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内丹
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自作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
万里归来年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此心安处，唯有故乡。
可清夷在丹阳盘桓了数千年，即至今日才发现这里不是自己的故乡，或者说，在这里她无法心安。
或许是因为在这里发生了那么多不堪回首的往事，让她心生倦怠，又或许是因为这里有她不想见、想要逃避的人。
或许，她怀念的是最初幼年时生活过的宗门，那里才有她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那里才最令她心安，才是她最怀念的故乡。
或许，她该离开这里，找一个让自己心安的地方，来度过漫漫余生。
清夷自沉思中回过神来，见到伏阳冬藏二人担忧的眼神，心生暖意。“你们俩这是怎么了？”
“清清...你别难过。”伏阳伏在她的腿上，如幼时那个小奶猫一般撒着娇，“你还有我们，我跟冬藏会一直一直陪着你，不会让你孤单，也不会让你伤心的。”
“是啊！”冬藏亦如是劝解，“那些个旧人旧事，不值得你费那么多心思。我们才是你最信赖的家人。”
清夷微笑着看着眼前这两个小可爱，心思玲珑，暖心无比。完美的外表在熹微的日光照射下，显得愈发光彩照人。
“我没有在难过啊，我只是，”清夷微微侧头考虑措辞，“经历了这许多事情，有些感悟罢了。”
“那清清感悟到了什么？”
将这可爱的二人揽在怀里，清夷笑的满足而又恬淡，“感悟到了我们是不可分离的一家人啊！”
伏阳嘴巴咧的大大的分外傻气，便是一贯成熟懂事的冬藏也克制不住嘴角的弧度，“清清你好会甜言蜜语呦！”
两只傻猫，随便哄一哄就能高兴半天，这可让清夷怎么不宠溺他们。
“我还在想，或许我们该离开了。”
“离开？”二人异口同声道。
“离开丹阳吗？”
清夷挑眉，她本以为这二人非常喜欢这里，对于她要离开的决定会迟疑不决，岂料他们竟是非常赞成，简直顺利到出乎她的意料。
“离开好啊！这里有什么好，人多车多，拥挤不堪，空气还污浊，我早就想离开这儿了！”伏阳一张嘴嘟嘟嘟说个不住，好像生活在丹阳跟受苦受难似的。
她转头看向冬藏，想听听她的意见。冬藏大大咧咧，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
“反正钱也赚够了，离开也好。找个环境好的小地方隐居，正好可以好好修炼。伏阳你可是荒废修为好些年了，该给你紧紧皮了。”
“不要啊，清清救我！才不要被冬藏奴役！”
躺枪的伏阳大为吃惊，冬藏对着他笑的狰狞，“小样，敢直呼你姐的名字，欠收拾！”
二人打闹着跑远了。清夷看着不远处的鸡飞狗跳，觉得这样的生活让她很安心，或许这样鸡毛蒜皮的家常日子才比较适合她。
这一日，阳光明媚，是难得的好天气。
伏阳冬藏都不在家。自从三人打定主意要离开丹阳，二人就兴奋得很，急不可耐的联系经济公司安排退圈事宜，整日里风风火火的，干劲十足。只有清夷一人镇日无所事事，随意做点什么打发时间。
这会儿清夷兴致上来整理家居，谁料刚把床褥搬至露台，就迎来了辛余的拜访。
乍见到辛余，清夷吃了一惊。这个一贯英俊帅气，总是活力满满的小伙子，素来是很讨清夷喜欢的。
这才几日不见，他就变成眼前这个两眼红肿，面色苍白憔悴的人，见到她生硬挤出一丝微笑，却是比哭还难看。“听闻仙师要离开丹阳了？”
清夷微有些讶异，她做这个决定才只有几天的功夫，居然这么快就传到了他的耳中？她还以为得等她们离开以后，那主仆三人才会发现。
“正是。不知辛侍卫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听到清夷的承认，辛余脸色更加糟糕，张口复又闭口，低头沉默半晌，方又喑哑出声：“真心想要知道一件事情，有千万种方法，仙师无需惊讶。”
辛余奇怪的举动让清夷心中愈发疑惑，正待发问，却见他掌中一阵烟雾弥漫，而后便出现一个木盒，被辛余双手奉上。“听闻仙师意欲远行，主上精心准备了临别礼物，特命辛余相送。”
小小的木盒看材质并不厚重，可托着它的那双手却颤抖地厉害，半天放不到桌子上。清夷定定的凝视着这个木盒，还有这托着木盒的人。狐疑的发现不只是辛余的双手在颤抖，他的手臂，上半身，乃至全身都在发抖。
辛余发现了清夷的视线，着急忙慌的稳住双手，全身发力，死死的攥住盒子，努力试图去稳住自身的颤抖，虽然收效甚微。
盒中之物到底是什么？让他受到如此惊吓？
清夷按下心中疑惑，满面凝重的打开盒盖，一枚染血的冰蓝色内丹便映入眼帘！
内丹！又是内丹！
清夷瞳孔骤然紧缩，满腔的怒气堵在胸口，急欲发泄！
自从她自己经受过挖丹之痛后，清夷就对这等残暴有损天和的做法痛恨不已，再见不得那些出于私心的杀戮行为，眼下他居然自己撞到清夷面前！
姬昭是什么意思？挖了她的内丹觉得愧疚？想要补偿给她一个？当自己是他那般残忍，为了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就可以残害那些无辜生灵吗？
克制着怒气拈起那枚内丹，清夷正欲爆发，却又忽然觉得上面的气息分外熟悉，就跟她熟悉自己的气息一样的熟悉，亦或是自己的所有物一般。
莫不是...这其实是她的内丹？！可它...不是在姬昭体内吗？怎么如今会出现在这里？还是姬昭送她的礼物？
眼见辛余哀伤的快要哭出来，清夷心里冒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莫非...”莫非这是姬昭从自己的体内活生生挖出来的！！！
心中的想法甫一出口，清夷自己都惊呆了。
见她猜到了事情的起末，辛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求仙师救救主上！”
“真是他自己挖出来的？”辛余的举动彻底验证了清夷心中的猜测，她霍地站起，险些将指间捏着的内丹捏碎，满心的不可思议。
姬昭是疯了吗？修士的内丹有多重要他应该清楚的很，他若是心中对她有愧，想要弥补，大可以用别的法子，她又没有想要报复他的意思，他至于对自己这么狠心吗？
再说，自己已经又重新凝聚成丹，这颗内丹对于她来说已经是鸡肋，没有多大用处，她的本意也是将这颗内丹留给姬昭的！谁知道他竟然...
姬昭他是不想活了吗？还是他想再弄一颗妖兽的内丹来重新修炼？若果真如此的话，她倒宁愿这颗内丹一直留在他的体内。
“是...”辛余的抽泣越发哀伤，这个人都仿佛承受不住了一样，人高马大的身躯伏于地上，哭的浑身颤抖，“主上现在就只剩一口气了...”
“求您救救主上吧！”
当二人御起瞬行术赶到临海庄园时，清夷看到床上满头华发、气息衰败的姬昭惊呆了。
这哪里还是她记忆里的那个子昭？那个丰神俊朗、意气风发的镐京贵公子？
你为何要这般...为难自己？
她都已经说了不恨他，愿意把内丹送给他，他们二人相忘于江湖不好吗？他这样究竟是在为难自己？还是在为难于她？赌她的冰冷无情？还是优柔寡断吗？
指挥辛靡辛余二人护法，清夷取出那枚被主人来回推诿的内丹，操控着它想要沉于姬昭的丹田。
可没想到，那枚内丹在姬昭身体上方来回盘旋，发出嗡嗡的震鸣声，排斥万分，就是不愿意回到姬昭的体内。
“怎么回事？”辛靡辛余面色大变，对于这突发的意外皆是心急如焚、焦躁不已。
清夷心知，内丹与主人之间能造成这么大的排斥力，一方面是这枚内丹还没有被姬昭彻底炼化，感受的原主人的气息便想回归；另一方面姬昭本人也排斥它进入自己的身体。一人一丹相互排斥，如何能再合二为一？
无奈之下，清夷划破手腕，一缕精血溢出，在她的操控下扭曲变形，化为一丝暗红色的细线，一端系于清夷自己身体里的内丹之上，另一端将姬昭身体上方迟迟不能入体的内丹牢牢缠缚住，两端各自牵引，将二人的内丹系于一处，这才将内丹安抚住，也唬住了姬昭，重又归于他的体内。
这枚内丹早就不再属于她，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更无用武之地，还不如赠予姬昭，唯一的区别在于：以前它是被强行夺走，而现在是被主动送出。
内丹在姬昭体内呆了三千年，早就与他的气场相和，一入体便自动修复姬昭身体。眼见得姬昭气息恢复平缓，华发覆黑，清夷才吐出一口浊气，稍稍放下心来。
自无边的梦魇中挣扎着醒来，姬昭急促的喘息。想到梦中的无助，就恨从前的自己。好在他如今已将内丹还给清夷，纵然立马赴死，也再无遗憾。
被子下的手慢慢的朝腹部探去，这里留下了一个狰狞的大洞。不过不要紧，它会慢慢愈合，而后留下丑陋的伤疤，见证着他的心慕爱恋，即使结局并不美满，也未能如愿。
清夷的腹部应该也有这么样的一个伤疤吧，还是一样的拜他所赐。姬昭心痛之余，闭眼无声的微笑：真好，能有一个地方跟她如此相似。
不知道来世能不能凭借这个再与她相遇。
或许不能吧！毕竟他从不是个好人，也没攒过福德，还对她做过那么坏的事。
她那么美好，上天一定很喜欢她，定然不会再让她遇见他这样的坏人。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