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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不算热,但好在还能洗,她将马尾拆了,落下一头黑茶色的大波浪,随便揉了几下洗发水闭着眼将泡沫冲掉,却在这时突然听见一个男人凶狠地低吼了一声:“滚!”

  她骤然睁开眼几步挪到帘子旁,竟然看见过道尽头站着一个人,那黑色的冲锋衣背对着她,整个人没入过道的阴影中,背影看去带着几分煞气,挺拔高大,她辨认出是那个戴着迷彩面罩的男人,不知道在对谁吼,只听见楼梯上出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渐跑远。

  夏璃没有出声,躲在帘子后面紧紧盯着那个男人,他没有走,也没有回头,就这样靠在过道边的竹栏杆上,从裤子口袋摸出一根烟低头点燃,烟雾从他身边吹散开来,映着屋外的大雨,显得他的背影有些朦胧,他似乎并不打算离开,就这样不疾不徐地站在原地抽着烟。

  寒风透过帘子吹到夏璃裸露的皮肤上让她冷得打了个寒颤,她赶紧退到后面快速将身上的泡沫冲净,又往外瞄了眼,那个男人依然站在原地,半个身子隐没在黑暗中,和她保持着一段距离,一直腿立着另一只腿随意曲着,过道外的风雨打在他身上,他纹丝不动只是低着头吞云吐雾。

  兴许是刚才土路上男人强大的冷静和精准的判断力让夏璃对他高看了几眼,从而并没有因为他站在过道上而警惕,反而有种莫名的心安。

  她一边扯过白色的长款T恤往头上套,一边透过帘子瞄着他,冲澡间的水被夏璃关了,可他依然没有回过头,只是沉寂地立着。

  于是夏璃打开帘子,刚准备和那人说好了,可以轮到他了,然而那个男人却踩灭了烟转身下楼没有多停留半分,让夏璃有些错愕,难道他不是上来洗澡的?

  她没再多想,拿着换下来的衣服走进房间,林灵聆用干净衣服铺在床上,然后摸了摸肚子:“我们先下去吃饭吧?”

  “你先下去,我打个电话跟吕总汇报下。”

  林灵聆先跑下了楼,夏璃拿出手机翻出吕总的电话,信号栏只有微弱的一格,时闪时灭,她走到窗边举起手机拨通号码,却显示不在服务区内。

  她花了五分钟编辑了一条短信,发了几次,手机频幕上一直显示红色的感叹号,她有些烦躁地锁了手机,听见门口林灵聆跑上来后气喘吁吁的声音:“郝爽,下去吃饭了,对了,我刚才看到智哥的真容了,哇呜…”

  “哪个智哥?”

  “就刚才开车的那个小哥哥啊,叫秦智。”

  “唰”得一声木门被打开,林灵聆有些惊诧地侧头看见夏璃紧绷着的脸,在那两秒之间,夏璃背后的窗外骤然亮起一道闪电,她背对着光,煞白的脸色显得有些僵硬!这是郝爽认识夏璃这么久,从没在她脸上见过的神色!仿佛一瞬之间她整个人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眼神空洞而迷离。

  转瞬之间,她已经迈开步子撇下他们大步朝楼下走去,木质台阶发出“嘎吱”的声响,仿若脆弱的心跳声踏在心间,她一步步走到楼下,从楼梯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停在台阶上,就这样望着门口靠在竹椅上的男人。

  他黑色冲锋衣已经脱了,穿着紧身灰色T恤,肌理流畅的手臂搭在竹椅把手上,食指和中指之间的烟闪着猩红的光,头发短而湿地立在头顶,颀长的双腿随意地翘在旁边的矮板凳上,那条大狗就乖巧地趴在他身侧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尾巴。

  忽明忽暗之间,他的侧脸清晰可见,英挺的眉骨到挺拔的鼻梁一直延伸到下颚的弧线勾勒得如此成熟完美,他仰望着外面苍茫的黑夜,又将烟放在唇边嘬了下,再缓缓突出丝丝烟雾,饱满坚.挺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透着冷漠的性感。

  很久以前,夏璃曾想过他多年后的模样,也曾幻想过他退去年少轻狂后的成熟。

  可真当这个眉目深邃英挺的男人出现在她眼前时,她已经完完全全无法将他和八年前那个十八岁张狂的少年联想在一起!

  窗外的大雨顺着屋檐在门口落成一道雨帘,阻隔了外面那个电闪雷鸣的世界,摇晃的白炽灯光洒在楼梯上,将她的影子渐渐拉长,庄子正蹲在桌角塞东西固定这摇晃的桌子,一抬头便看见站在楼梯上的夏璃。

  她一头黑茶色的长发披在肩上,白色长T下的双腿温润修长,曲线迷人,白炽灯光照在她琉璃般的瞳孔里,反射出绚烂的色彩,美若尤物,看呆了庄子。

  也终于让坐在门口的男人发觉了异样,他转头的刹那,那双清亮有力的眼睛落在她的脸上,短促地相撞,空气中流窜着看不见的电流,像滚烫的烙铁灼烧着她的皮肤,让她浑身发热,只是两人都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近乎于淡漠。

  身后楼梯传来了脚步声,林灵聆和郝爽追了下来,林灵聆看了看坐在竹椅上的男人,又望了望夏璃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夏部长,你…认识啊?”

  夏璃倏地回过头眼神有些发直地盯着她,让林灵聆心头怵得慌,随后听见她冷硬地吐出三个字:“不认识。”

  说完便匆匆上了楼,身后的男人缓缓将手指间的烟拿到唇边吸了一口收回目光。

  郝爽有些摸不着头脑地问:“姐,吃饭了。”

  夏璃淡淡地回:“你们先吃。”

  很快她的身影便消失在楼梯上,径直冲上过道,狂风呼呼地吹到她的脸上,像刀子硬生生隔开了她的记忆,让她的思绪逐渐清晰起来,过去那些肮脏不堪的流言,冷漠唾弃的辱骂就像硫酸一样啃噬着她的过往,她的尊严和脸面被不停扔在地下践踏踩碎,身上的伤仿佛还历历在目,痛入骨髓,随着这个男人的出现全部拉扯出来,她赤色的瞳孔里出现了那片红如火的东海岸,带着无法移除的仇恨,让她每根神经都紧绷起来!

  过去八年里,她不停躲避的,用力抹灭的,拼命推翻的命运又再次被揭开,带着那些丑陋的伤疤,仿佛这么多年来的努力都是一场笑话,兜兜转转也躲不开那个吃人的地方!

  ……

  楼下,杨师傅冲完凉下来,大家都围坐在了那张木桌上,庄子用竹椅将木门堵死,终于挡住了外面的冷风,头顶的灯泡不再诡异地乱晃,那个村妇弄了几个大锅菜,都是山后面种的一些野菜菌子,还有一锅腊肉,和才炕的馍馍,虽然看相不好,但闻起来出奇得香。

  大家折腾了一下午都饿了,杨师傅问了句:“唉?夏部长呢?怎么不下来吃饭?”

  林灵聆放下筷子说:“我上去看看吧。”

  刚说完,楼梯上出现响动,所有人回头看去,夏璃踏着白色的人字拖淡然地走下楼来,那纤细的脚踝轻盈无声,黑茶色的长发被她松松挽了一道在脑后,她已经收起所有情绪,面色平淡地走到桌边,看不出任何异样地拉开椅子。

  她感觉到木桌对面笔直的目光,毫不闪躲地抬起头迎了上去,秦智坐在最里的角落,整个坐姿都很松垮,双臂抱着胸靠在木桌旁边的竹柜上,他生来有副好骨相,即使坐姿再随意也依然无法掩饰那锋利的俊挺。

  郝爽见夏璃一直盯着角落的男人看,于是开口道:“我介绍下,这位大哥叫秦智,智哥。”

  秦智漫不经心地放下抱着的手臂,单手转着手边的空茶杯抬眸睨着她:“夏部长看见我躲什么?我以为你对我干了什么亏心事。”

  夏部长三个字说得尤为地重,带着点讽刺的意味,他认识她的时候她还不姓夏,这么多年销声匿迹,竟然连名字都换了!

  他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整个人松散中透着桀骜,眼里却没有任何笑意,虽然看上去比起从前少了一些棱角,可眉眼间的锋利更甚从前。

  从来没有哪个男人的眼神像他一样,只这样随意地盯着夏璃,便能让她从里到外浑身不自在!

  她干脆微垂下视线,双手抚平T恤落座意味深长地说:“亏心事?我又没收谁八千块。”

  说完抬起头对他扬起一个极淡的笑意,浓密卷翘的睫毛在白炽灯下投下一道迷人的阴影,微挽的长发露出她白皙的脖颈,那琉璃般好看的眼眸像蒙上一层薄雾,深邃幽然勾人心魄,看痴了庄子!

  秦智沉亮的瞳孔微微收缩,拿起手边的筷子狠狠打了下庄子的手背,将他痴呆的神情拉了回来,声音清冽低沉地说:“吃饭。”

  第5章 被前女友抛弃后她……

  杨师傅饿坏了招呼大家赶紧动筷子,四角的木桌不算大,经年久月已经有些不太牢靠,六个人坐难免有些挤,夏璃和林灵聆坐在一边,其他三个大男人一人坐一边,秦智独自靠在庄子旁边的角落依在竹柜上。

  自从夏璃落座后庄子的眼神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一路上风雨太大,每个人都狼狈不堪,此时她洗完澡,整个人清爽干净,或许是有些混血的面孔,即使素颜,深邃的眼窝,和浓密的睫毛也有点自带妆容的美感,只不过夏璃似乎是已经习惯被人这么盯着,依然自若地拿了一块馍馍揪着吃了起来。

  这个土屋里没看到男主人,就农妇忙前忙后,不一会端了一大碗羊杂碎汤出来,说是给大家暖暖身子,庄子对着村妇比划了一下,她回身拿了个大茶缸递给秦智,秦智刚接过庄子就一副眼馋的模样,里面全是红通通的油泼辣子,看着就挺过瘾的。

  他直接将茶缸往庄子面前一推,便是这么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引起了夏璃的注意,她的眼神落在他左手腕上,黑色的绳子上是那颗通体泛绿的珠子,色泽圆润透亮,让她心头一紧,死死盯着那个手环。

  那是属于她的东西,八年前留在东海岸的东西!

  秦智很快注意到她的目光,下意识用右手习惯性地抚了抚了那颗珠子,面色平淡深沉,让夏璃眸光越来越紧,心脏忽然开始狂跳起来!

  林灵聆的视线也被秦智的动作所吸引,朝他的手腕看去不禁问道:“智哥,你手上戴的是什么呀?真好看。”

  秦智松开手拿起一块馍馍撕开后搭道:“被前女友抛弃后她留下的分手礼。”

  夏璃端着汤碗的手指轻颤了一下,抬起眸看着他,秦智整个身子靠在竹柜上,啃着馍馍,似乎是接收到夏璃的目光,他转头看向她,继而嘴角勾起一丝嘲弄,让夏璃心绪瞬间翻腾不止,一句前女友,却让她产生一种在那之后他没有处过对象的疑问,可是怎么可能!

  她离开东海岸已经整整八年,她依然记得八年前的秦智是整个东海岸最优秀的男孩!

  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考出市第一的成绩,是被整个景仁的校领导捧在掌心的希望,被全校师生封为天才少年的他,他未来一片康庄大道,不像她只能在淤泥里挣扎,然后越陷越深。

  她清楚他的身边从来就不缺女人,他那帮兄弟整天飙车鬼混,周围全是妹子,他会一直单着?夏璃低下头自嘲地嗅了嗅鼻子。

  林灵聆有些吃惊地说:“你还能被人甩啊智哥?真看不出来,哪个姑娘眼神这么不好该配眼镜了!”

  秦智嘴角微微勾起低头啃了口馍馍漫不经心地咀嚼着,那半笑不笑,晦暗不明的神色慵懒中却透着成熟男人的魅力,看得林灵聆愣了愣神,而身边夏璃的脸色却越来越沉。

  老杨开口问道:“你们之前来过这里啊?我看这条路车很少啊?”

  庄子呼啦喝了一大口羊杂汤舒爽地应道:“大架岭这里路难走,你们大概不知道吧,前几个月出过几次塌方事故,最近经常走华岭的司机一般都会避开大架岭。”

  “怪不得。”老杨有点后悔选择这条路。

  庄子继续接道:“我们是没办法,赶时间,不然也不会从这条道走,妈的点背。”

  他突然饶有兴致地问了句:“对了,起帝汽车是不是前几年众翔才出的一款国产车啊?那广告词我还记得,沙漠上的领航者,上次被德国车撞得惨不忍睹就是这车吧?”

  对面除了杨师傅,其他三人面色各异,毕竟三人都是起帝品牌事业部的,自己家东西再烂,但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到底有些怪怪的。

  庄子神经比较大条,一点眼力界也没有,还继续侃道:“这国产车就没好货,质量是硬伤。”

  夏璃将筷子拍在桌子上,往自己碗里舀了几勺油泼辣子淡淡地问:“你撞过啊?”

  郝爽低头笑了,他了解夏璃的脾气,她不爽的时候不会骂人,但绝对会让对方也同样不爽,果不其然她又重新拿起筷子在碗里搅了搅了接了句:“我撞过。”

  庄子一愣转头看她面前的碗里通红一片,看着都辣,她就这样端起碗喝了一口,面不改色心不跳,跟喝凉白开一样淡然道:“12款的起帝飓风和福睿斯,对方差点撞成敞篷车。”

  庄子一对眼睛逐渐瞪大:“那你没事啊?”

  夏璃摊了摊手一副完好无损的样子:“老款飓风只是断了保险杠,我有说过福睿斯是垃圾车吗?因为我知道碰撞位置决定碰撞结果,我们在做碰撞测试时是碰撞尖锐稳定的硬物才能测出数据,不了解对方数据就妄下定断,聆聆,这叫什么?”

  林灵聆憋着笑意竖起一根食指:“这叫舐皮论骨,妄言置评,外加崇洋媚外。”

  郝爽笑着把那句庄子问夏璃的话扔还给了他:“你是外国人啊?”

  庄子指了指自己的鼻尖,被这三人怼得哑口无言,转头看向秦智,秦智掠了他一眼淡淡地说:“看着像老挝的。”

  “……”哥,你不是跟我一队的吗?

  老杨被一群年轻人暗戳戳的话语逗乐了,又啃了一块馍馍,秦智喝了碗热汤就上楼冲澡去了。

  他从冲澡间出来的时候正好碰见林灵聆和郝爽在房门口说话,他擦着头发上的水珠刚要路过,听见林灵聆说:“不会吧,那八千块夏部长自己出啊?”

  郝爽接道:“是啊,也不好走公帐,夏姐最近好像手头很紧,上个月还找吕总预支了半年的工资,因为彭飞…”

  林灵聆拽了他一下,他突然抬头看见站在楼梯边上的秦智,话音戛然而止,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智哥啊,洗好了?”

  秦智点点头假装没听见淡然地下了楼。

  等他下来的时候,庄子一个人靠在后门抽烟,他径直走过去朝他伸了下手,庄子扔了根烟给他,他顺手接住往嘴上一抛稳稳叼住,“啪嗒”一声庄子点燃打火机已经伸了过来,他深吸一口点燃烟抬头看见庄子盯着窗户边上,于是回过身顺着他的眼神望去。

  夏璃正和老杨在说话,老杨表情有些凝重,紧紧拧着眉,夏璃双手抱着胸,T恤下那双笔直的腿踩着人字拖,即使是如此随意的穿着,依然透着几分干练的意味,郝爽出现在楼梯上对老杨喊道:“杨师傅,帮忙把我充电宝扔上来,这楼梯踩得不稳当我就不下去了。”

  夏璃抬眸看了眼对杨师傅说:“我来吧。”

  她回身走到门口的板凳前,弯腰去拿充电宝,饱满的臀被T恤绷出诱人的弧度,魔鬼般惹火的身材看得庄子猛吸了口烟将烟头掐灭:“智哥,我感觉我心口中了一箭。”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摆出一副陶醉的神情,秦智睨了他一眼:“犯贱啊?”

  “是丘比特之箭,这个女人真是极品啊,你说他们车子正好抛锚了,我正好那时候翻了手机,你不觉得在我们之间冥冥之中有根红线拉扯着彼此吗?这就叫缘分!你看我这条件能不能搞定她?”

  秦智凉凉地掠着他没说话,缓缓吐出烟雾喷在他脸上,庄子拉了拉衣服:“我先上去冲把澡。”

  说着他还故意在夏璃身后晃了两下,拿了套干净衣服上了楼,夏璃盯着庄子的背影看了眼,而后对杨师傅说:“那先这样吧,先看明天的天气情况,你早点休息。”

  杨师傅点点头也嘱咐她:“你也是。”

  “嗯,我一会上去。”

  老杨咳嗽一声上了楼,夏璃这才悠悠转过身盯着靠在后门上的秦智,他已经换了一套浅灰色的运动衫,清爽利落透着几分不羁的俊朗,高挺的鼻梁和线条完美的下鄂勾勒出棱角分明的轮廓,即使只是这么安静地站在角落,也无法让人忽略他的存在。

  他侧眸对上她的眼,表情淡然地抽了口烟,直到老杨的身影拐过楼梯夏璃才踩着白色人字拖朝他走去。

  她从小怕过很多东西,例如怕过高,怕过辣,怕过狂速背后的凶险,可她还是个少女时就懂得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因为你的软弱和怯懦而同情你,越是怕什么越要去面对,才能让自己越过一座又一座高山,直到无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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