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Chapter 19

　　温暖的午后，树影婆娑，晓晴拖着行李箱带着深深的疲倦向家走去。上午交接工作后她得到半天休假，长途跋涉加上时差，现在的她昏昏欲睡。

　　巷子里停着一辆Uhaul，有人搬着箱子进进出出。她无所觉察，直到拿出钥匙开门才发现公寓的门是大敞开的，回望Uhaul，一种不好的预感呼啸而出，她飞奔上楼，冲进阿诺的房门，里面一片狼藉。

　　层层叠叠的纸箱间，阿诺探出头，看清是她，开心地笑，“晓晴，你回来啦，不是说要出差很久吗，怎么这么快就结束啦？”

　　若不是眼前的行李，晓晴觉得这就是好友重逢，互诉思念，可现下，阿诺毫不在意的笑却成了她心绪难平的始作俑者。

　　“阿诺，你要搬走吗？”她问得小心翼翼。

　　“嗯。”

　　一个字，确定了她最深的失落，溅起无尽的不舍与难过。

　　“你合约到期了？”

　　“下个月就到期。”阿诺一直在收拾，连说话都变得匆忙。

　　“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让我也有个心理准备。”不知是因为怪怨还是因为不舍，恍然之间，浓浓的伤感占据心头，连眼眶都泛起星星点点的红。

　　“Sorry.”一个词轻易地从阿诺口中说出，当晓晴以为她会再解释什么时，对话却戛然而止，留下一室沉默。

　　忽然，阿诺走来，晓晴伸手去拉，却在咫尺间同她擦身而过。

　　阿诺扑进她身后陌生男人的怀里，眉目生辉，“Henry，这是晓晴，我最好的朋友。”然后看向她，“晓晴，这是Henry，那位摄影师。”

　　摄影师？！她在记忆中检索，忽然想起不久前阿诺提过交男友的事，两人认识不过三周，她这是要搬去和他住吗？

　　正要询问，男人倒先开口，“阿诺是个很可爱的女孩，我很高兴能遇到她。”

　　Henry冲着她笑，她迟疑着牵起嘴角。这么说，他是真心喜欢阿诺的吧，再看阿诺小鸟依人般伏在他怀里，满脸幸福。是不是，她该祝福他们呢？

　　Henry：“谢谢你对阿诺的照顾。”

　　晓晴：“不用，她也帮了我许多。”

　　回想这些年两人相依为命，晓晴百感交集。有一瞬间，她想挽留她，只可惜，她懂得，阿诺自己选择的路，她能建议，但绝不能左右。

　　“还有好多东西要整理，你得帮我！”

　　阳光下，阿诺拉起Henry走进凌乱的房间，小小的空间，以前是她俩谈天说地，现在是他们黏在一起，晓晴挤在当中，显得太过多余。

　　忍下心中的五味杂陈，晓晴只得退出，回到只属于自己的地方，背靠着门，听着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心越来越沉重。

　　直到门被推开，阿诺走进来，“晓晴，我要走了。”

　　晓晴忍住蓦然而来的哽咽，抬眸看她，“阿诺，你非要这样吗？你们才认识多久，是要一起住吗？”

　　“……”

　　阿诺叹息，垂下蓦然通红的双眸，“晓晴，其实，我瞒了你件事。”

　　还有什么是比她突然离开更加震撼的？！

　　“我和Henry昨天领证结婚了，现在是合法夫妻，我自然要同他住在一起。”

　　“啊？！”

　　如果此时此刻能有一道天雷，劈开她混沌的意识，告诉她一切都是梦境，该有多好！好可惜，那双闪烁躲避的眼眸，分分秒秒提醒她现实的荒谬。

　　“阿诺，你疯了！”

　　她揪起她的衣襟，猛烈摇晃，却觉得头晕目眩的是自己。

　　“你醒醒，醒醒！”那阵眩晕催的她五脏六腑都痛，“你不能这样，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不能？”阿诺笑，终于不再是没心没肺的模样，眼眸间带着丝丝苦涩。

　　晓晴问：“你爱他吗？”

　　阿诺反问：“他有我想要的东西，这不重要吗？”

　　“你想要的？”她恍然问出，“是什么？”

　　阿诺有些哭笑不得，“你该知道是什么，不然，你每天那么拼命为的是什么？”

　　“……”

　　晓晴哑然，回想起某个月色深沉的夜晚，阿诺坐在她床前，看着泪眼婆娑的她，玩笑道：“其实，还有另外一条路。”

　　“是什么？”

　　“找个老外嫁了呗……”

　　那时的她在焦灼和不安间彷徨，根本想不到这种可能性。她记得自己说，“我不想要没有爱情的婚姻”，完全忘记阿诺答的是：“谁说这种婚姻没有爱情，万一两全其美呢？”

　　所以，她现在等到的，是她的两全其美？

　　“晓晴，我没你优秀也没你拼命，但我也有想要的东西，你说，该怎么办呢？”

　　言语是多么无力又悲凉的安慰，此刻的晓晴，只得沉默。

　　“我等不及了！晓晴，每天看到你那么辛苦，我很害怕。或许，我从没讲过我的焦虑，但不代表我不去想，”阿诺望着晓晴，眼神凄苦，“其实，我没那么洒脱。在没遇到他之前，我不去奢望，但遇到他之后，我才发觉，渴望有多么强烈。我真的等不及了！”

　　“阿诺，你就不怕后悔吗？”

　　阿诺叹了口气，“我苦过，所以，不想再苦。”

　　“你不打算回头了，对吗？”

　　“我不能回头。”阿诺斩钉截铁。

　　晓晴不再看她，淡淡叹了口气，一字一句道，“好，阿诺，那我祝你心想事成！”

　　阿诺眼底满是哀伤，“我以为，至少你会懂我。”

　　“……”

　　沉默在不舍中僵持，最终别离成为唯一的胜者。

　　阿诺走出房间，黯然回眸，“你要照顾好自己，别总是熬夜，工作再忙也要记得吃饭。”她望着她，带着淡淡的笑，“能够认识你，我很开心。”

　　晓晴心中一阵绞痛，强行压着才勉强道出“再见”二字。

　　“晓晴，再见。”阿诺眼底满是遗憾，沉默下楼，背影萧瑟。

　　晓晴不敢去看，转过头将泪流进心里。当她听到发动机响，突然意识到，她真的要失去她了，恍然开门，跌跌撞撞冲下楼。

　　“阿诺……”她大喊，不顾路人的眼神，冲出人行道，追向车尾。在要触碰到车身的瞬间，车子突然提速，拉开她与她的距离，渐行渐远。直到再也看不到车影，她才停下脚步，大口大口喘气，“阿诺……”再也忍不住的泪大滴大滴坠落。

　　又一次，因为选择，她不得不和她以为最亲近的人分道扬镳。

　　阿诺就这样退出了晓晴的生活，就如曾经无数的人来了又走。很久之后，晓晴每每帮助英语不好的女孩，还会想起那个叫陈诺的爱笑的女孩。

　　王甜离职的消息是第二天公布的，同时公布的还有月尔升职的消息。

　　全体哗然。

　　有些人因为担心公司的前途，相继离职，比如数据部的Tony；更多的人选择留下，比如所有商业部职员，管理层更换反而让他们看到光明。随着时间流逝，有些人，有些事很快就会被人淡忘。

　　周五的例会，是风波发生后第一次高层会议。月尔顶替王甜，坐于经理席上，脸上的神情依旧是淡淡的，平静到好像一切动荡并非出自她的手笔。

　　例会结束，洛一随众人出门，远远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艾阳本打算去数据组核对结果，正巧赶上散会，他站在一侧，待洛一走过，笑着对她点头。

　　“艾阳，到我办公室来。”

　　洛一蓦然回头，只见，几步外，应凯与艾阳相对而立，前者眸色深沉，后者笑意温暖。一时间，她不知该做何反应，无意识地向两人走去。突然，一道利目扫来，她迎上应凯带着警告的眼神，一瞬晃神，艾阳便随之进入电梯，想追已晚。看着渐渐关闭的门，她的心蓦然慌张。

　　应凯找艾阳谈话的事很快传开，高高在上的总裁居然亲自面谈一位实习生？！一时间，众说纷纭。

　　半小时，一分一秒的过，显得格外漫长。

　　屏幕上，模型在运行，眼神移向门口再移回来，如此反复。轻抚眉头，洛一放弃坚持，整个人窝进座椅。

　　当艾阳再次出现，她瞬间坐起，隔着玻璃观察他的神色，似乎没有变化，但那双眼眸太过平静，让她觉得一定有份沉重没入心底才会消散他往日的无忧无虑。

　　不由自主，她向外走去，在他落座前一把握住他的手，不由分说牵着他往外走。

　　身后瞬间涌起一片惊叫。

　　于是，传言中最荒唐的一个独占鳌头：新来的实习生居然和老板谈恋爱？！？

　　狭小的楼梯间，洛一静静打量靠墙而立的艾阳，想从他惊愕的表情中读懂他内心的情绪。

　　一抹红晕悄然窜上面颊，他喉结颤抖居然是在紧张，想想自己都觉得好笑，“亲爱的，你这么大张旗鼓拉我出来，大家可要误会了。”

　　“是吗？算是误会吗？”洛一一脸无所谓，“我们本来不就是这种关系！”

　　“我以为你不想公开。”

　　“大老板都知道的事，有什么好隐藏的！”

　　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诧异被她抓个正着，果然，应凯是为了这件事！

　　“他和你说什么了？”

　　艾阳沉默，良久无言。

　　是不肯说，还是不便讲，抑或是有些话伤了他，他想藏起来暗自添伤？

　　洛一不再追问，沉默是最好的应答。

　　上前一步，她直逼他面门，眼神专注而用情，眼里的他，从震惊到局促，再到不知所措。不知怎的，一丝得逞的窃喜悄然溜过心头，踮起脚尖，她轻轻吻上他的唇。

　　阳光的笑溜进眼底，他揽着她，从被动接受到主动出击，辗转流连……

　　将脸贴近他的心口，她淡淡道，“无论你听到什么，不管是谁说的，你只要记得，我爱你。”抱着他的手臂收紧，洛一再一次道，“艾阳，我爱你。”

　　“我也是。”低沉的声音自发丝间流过，溅起斑驳涌动。

　　她抬头，迎上他的眼眸，柔声道，“往后的日子可能不太好过，我们都要坚强，一起面对，好不好？”

　　“放心，只要你不害怕，我无所畏惧。”艾阳轻轻吻上她眼睛，拭去里面隐忍着的担忧，“对不起，让你担心。”

　　“别说对不起，小事而已。”

　　他拥紧她，似乎这样便能填满此刻无措的心，最在意的人始终坚定，他便有勇气披荆斩棘，无畏，只为一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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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高更高的楼层，应凯伫立窗边，明明是夏季暖阳，却如冬雪冻住时光，双眸幽暗溅起无尽苍凉，他像是陷入记忆的轮/盘，画面一帧一幅在眼前流淌，全部都关于同一个人。直到回忆被敲门声打碎，他才小心地拾起心绪，珍藏时光。

　　门开，门关。

　　月尔走进，一眼望见他的孤寂，淡淡的笑浮起，却不知是笑他还是笑自己。

　　“你找艾阳谈话了？”

　　“嗯。”

　　一个字，听不出感情，却逃不了深处的无奈。

　　“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洛一有她自己的选择。”

　　“我哪知道他究竟安的是什么心！”应凯的语气像是弄丢玩具的孩子，满腹委屈。

　　“什么心吗？”月尔轻笑，“你想多了。”

　　“……”

　　她转头看他，目光柔和，“所以，你问出什么了？”

　　应凯垂眸，没有回答。

　　只凭他眼中一瞬的不甘，她足以判断大约他得到的答案同她了解的相差无异。她理解他的想不通，也明白他的挣扎，可万般心情只融于一声叹息，“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不必处处维护。”

　　“倘若那小子只是利用她，到头来又是伤害该怎么办？”

　　“哦，”月尔挑眉反问，“利用她得到什么，offer吗？还是不劳而获的生活？”脸上的笑意更深，“应凯，你就是想太多，简单一点，不好吗？”

　　“……”

　　“你认识洛一这么多年，应该知道，她想要的和我们不一样。能找到真爱，作为朋友，我们不该祝福吗？”

　　“可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学生？！”应凯想不明白。

　　“对啊，为什么呢？”月尔浅笑，隐去眼底淡淡的忧伤，她把那伤藏得很深，深到都骗过自己。

　　“真的是，有些人明明该是很相配的，却偏偏走不到一起，因为命运，因为性格，因为追求太过不同。可有的人，明明完全不在同一个世界，却偏偏可以相爱，可以一起走一程，爱情真是令人捉摸不透！”嘴角的笑变得苦涩，她拍拍应凯的肩，故作自在，“所以，想不通就不要再想了，自寻烦恼！”

　　“……”

　　两个身影，临世而立，溅起一片苍凉。有时，孤独并非是陪伴可以消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