼻前一送,它才意思意思地衔进嘴里,那嚼的节奏跟黄琴如出一辙。她弹了弹黄宝的耳朵,黄宝啊呜一声,跑到月季花下,爪子刚刨了刨,那里有个它的坑,里面埋着不少它的宝贝,黄琴省下来的骨头,大的小的,鸡骨猪骨,唯独没鱼骨。娘不让喂鱼,怕卡着它。黄琴记住了。

  黄宝没把黄瓜埋进坑里,它被一只小蜜蜂半途吸引。月季还没花苞,天冷,大概这只蜜蜂去年来过,记住了地方。它也不嗡嗡,黄宝伸出爪子去扑它,动作轻柔,像见面间的打招呼。黄琴的黄瓜吃完了,扔了瓜蒂,一心看着它们。小蜜蜂高度比黄宝高,引得黄宝始终要昂头看它,看着看着累了,黄宝呜一声趴下不动了,蜜蜂又飞到它头上,绕着转了两圈,黄宝以静制动,两前爪护住鼻头,不看不闻。蜜蜂飞到无趣,想振翅飞走,黄宝突然一个拔高,看似笨拙的爪子竟然就把蜜蜂扑住了。

  黄琴突然大笑,笑得很爽朗。笑着笑着说,黄宝,放了它吧。它是好朋友。她觉得她像说给她的好朋友听的,黄宝不可能听懂。可黄宝真得慢慢松开了爪子,动作很轻,小蜜蜂挣扎了两下,倏得飞过黄宝头上,黄琴看见黄宝的眼闭了闭。她唤它,它不动不应。黄琴过去把它抱起来,它的下巴搁在她的胳膊弯,眼睛朝下。

  黄琴第一次觉得伤感。因为不期待的相遇,因为离别的伤感。却是两只动物。

  她不知道它们之间交流了什么,但一定有什么留下了,留在黄宝的心里。

  她带黄宝去集市,买了个小铃铛,每选一个,放黄宝鼻下让它闻闻,黄宝喜欢的,才付了钱。黄宝一跑一动,总有清响一路。晚上或者黄宝不舒服时,铃铛会解下来,也挂在钉子上。

  如今再摸,钉子只在她胸口的位置,有软有硬地戳着。

  她不想惹事,在黑暗里静默一会,乖乖上床躺着。

  马灯又撞了几下,似在格外考验黄琴的定力。她闭上眼,娘在另张床上睡得静无声息。

  床头柜上,是她放上的一杯热水,盖着盖子,此刻大概也已经凉了。明知不会喝,可她还是做得仔细。茶杯有个豁口,用了多少年?她记不清了,只记得能记事的时候,娘就爱用,白搪瓷的,蓝边,面上是朵牡丹花。

  黄琴是天快亮时才睡着。可睡着了却明明能听见爹的起床声和咳嗽声,听见衣柜的开合声。她知道自己是被牵进了另一处了,一处只有她能进的地方。

  娘想和她说说悄悄话。

  这样的时刻,不应该是在夜里吗?为何在这拂晓时?

  黄琴带着一堆疑问想喊娘,突然脑门被针扎了一样,疼得激灵,她睁开眼,缓了缓,才意识清明。

  她摸了摸自己的枕套,湿了一截,抽换下来,连同床单,一起抱出去洗。先洗脸刷牙,喝了一大杯子水,然后开始揉搓盆里的床单。邻居家开始做饭了,青烟冒出来,黄琴闻着了烟火气,深深吸一口,又吐出来,埋头猛搓几下,直起身,拎高开始拧,哗啦啦地水声响,爹从外面进了自家院子,黄琴把床单枕套晾上架绳。拧得不干,在低洼处形成一处水流,她盯着看了一会,看得眼睛发涩,转回身子。

  她不想和爹说话。

  她把搪瓷杯的水匀了匀,加点热水,爹看了一眼,自己重新去烧。

  邻居从墙头冒了冒,递了东西过来,说,琴儿在啊?青艾要吧?想着你没时间弄,给你点。

  黄琴想说不要了吧,也没人吃。手却早伸过去接了过来。身体永远没人心那么多弯弯绕。邻居又想说什么,看见黄琴脸上的水珠很快就下了墙矮了身。

  黄琴愣愣,自己一寻思,往脸上一摸,哦,这是洗了脸一直没擦,还有点水珠残留,被人误会了。

  青艾团子,曾是黄琴最爱吃的。

  每到这个时节,她扔下书包,抄起草篓,别人若有时间,是细细在田间野垄里挑选好了,而黄琴则是拿一把小镰刀,快速地割,很快能割满一篓子。然后又是一阵快跑,到家时,娘已经把煮好的粥端在桌上晾得快透了。她擦着汗,喝着粥,听娘叨一声:琴儿啊,干活就是快,随我。

  那一篓的鲜艾,挑了嫩芽嫩叶,掐掉老杆,便去了一部分。剩下的娘会拿个大菜盆舀满水,泡进去,浸透了,黄琴会抢着干,她爱在水里捣鼓东西,艾叶洗净了,她的胳膊手也白嫩嫩地透着清香。

  然后在锅里蓄上半锅水,架上柴火开始煮。煮到发软,捞出来捏干,放到石臼里捣成浆汁,捣得稠稠的,偶尔捣得急了,还能扑上黄琴脸上一两滴。她也不擦,觉得这自然的东西对皮肤是无害的。

  调进糯米粉里,和成面团,攥出一个个小团子,这是原味的,有一两年娘被她哄得高兴了,还会把皮擀薄了,包上馅,有花生碎的,有枣泥的。她还会跟在后面捏两捏,试着捏个兔子耳朵出来,留个标记给自己,因为那里面是自己爱吃的馅。

  娘发现了她的小心思,只是笑,教她怎么把花型捏得好看。她执一把剪刀,那剪刀亮亮的,很小巧,被娘经久累月磨得锃锃的,一点锈也没有。刀把边上还缠着红丝线。三两下,娘能变化好几个花样在上头,而黄琴左手换了右手,剪出的还是三道杠。娘又笑了,把她快败坏完的团子重新捏了捏,黄琴才心甘情愿地放下剪刀。

  娘放了一个玉米皮编的蒲团,让她在锅台边坐着烧着火,静静地等。团子蒸得很快,从有热汽冒出来到开锅这段时间里,黄琴觉得等得真是天大的幸福。

  她捧个平底的大约四掌宽的白瓷盘,旁边放碗凉水,等娘往外夹团子。

  那一锅的扑鼻啊,能把口水顺畅地激出来。她吸溜两下,娘用筷子敲了敲她的手背,怕她把口水滴进锅里。黄琴笑着往后挪两步,又快速前进一大步。

  前两个团子,照旧要祭拜一下。娘端走后,剩下的,黄琴不急,跟猫守老鼠一样,反而有了耐心。先是鼻子过足了瘾,嗅到鼻腔连同整个肺腹都被清香浸满,才慢悠悠挑起一个,一只手当托接着防漏,吹两口,在唇边上碰碰,温度能接受,细齿才张开去咬。咬得过程也有序:先慢后快,前三口要慢慢地品,一丝一毫地滋味都不能马虎,带着对天地馈赠地虔诚感。

  若此时有相机,恰巧拍下来,也是美轮美奂。正值年少青春的孩子,光线漏下来,罩出果冻般的脸,白与绿的相衬里,满满的安定与平和,不忍心去碰,仿佛伸一个手指头,也能荡得丝丝的荡漾,惊着了那洁白的牙齿与晶莹的粘连,流露出满心的惊叹与彷徨。

  什么感觉呢?黄琴吃完去想。那是有娘亲的关爱持护,那是娘亲把她放进一个大玻璃罩里,还撒了一层糖,让她像小白鼠一样地窝着,即使天塌地陷,她也不害怕。因为娘亲在玻璃罩外护着她。

  她的太平盛世啊,总有两格是白与绿,白的,是糖,绿的,是那些能变成糖的口齿留香。

  有些时光,像木板年画一样,刻下去,便永远镌进血肉里,无法分离,无法忘却。

  这,便是其一。

  一只笨贼带走了什么

  黄琴把青艾收好,爹也不好这口,若按正常人的思维或行事来推断,这团子必是做不成的。可她坐下了,用脚勾过一个板凳,坐下摘拣鲜嫩的艾叶。

  爹刮过了胡子,穿了件灰衬衫,领子有些发黄,黄琴瞥一眼,摘叶的手更快了。

  爹主动问,昨儿夜上听见啥动静没?

  狗叫了一夜,黄琴说。狗叫声比较远,可夜里静下来,这点响声就格外清。就是这狗叫压过了马灯。头发沾了根芯草,黄琴低头时,爹看见了,她拨拉下来。

  听说是后道上大勇家遭贼了。偷了粮食。

  爹掏出烟卷卷上。

  可见这贼很笨。

  咋说?

  现如今谁还偷粮食?这么贱,又死沉。

  你是不懂这行道,出来的贼不能空手回去,哪怕揪条裤衩。不过揪了裤衩手就触霉头了。

  爹咳嗽了几声,黄琴听见他喉咙里沙沙地响,她站起来,给娘用的炕桌搬出来用,她把艾叶摊上面,漫不经心地分了两堆。

  爹只得含了这口痰去了茅厕,这狗叫得好啊,他说。

  黄琴心里堵得慌。

  娘时日不多了。

  今天,醒了。黄琴的耳朵变得格外灵,她下意识地冲过去,前些日子吊吊瓶的架子绊了她的腿,她伏在床头,头歪起来,跟娘的眼睛寻找平衡点。不知是谁的眼里闪过一丝光,娘有点精神头,让黄琴扶她到天井里坐坐。黄琴握了握她的手,用毛毯裹住,先去外面搬了张椅子,想想,又拿了个小矮凳。

  闻见阳光的味儿了,娘说。黄琴找出一条黄头巾,给娘包住头。

  她本来想喊爹,怕她自己抱不动,手伸进去,一试,她的心凉了半截,娘哪还有份量啊?只剩了一把骨头。

  妮儿,娘说,你得把这日子过下去啊,自个儿疼自个儿,懂得不?

  黄琴点头,她只能不停地点头。

  娘操劳了半辈子了,就剩下这些话了。

  她其实特想问问昨晚上,是不是娘的意识在牵引自己?

  娘上床前指了指大衣柜和枕头。黄琴扶着她,她不往下躺。黄琴只得去摸大衣柜,从外摸到里,从上摸到下,准备放弃时,娘还执拗地看着。她又上上下下搜寻,看见磨得发白的边框有点翘起来,顺着这翘边,在大衣柜的背面摸到了一个布包。两条手绢扎一起,一掌的厚度。

  娘又把头转回来,黄琴又摸枕头。隔了一层棉絮,很好摸。

  她把两个包齐齐放进娘的胸前,双手握住了双手。

  娘又笑了,却说不出话。黄琴死咬住唇。她半跪在那儿,轻轻抽出一只手,轻轻拍打着娘的侧背,像小时候,娘哄她睡觉一样。墙上的钟响了九下,老式的钟表,响声特别浑厚。每一响,都砸在黄琴的额头。

  娘住了二十天医院便死活不住了。大大小小的药片黄琴提了一袋子。不住的原因,还有爹的不高兴。父女俩都操起了家伙,到底黄琴气盛,逼着爹又拿出了一个存折。黄琴的泪吧嗒吧嗒掉进了土里,她前脚走,后脚的土就把这泪给掩埋了。

  黄琴给娘洗头,两盆水兑好,前后围了毛巾,一掌托到脖后,一掌抓揉,她只在指肚上用力,洗发液打在手心搓出泡沫才往发上抹,她跟捧着瓷器一般地小心。花白的头发还是在盆里飘出来。她的鼻子酸得受不住。

  换了水,这会儿水有点热,她拧着毛巾给娘擦身子。一下一下,跟纸片人一样了,她终没忍住,借口爹吸烟呛人把窗子推开,翻了个大白眼给爹,接着回来继续。娘似是也觉得舒服嗯了两声,细如蚊声,黄琴得到了鼓励,擦干自己的手,抹了点手油,搓掉凉气,给娘按摩。娘的四肢都伸展开,脸上也没那么难看了。按到黄琴手酸无劲她才作罢。

  青艾团子终是没做成。爹连炕桌一齐搬到大太阳底下。

  半夜时,马灯不停地旋着发出响声。钉铃铃,钉铃铃,一圈又一圈,撞到墙上檐上又弹回来,像有一只手在不断地拨弄它。黄琴的太阳穴被一根针扎透了般疼得她冷汗津津,她想去把马灯砸个稀巴烂,身子却被钉在床上一样起不来。

  爹的烟火在屋里一明一暗,随着马灯的旋律堆积出一堆烟灰。

  该睡的睡不着,不该睡的永远睡去了。

  马灯完成了它的使命,一早被摘了下来。

  黄琴被人摁住了,她的嘴被塞了布,防她把舌头和嘴唇咬烂了。

  真是母女连心啊,知道提前净身。

  是啊,是啊,养儿十个不如养女一个啊。

  可怜的人,就这么走了……

  黄琴眼前什么东西都是晃晃忽忽地……她想站起来,一个趔趄磕到墙上,热热的感觉又蒙住了眼睛。

  呀,很快有人过来扶住她,快拿条干净的布条来……磕破头了。

  有几人在后面边哭着边上前。

  两只脚怎么也踩不实,一会是棉花团,一会是云彩头,黄琴恨了,努力往前一挣,又栽了过去。

  她的人中被人掐红了,脸似乎被凉水洗过了。身边是两个过门没多久的小媳妇陪着,眼眶都是红的,一个一直拉住她的手,一个想了很久,才说一句:想哭,就哭吧。

  黄琴的眼睛慢慢聚焦。

  白布已经缠死,下面的火盆里烟火袅袅。

  她跪爬过去,伸手去抓。被人半途拦住,后面有人好心地给她套鞋。她的鞋不知去了哪里,套她脚上的,是一双新的黑鞋。顶头,临时戳了一朵小白花。

  哭吧,怎么没泪呢?那些尖利的声音都是别人附合起来的。有的声音听上去更像干嚎。黄琴默然地低下头,娘还没走开,别这样,会吓着她。她扶了扶火盆,烫得厉害,有人递上一卷黄纸,她扯开,慢慢地一张一张地填。火舌卷起烟灰徐徐上升,围着的人都说这是好事,是离去的人感受到了亲人的孝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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